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將長劍收起,交還給了中年男人。
“這把劍太細了,而且重量靠前,太專注于刺擊了。我想訂做一把寬一點的,和這把長度相當……材料就用墨鋼。”
還劍。
蕭默兩手空空。
這就是沒有敵意的信號。
中年男人瞇了瞇眼道:“客官想清楚了?墨鋼雖然價錢便宜,但確實要重上不少?!?p> “重多少?”
“重一半?!?p> “那正好?!?p> 一旁的少年則是一臉的不情愿。
中年男人看了看少年伙計,又看了看蕭默。
“那客官要等些時日了,墨鋼的用處并不廣泛,因此在各處的存貨都不多,要從其他的地方調(diào)集些過來?!边@是中年男人的回答。
“要多久?”
“鑄劍堂最近的大堂口,在江漢歲陽,那里的各種材料都會充足。從這里傳信,再調(diào)集車馬運來,要三天時間?!?p> 蕭默有些不爽。
他不喜歡太久的等待。
因為他覺得,傳信和調(diào)集都太花時間。單純的等待,會耽誤很多事情。
比如等待顧南安。
比如等待……那個師尊提到的神秘組織。
蕭默不僅僅是討厭等待。
他更害怕等待。
中年男人看到了蕭默的表情,心下也了然,緊跟著說道:“如果客官很急,還有一個辦法。鑄劍堂各個堂口之間相互通傳,不在我這里打造也是一樣的?!?p> “你這是在送客?”
中年男人不卑不亢道:“只是一個可選擇的方法?!?p> 蕭默思忖了一下,又問道:“到了歲陽,是不是我還要再和那邊的人商量?”
“我可以給客官畫好圖樣,客官帶著圖樣,我再給客人拿一枚鑄劍堂的鐵匠令,您去了那邊,按樣子提貨就是?!?p> 蕭默點了點頭,覺得這還算是個不錯的提議。
他不是缺少時間,他只是很害怕自己不能做著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親自跑一趟,也比沒有明確目標地等三天要強。
“如此甚好?!?p> 中年男人也伸出手引了一下,帶著蕭默往二樓上走去。
“小子!去后院敲一個鐵匠令過來!”中年男人一邊上樓一邊喊道。
少年伙計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一聲,拖著腳步向后院走去。
蕭默則跟著中年男人上了樓。閣樓墻壁用的是方磚,上樓的臺階卻是用鐵木搭建而成,結(jié)實得很。但沒什么花紋和雕刻,只是方正的木條拼起來,棱角分明。
如果說前廳像是商鋪,后院是鐵匠鋪子,那么二樓的布置就像是大戶人家的書房。
蕭默也沒有想到,剛上了二樓,入眼可見的竟都是些書本和卷軸。只是絲毫不見書卷之氣,反而一眼看去十分利落。整個二樓應(yīng)該是被分隔成了四塊,鐵木的墻板如同刀劍斬斷了空間,身處其中,登時就能能感受到那股強悍的冷硬風格。
“書房的殺氣也這么重?”蕭默好奇問道。
中年男人笑笑,回答道:“鑄劍堂沒有什么書房。是陳越那小子喜歡這些書畫的玩意兒,他在二樓住,所以才擺了些在這兒。我也就順便將畫圖的筆墨一類物件兒也都放在了二樓。”
“陳越?您的那個少年伙計?”
“只是在我這里打一年工罷了,那小子,不會安心打一輩子鐵的?!?p> “看得出?!笔捘瑧?yīng)道,“他似乎很想從我這里多一些渠道和消息。如果不是他太過急切,我也不會多一分顧慮?!?p> “他確實知道很多東西,有時候我都驚奇他哪里來的那么多消息。只是一個鐵匠伙計販賣消息,確實容易讓人生疑?!敝心昴腥诵Φ溃翱腿苏??!?p> 拐進最里面的一間房間,墻上掛的便不再是書畫,而是各式各樣的規(guī)格工具,蕭默認不出名堂,但猜得到大致的用途。
中年男人將手上那柄首山銅長劍擺在長桌的正中,伸手比了比,問道:“客人有什么要求,盡管說。但事先說好,價錢沒辦法商量,那邊要什么價錢,那就是什么價錢?!?p> “你這里收多少?”蕭默問。
中年男人擺了擺手:“鑄劍堂各堂口通傳,我為您畫圖,不會另外再收錢?!?p> 蕭默點了點頭道:“麻煩了?!?p> 中年男人拿起鐵線筆,示意蕭默可以開始。
這一畫,就是半個時辰。
陳越在門外轉(zhuǎn)了三圈,又扣著扶手敲了二十一下,終于忍不住等待,敲了敲房間的門。
沒等中年男人答應(yīng),陳越就徑直推門而入。
“畫張圖紙要這么久嗎?我在門外等得都煩了?!标愒饺齼刹娇绲阶肋?,往長桌上丟下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喏,鐵匠令,早就打好了?!?p> 蕭默聞言,低頭看了看那枚所謂的“鐵匠令”,原來不過是一塊厚厚的黝黑色鐵片,被敲打成菱形,正當中鑿出了一個應(yīng)該是鐵錘的形狀。
這么一塊普通的東西,就可以作為鑄劍堂的信物?
