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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

四十七章 世事荒唐

唐徒 此而非 4775 2020-01-19 16:17:08

  田牟滿懷心事的騎在馬上趕著路,隨行的一千軍士旗幟招展,飛揚的塵土讓他的臉上更添了一絲難看。旨意來的甚急,他都未來得及好好準備一番,便被那攜旨前來的仇師約催促著上了路。

  仇師約是仇士良的堂弟,當然了,因為都是內官,所以也沒什么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系,但是倫理上也確是堂兄弟。幾乎沒幾個人能想到仇士良死了才幾年仇家就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線之中。雖然現(xiàn)今仇家諸人遠不如仇士良之時那般權傾天下,可也正一點點的靠近著中樞,誰知道哪一天會再出一位神策中尉呢。

  不過不管前途會多么的遠大,仇師約此時卻是一臉的鐵青。剛剛經(jīng)過了李廓之事,不清楚徐州軍會不會把憤怒之火燒到后來人的身上。特別又是跟著這位新任節(jié)度使田牟。這可是大唐的狠人,手段強硬毒辣。

  仇師約看著自己的侄子仇亢宗,這位倒是平靜的很,還有閑情逸致寫上些詩句,也不知是不是傻了。

  “二郎啊,你這任了滕縣令雖是正七品上,比之前的從七品下的中尚令要提了些品級,可你該知道此行的難處,怎還一點不憂”?仇師約忍不住的開口問道。

  “叔父,我憂又是無用的,還不如這般快活些了。而且這次終是能見到那陳權了。四郎之事可是把我仇家坑害不淺,我是一直等著見見這位陳郎君的呢“。仇宗亢不緊不慢的說著,平靜的言語中恨意卻是刺骨。倒也不怪他恨陳權,坦率說他也并沒有和仇家?guī)鬃诱娴木陀卸嗝瓷詈竦母星?,本就是仇士良收養(yǎng)的,并非血親,各自成年后又有了不同的發(fā)展和打算,大家更多是舉著同一個牌子的利益團體罷了了。

  可仇從渭之死卻是讓天子和內官掌權公公大為憤怒,這怒火終究還是燒到了仇家身上。在仇從渭死前,他本來是要調任大理寺的,之后這一切便都化成泡影。仇家三郎五郎也因此事各自前程受阻。如果不是今次的差事不是個得意的,恐怕也輪不到他。

  這次他受任滕縣令,雖然說那陳權要去彭城當閑人,可終究離得近了,機會也便多了。

  ”咳,我和你說,莫要生事,仇自是該報,可絕對不能在此時,如是惹了亂子,誰都保不住仇家‘’。

  ”我是必要去彭城的了,還要二郎在滕縣與我守望相助,莫要因小失大,這次要是事情做的好了,一個閑散的長史還不是任我等拿捏的“。仇師約忙警告著,他作為監(jiān)軍自然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內情,陳權現(xiàn)今是絕對不能出事的。

  ”嗯,我知道了,叔父您放心,我不會生事的“。仇宗亢不知是否聽了進去,倒也是忙應了下來。

  ——

  ”十三郎,你們終于出京了?太好了,阿叔,你等一會,我馬上叫人去喚大郎來“。

  杜牧的到來讓陳權十分歡喜,這樣不管接下來自己做什么都會少了些后顧之憂。特別是現(xiàn)今攤上個倒霉的長史之職,想活下去,有時候不得不去冒險了。

  今日陳權并未在城里,而是回了軍營,田里的糧食已經(jīng)收完了,馬上就是接著的夏糧播種,牛買了一些來,這兩日已經(jīng)分了下去。不過只有百來頭牛,卻是不夠用的,所以陳權這幾日一直忙著調和大家盡可能的集體使用,順便也是在去彭城之前拉攏一下民心。

  齊悅那天來表了忠心,不過陳權并不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他。所以這次去彭城他會帶著齊悅一同前往,留下杜方看家。

