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張家屯還是一個村民思想普遍落后的小村子,什么計劃生育,少生優(yōu)生,幸福一生的道理,壓根就沒幾個人懂。再加上受老一輩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家里幾乎都4、5個孩子。
直至1990年,在政府的高額罰款,沒收土地的監(jiān)管下,超生現(xiàn)象才逐步緩和,而也就是那一年,張子君多了個弟弟-張小男,家里土地也被沒收了一半,原本就貧困的家庭更是一貧如洗。
1998年8月23日,那一年張子君16歲。一家人剛吃完早飯,張媽在桌子邊上收拾碗筷,張子君沒有和往常一樣,吃完飯就出去找伙伴玩,嘴里叼根筷子,冷不丁來了一句:“媽,一會給我收拾收拾衣服哦,過兩天開學了?!?p> 張媽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xù)收拾碗筷,說道:“上啥學啊,家里啥情況不知道啊,哪有錢供你上學,再過一個多月地里苞米熟了,跟你爹去扒苞米吧。”
就連平時一向護著這個大孫子的張老頭,此時也沒有說話,只是把頭轉向一邊,吧嗒吧嗒抽他的老旱煙,“一尋思就是這樣,上輩子就這樣”張子君心里想著。
張子君看了她母親一眼,“你等我下,媽”,說完就回屋里去,等他再次回到飯廳桌子旁的時候,隨手一個塑料袋,放在了飯桌上,在一家人眼珠子都瞪的要冒出來的驚訝中,張子君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錢我有,在那邊住宿錢也夠,三年學費也都夠了”。
一陣安靜,直到張老頭手里的煙屁股都燙手了,這才趕緊跳起來扔了煙頭道“我滴乖孫,特娘的,我滴乖孫......”,張老頭,看著那塑料袋子里一張張百元大鈔,話都說不明白了,就站在桌子邊一個勁的罵娘。
反倒是張媽,愣了片刻,趕緊把袋子拎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把袋子里的錢,一點一點拿出來,嘴里小聲嘀咕,“一百,兩百,三百......一千八百三十七塊五,我滴天”張媽提高了嗓門,沖里屋張爸喊道:“二民子,你趕緊出來,快點,老大又作妖了……”。
和往日的情形一樣,一屋子人,又展開了審問張子君的架勢,都怕他又做了什么不著調的事了,直到最后在張子君百般強調,連蒙帶騙的說是這些年一點一點省吃儉用攢的,沒偷沒搶,這才讓一家子人的臉色好轉點勉強過關。
至于錢到底是怎么攢的,張子君是真不敢說實話,要真說了是“幫小孩出頭打架,偷家里雞蛋......”,別提上學了,絕對又是一頓棒子燉肉。
雖然家里同意了他去市里上高中,但錢也被沒收了,用張媽的話來說,“你這還太小,這么多錢放身上不安全,媽先給你攢著,等你開學了,家里再給你拿”。張子君只能翻了翻白眼,對這也沒有意見,只要能上學就成了。
自從上天給了張子君一次重生的機會,張子君就已然給自己設定了一個偉大的目標,上一世的他初中畢業(yè),在家里中了兩年地,然后就去當兵,一當就是15年,家里老弟也是初中畢業(yè)之后就前往廣州打工,分毛沒掙到,回來時還欠下一屁股外債。家里自始至終都是標準的貧困戶,老兩口更是省吃儉用一輩子,卻連一天清福都沒想過。
這一世的重新來過,他迫切的想要改變家里的一切,他想讓家里過上幸福的生活,住上市里的樓房,也想讓自己的老爹也能夠開上,上輩子只能摸一摸的小轎車......總之就是他想有錢,他想非常有錢,為了他的家人,也為了記憶最深處的那個她。
活過一世的他,深知一點,想要改變命運,就只能讀書,上輩子因為家庭條件的原因,無奈沒有繼續(xù)上學,長大后悔時,卻又無可奈何。
從小變著法的想攢錢,就是為了這一天的改變,在家里同意他可以去市里上高中時的那一晚,他終于睡了一個這些年最安穩(wěn)的覺。
8月28日下午,張媽難得忍心殺了一只養(yǎng)了兩年的老母雞,由張子君喊來了他大爺張大民一家子人,在張子君家里上演了一場不下于年夜飯場景的家庭聚餐。
張爸,和他大爺二人喝的酩酊大醉,一大桌子小孩也是吃的滿嘴冒油,一大家子都在為大民要去市里上學感到開心,畢竟那時候張家屯的百姓能拿起錢讓孩子去市里上高中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的過來。
按說,張媽做的菜味道是絕對夠用的,尤其是那只老母雞燉的更是香氣誘人,可偏偏張老頭那一天確只是喝了半杯白酒,也沒怎么吃飯,一直在那抽著煙。
要說這一家子誰最疼愛張子君,就非得屬這個張老頭了,平日里看張老頭不著調,在知道自己的大孫子,要去市里上學了,一年就回來兩三次,心里就有點不是滋味了,他是真舍不得張子君呀。
那天晚飯結束之后,趁著張媽在收拾飯桌之時,張老頭把張子君叫到門外。
再幾番確定旁邊沒有別人的時候,張老頭這緩緩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手絹,小心翼翼的打開。
借著屋里隱約傳來的燈光,在張子君看到手絹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哽咽了,眼淚刷的就掉下來了。
手絹里包著的是皺皺巴巴的四十元錢,一張20元的,兩張10元的紙幣。
那一天,最終還是在張老頭的百般推諉中,張子君收下了這三張重若泰山般的四十元錢。
那一刻他除了對這個平日不著調的張老頭的這一番舉動,除了感動,更多的則是虧欠,深深的虧錢,他永遠忘不了,上一世,從部隊趕回來奔喪時,見到爺爺遺體時,母親對他一邊哭一邊對他說的那番話:“小君啊,你爺爺走了,走的時候張嘴閉嘴都是,我想我乖孫了,他怎么還不回來啊.....”
張子君身子探前,張開雙臂,緊緊摟住張老頭的身體,嘴中吐出一句哽咽伴有堅定的話:“爺爺,謝謝您,孫子以后會好好孝敬您,讓你早日享?!?。
張老頭明顯楞了一下,也沒想到平日里就知道作妖的孫子,居然能說出這番煽情的話,一把推開張子君,大煞風景的道:“你特娘的,我還用你孝敬了,趕緊回屋睡覺去”,頭也不回隨即就往屋里走,留下一臉發(fā)蒙狀態(tài)的張子君,暗想“劇情不應該這樣啊”。
張老頭回到自己屋里搓了搓胳膊,小聲自言自語笑著道:“特娘的還煽情了,從妖小子嘴里說出來真受不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行不枉我老頭子白疼他,還知道以后孝敬我,四十塊錢啊,這半年別想再喝好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