蕭默覺得有些好笑,但又覺得頗為有趣。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語氣頗為不耐:“你就不能好好造一個?每次都這樣,連一片鐵都敲不勻稱。”
陳越則不以為然:“反正都是拿來看的,鑄劍堂認得不就行了?!?p> “哼,鑄劍堂當然認得,全江左只有你造出來的這么丑!”
蕭默淺笑,沒有插話。
兩個人一來二去斗了幾句嘴,才發(fā)現(xiàn)一旁一言不發(fā)看著熱鬧的蕭默,也感覺有些尷尬。
中年男人緩和氣氛地笑了笑,提起桌上的畫紙,淡淡道:“客人的要求確實細致了些,居然連哪輕哪重都有要求,我擔心一張圖樣寫不清楚??峙拢荒茏尶腿司瓦@么拿著去?!?p> 蕭默皺了皺眉道:“這是什么意思?”
要求劍的重心,自然是為了用得更舒服,難道這也有錯?
中年男人話到嘴邊,卻被陳越搶先接了話:“意思就是,我陪你去歲陽。你不懂打鐵,你剛才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我會替你和他們說清楚?!?p>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蕭默掃了掃二人道:“這是你們鑄劍堂的規(guī)矩?”
“不過是為了做好生意罷了?!敝心昴腥说?。
“而且我原本也有事情想出門一趟,不然也會冒昧問問要不要同行的?!标愒降?。
中年男人眼神微變,看著陳越道:“你有什么事?”
陳越老實回答:“想要真正修補好【敗葉】,還差一樣真武石,我確實得親自去一趟江漢?!?p> 中年男人了然,表情則有些微妙,嘆道:“找到真武石后,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陳越也語氣沉重:“【敗葉】鑄成,我在鑄劍堂的目的就達到了。今后便要算一算過去的賬,恐怕不能時常來看您。”
“評劍還參加嗎?”
“參加……但……”
中年男人苦笑一聲,擺了擺手,示意陳越出去。
蕭默看了看中年男人,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
“本是私事,客官見笑了。只是去歲陽一途,還請一路上幫忙多照看照看這小子?!?p> 蕭默只得禮貌地答應(yīng)。
“這小子一年多以前來到這兒的時候,一身的血,是我把他救下來的?!敝心昴腥俗灶欁缘卣f道,“他沒說過他那一身的傷是哪來的,我也沒問。但看他的那柄劍就知道,肯定跟天青城脫不了關(guān)系。”
蕭默眼神一凜。
天青城素來以管教弟子嚴苛聞名,人人都說天青城雖然是江湖門派,但卻如同軍隊一般紀律嚴明。天青城的弟子也各個恪守正道,因此留下的不少好名聲。
這個看似有些不羈的少年,居然也和天青城有關(guān)?
“如果您對天青城有一點了解,可能會知道這個門派的最后一條門規(guī):闖山門。
據(jù)說天青城的門規(guī)太過嚴格,有很多弟子不能做到時刻遵守。而有些門規(guī),不能說錯,但也絕對談不上對,自然就有人會不服氣。
天青城門規(guī)則是最高,但如若違反,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服從裁斷的弟子,可以選擇闖山門以證明自己的道理。天亮出發(fā),日頭下山之前,門派的弟子會在山中上下搜尋這個弟子。只要他能跑出天青城的所轄區(qū)域,到了山門之外,天青城就不會再計較。
只是能夠闖出山門的寥寥無幾,而且多半也都對門派心灰意冷,不會再承認自己和天青城有瓜葛?!?p> 中年男人說這些,自然不是在和蕭默討論江湖軼事。
他的意思自然是在說:陳越的一身傷口,大概就是闖山門留下的。
而碰巧,陳越被中年男人救下,所以才在鑄劍堂留了下來。
而聽陳越的意思,似乎他留在鑄劍堂,還是為了一柄劍?
他和蕭默年紀相仿,可能還會比蕭默再小一點,竟然有如此骨氣和心志,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雖然有些玩世不恭,但在做決定的時候卻沒有絲毫猶豫。
蕭默突然有些佩服他。
“什么時候出發(fā)?”蕭默問道。
這是蕭默一慣的脾氣,想很多,但說出來的,只有最重要的事情。
“哈哈,那你就要問他了?!?p> 中年男人卷起圖樣,交付到蕭默手里,囑托道:“按照我們鑄劍堂的效率,交付了圖樣,半天功夫就可以做出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拜托你幫一幫那小子?!?p> 蕭默點了點頭,表示應(yīng)允。
不是蕭默突然心善,只是他也很好奇,這個少年努力想要鑄造……或者聽起來更像是修補的劍究竟是什么樣子,鑄造而成之后又會怎樣?
關(guān)于劍的事情,蕭默都很有興趣。
這時又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蕭默身后響起。
“什么時候出發(fā)?”
蕭默聽得出,這是門外的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