  陳權想的是,假如,假如杜方也起了異心,那起碼這塊肉還算是爛在自家鍋里,兩相比較也沒那么多遺憾的。

  杜方很快就跑了過來,照例挨了兩個耳光就拉著杜平出去,留了杜牧陳權二人敘舊。

  ”十三郎,你喚人來尋我便是了,嫂嫂他們你就這般安置在城里,自來了我這,倒是讓我沒了禮數(shù),也不放心的”。陳權有些埋怨,聽說杜牧這次家眷都來了,現(xiàn)在就安置在滕縣城里,陳權忙叫人去看護。雖然滕縣還是比較安生,可萬一出了什么事情那才是悔之晚矣。

  ’哈哈,大郎莫憂,我自是妥當了才來,而且我見了韋令平的,倒是沒想到他在這里。有他在無憂的“。杜牧不以為意的笑著說。

  見杜牧如此,陳權笑著勸了幾句也不多說,忙叫人準備了些酒菜同杜牧聊了起來。

  ”大郎,你現(xiàn)今倒是勿需擔憂,田牟必會重用于你,你這個長史絕對不會淪落成閑人的。不過還是要自己留心些就是了”。聽了陳權的愁事,杜牧回復的話讓陳權有些寬心,卻又不解。

  “十三郎為何如此說?我與田牟并不相識,上次進京倒是轉道天平軍,可你知道的,我那時是見不到一任節(jié)度使的,所以田牟怎會對我另眼相看”?陳權忙問道。

  “呵呵,非是他要對你另眼相看,而是不得不如此。你應該知道田牟出自魏博田氏,長慶元年田弘正為亂軍所害,二年史憲誠又逼死了繼任的田布,這田氏于魏博六十年的經(jīng)略至此一朝斷喪。田牟雖是逃過此劫,歷來又是對朝廷忠心耿耿,可因前事,朝廷卻不得不對其多有提防。所以此次他必不會,也不能領兵過多。你這銀槍都他也自然只能借重了”。

  “我現(xiàn)今倒是很好奇這是朝中哪位的手筆了,實在精妙不已。你瞧啊。你這長史是為刺史屬官,按照慣例,田牟節(jié)度武寧會自兼治所徐州刺史。所以你確是田牟所屬。但是這銀槍都呢,哈哈,卻又不能為田牟所領。只能如旨上所言,由你暫領,而田牟如有所用,也只能托付于你”。

  “最妙的是你這長史又只是個閑散的州長史,非是節(jié)度使長史,所以除了暫領銀槍都之外倒也沒什么可做的,故而也不擔心你于此做大。特別是又升了個新的果毅都尉,實則這兵已是該他所領了??峙鲁⒁仓皇菫榱朔€(wěn)妥才令你暫領罷了”。

  “所以你倒不必擔心田牟會害你,他只會拉攏于你,更不會奪了這銀槍都。他不敢的‘’。

  聽著杜牧的話陳權忍不住心里罵娘,這誰?。咳绱巳钡?,彎彎繞的害人。自己就這么不受待見?

  “咳咳,十三郎啊,你說這是不是天子的意思?或者是內官的意思?他們如此這般,我覺得便是此事過了,我怕也得不了好吧‘?陳權苦笑的問道。

  ”我也說不準,不過大郎倒是不必過憂,其實這旨意是存了保全之意了。你也知道之前你那職務是做不得數(shù)的?,F(xiàn)時才算是真正的得了實際。而且按例等田牟去任之時你也該卸職了。畢竟這長史雖是個不大管事的。可下一任刺史或是節(jié)度使也不會用前時之人。所以如無意外之后你會入京再提上一兩級。此后只要安生一些,倒也能得個不錯的前程。或許三十年內入相也未可知的”。杜牧笑著寬慰著陳權,在他看來其實這是個非常不錯的任命,他很清楚陳權不大安生,誰知道何時便生出了禍事,倒是不如轉了文職安穩(wěn)些的好。

  入相嗎??陳權有些迷茫,三十年。自己應該能活到那時候吧?聽著也不錯,只是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甘,卻又說不出來為何。如果是他剛到大唐之時有人說他六十歲左右有可能當上宰相,那他一定會雀躍的求神拜佛祈禱自己一定活到那個時候,可現(xiàn)如今卻只是略心動一下,便覺得有些無味。是自己心野了?還是說自己本質上是個淡泊名利的?

