第十章 公子請表演
那天晚上,白染魚失眠了。
呂岫沨反倒是睡了個好覺,吃了糕和茶,腹中暖盈,茯苓又有安神的作用,白染魚走后她就合書吹燈,一覺睡到天亮。
翌日清晨,她推開窗,春風亂拂面,一頭烏發(fā)在風中輕盈地飛舞,卻見對面住的白染魚窗戶大開,房中早已沒了人影,想來是去廚房了。
呂岫沨側頭看初升的太陽在江上的晨霧中若隱若現,輪廓看起來有點毛絨絨,江面上早發(fā)的客船已有不少,對岸的空鋪子似乎找到了新主人,這會兒已經有人進出了——一天的忙碌又要開始了。
這幾天各項重開的準備還算進展順利,大家齊心協力,白染魚又為她分了不少憂,加之昨晚那頓夜宵,呂岫沨心里頗為感激。
也不只是感激,昨晚那掌下手略重,她確有些過意不去;
也不止是愧疚,這江上吹來的清風,難道不值得與人分享?
就這片刻的思忖,黑心掌柜呂岫沨良心發(fā)現,決定給白染魚、給自己放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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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p> 清朗的歌聲,和著叮叮當當的金玉之聲,悠然盤旋,卷入醉人的春風里,卷入碧波蕩漾的江水里。
白染魚赤著腳,晃悠悠地坐在船頭,一手持筷,一手舉杯,一汪春水般的桃花眼里盛滿了自由的喜悅。沒有絲竹管弦,只在身旁的矮幾上放一排小碗,碗內清水深淺不一,他持箸敲碗,自奏自歌,且唱且飲,一曲《鷓鴣天西都作》唱得荒腔走板,也不當回事,隨意到了極點。
偏偏是這樣隨意的吟唱,呂岫沨聽著別有一番瀟灑,極為順耳。
這個人,真的很神。
堂堂大學士之子,虎落平陽被她欺,賣身在八珍閣當個小廚子,甚至還被她打吐血,雖然心底有過不平,但是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做起菜來盡心盡力,不曾有一絲敷衍——是真的樂在其中才會如此吧。
仿佛不管下雨還是天晴,順境抑或逆境,他都會如此隨遇而安,自得其樂,有花則賞花,無花則乘風,心無掛礙,無所牽絆。
八珍閣赤字嚴重,二人自然包不了什么畫舫游船,只租到一葉小舟,寒磣是寒磣了點,可是白染魚并不在意,知道今天放假就立刻帶上食盒和店里的桃花釀,連同那些伴奏的小碗,忙活得沒停下來過,一路插科打諢,逗得船夫都笑得嘴沒合攏過。
呂岫沨走到白染魚身旁坐了下來,拿起另一根筷子去敲碗,想幫白染魚伴奏。
他的快樂真讓人羨慕,雖然呂岫沨因病不解其意,但光是看著也高興。
哪知她對音律一竅不通,一頓亂敲,節(jié)奏全錯,白染魚就算再隨性,也唱不下去了。
“掌柜的,你是伴奏,還是搗亂???”白染魚哭笑不得,他趕緊圈住那一排小碗,不讓呂岫沨下毒手,誰料呂岫沨一筷子敲到他手上,疼得他哎喲一聲。
“拿開,我就不信了?!眳吾稕h命令道,這些玩樂的把戲有什么難的,她想助個興還攀不上門檻?
白染魚縮回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呂岫沨氣沉丹田,目露兇光,喝的一聲,運指如風,霎時間只見手的殘影在眼前飛來飛去,叮當聲不絕,白染魚滴下冷汗,總覺得呂岫沨是把這些碗當作平王的頭了……
終于,呂岫沨停下來了,因為碗都裂了,裂痕一模一樣,十分均勻,不過這碗雖裂,倒沒有漏一滴水。
白染魚還能說什么,只能訕訕地贊了一句:“呵呵,好功夫?!?p> 這要敲到他手上,多少骨頭都不夠他碎的。
呂岫沨皺眉,看來這還真是個技術活,想當個紈绔也不是那么容易。
“當個紈绔又要會做菜,又要會唱曲,你可真忙啊?!眳吾稕h瞟了一眼白染魚道。
白染魚摸摸鼻子,笑道:“這不算什么,什么吹笙鼓瑟,斗雞走犬,六博蹴鞠,只要跟玩樂沾邊的,就沒有我不會的?!?p> 呂岫沨不置可否,忽聞一疊聲嬌滴滴的呼喚從江上傳來——
“小白!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