  “哎,罷了,這事反正就這樣了,不想了,頭疼的很。哦,還有,十三郎你把杜平留下吧。一來他現(xiàn)今老是跟著你也不是個事,二來杜方有了中意的人,也該操辦一下了”。陳權轉了話題,說起了杜方的事情。

  “哦?好啊,杜方現(xiàn)今也是官身,杜平也是該留下才是。不過大郎你也三十一了吧,這成家之事該緊要些了??捎兄幸獾??若有我給你去操辦一下呢”。八卦是人之天性,杜牧聽聞有這種事情馬上探了身子過來,直勾勾的問著。

  “嘿嘿,倒也是有的,不過現(xiàn)今這好像不大方便,也好像比較難。嗯,之前我偶見了李文饒李相家的小娘子,嘿嘿,倒是有了些念想。十三郎,要不你去試試幫我也操辦一下唄”?陳權突然覺得這事杜牧辦正合適,他怎也是世家子弟,想來這中間的事情想的會妥當些。

  “李相??哎,先不提這事能不能成,可我卻是不建議你與李相過深瓜葛。并非是因其落魄。他出身趙郡李氏,再如何落魄也是大唐頂級世家子弟。便是我京兆杜氏也是無法比的,而是因為其他的一些事情,嗨,你先莫急,聽我細細說與你知”。見陳權有些急躁的想要打斷,杜牧擺擺手止住了陳權,想了一會才開口說。

  “大郎在靈佑禪師處也近三年了,想來對大唐佛事也了解了些,那你定是知道長安開業(yè)寺的吧”?杜牧緩緩的問道。

  “好像聽過,不過這寺好像是燒了的???怎了,這和趙郡李氏有關”?陳權有些奇怪這怎么扯上了開業(yè)寺,事實上他也之是略聽過而已,好像這開業(yè)寺都算不上佛寺,所以也沒留意。

  “嗯,倒是燒了,德宗貞元二十年四月,開業(yè)寺大火,就焚了,此后憲宗元和十年重建開業(yè)寺,移了西明寺的神像過去。這開業(yè)寺很特殊,雖是多由佛家供奉打理,可又不屬佛門廟宇。本是前隋的仙都宮,是為皇室別廟。本朝建立后高祖廢仙都宮改名證果寺,貞觀年又廢寺改了高祖別廟,號靜安宮,之后高宗儀鳳年時才正式更為開業(yè)寺”。

  “開業(yè)寺也因高祖之故于大唐一直十分尊崇。可你知這大唐還有第二個開業(yè)寺?呵呵,這個開業(yè)寺便是趙郡李氏于元魏朝所建,而這開業(yè)寺倒是正統(tǒng)佛家廟宇。從開業(yè)寺立,這趙郡李氏雖是經(jīng)學禮法世家,可于佛學卻是向之日重,如前隋的李士謙便舍宅為伽藍,家中女子落發(fā)比丘尼者更是絡繹不絕,歷經(jīng)數(shù)百年,趙郡李氏已漸成佛門世家了。會昌年的佛禁,李相所惡的非但是天下佛門信眾,更是于族中頗多微詞。李相被貶,竟自寒酸遠赴崖州,趙郡李氏可是如若未見的。大郎如是與李相牽連過深,恐會惹來事端。而這趙郡李氏,絕對不是個好招惹的”。杜牧言明了其中之意,可陳權總覺得這其中有未盡之言,思量一番開口說道。

  “十三郎,這趙郡開業(yè)寺與長安的重名無礙的嗎?

  ”我也不知,趙郡開業(yè)寺數(shù)百年間也經(jīng)歷過些災亂,是貞觀年太宗皇帝還了回趙郡的,依舊用了故名。而長安開業(yè)寺的卻是高宗皇帝改的名。嗯,起碼表面無礙的,不過長安開業(yè)寺焚毀之時倒也卻有些流言,但是后來為李相之父也曾兩度拜相的趙國公李弘憲壓了下去。憲宗后大唐動亂不斷,便是有心異之亦無力爾“。

  ”哎,我倒是不知道這些,之前在長安于十三郎府外看到了薦福寺,當時還覺得十三郎身居佛側卻附應佛禁,有些~~,有些難得,卻不曾想李相竟也如此“。陳權感慨的長嘆一聲。

  ”哈哈,你呀,你還是不明白啊,你可知會昌佛禁所得,財貨與丁口自是不提,那上千萬頃的良田該是如何劃分“?杜牧大笑著問道。

  ”自是劃歸百姓了的,我在溈山都聽過的”。陳權很奇怪杜牧這話問的奇妙,這些土地當然是劃給了無地之人,這大唐才能像今日一般安穩(wěn)。

  “嗯嗯,沒錯,確是劃給了百姓,可我問你,這些個田畝他們守得住嗎?又守得了幾時?大唐是不禁兼并的,所以你說這田畝最終會去向何方”?

  杜牧的話如同一道霹靂,驚得陳權幾乎沒了意識,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難怪會有黃巢了。

  陳權一直覺得奇怪,滕縣怎么會有如此之多的流民,按理說他們都該分了田的,佛門所得的那么多的。也曾問過滕縣流民,一些是因為戰(zhàn)亂,還有一些則是因為課不起稅便逃了??申悪嘁仓皇歉锌幌滦睦锪R著賊老天便忽略了,畢竟這些事情是他無法解決的,可方才杜牧的話讓他恍然大悟。是啊,普通的百姓怎么能守得住這些田畝呢?怕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半都入了這些個世家手里了吧?所以李德裕連累家小折騰這一番有什么意義呢?

  “那,那十三郎,你說李相和武宗天子做了這一切又是為何呢?”陳權失落的問道。

  “魏太武帝,周武帝,前時的武宗皇帝,這三位武帝滅佛,確是大不一樣。前兩位還多是華胡之鑒。元魏,宇文周本就是胡人,為行入華,加之當時佛門頻頻借著”卯金刀’之名作亂,故而大力打壓佛門等胡經(jīng)。而我朝則真是因為揭不開鍋了??墒兰业呢敻徊荒軍Z,亦不敢奪,那除了佛門還有他法嗎?至于后效,哎,如是武宗天子能多些時日,加之李相輔弼,或大唐中興有望的。當時朝廷除了滅佛還于門蔭選官之上入手,這正是要斷世家一足,畢竟天下能門蔭者,可薦選官吏者多為世家所掌??上Я?。哎“。

  ”你過往與我言語之時對當今天子敬佛頗有些不以為意。哈哈,天子權謀何其了得的!因天子敬佛,又把田畝歸還了佛家,這就絕了世家做大之念。雖是于會昌年有所反復,可這田畝放在佛門手里終究還能再奪,可如是入了世家之手,嘖嘖,怕是只有改朝換代才能有所變吧“。說到這杜牧也沉默了,他也不知道這大唐會走向何處,而自己卻是無能為力,只能遠遠的逃避開,只當作不見,這樣心里會好受一些。

  “十三郎,你說這大唐還會有盛世嗎”?陳權沉默了一會喃喃的問著,這話他問過李德裕,明知道不會有個結果可還是忍不住想問問杜牧。

  “呵呵,誰知道呢?即便是有大概我也是看不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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