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海將這對母子安頓好之后,根據(jù)她們的描述,將獨活和趙合歡曾經(jīng)呆過的地方全部調(diào)查了一邊,連當初的死人堆都找了出來。
事隔經(jīng)年,死人堆已經(jīng)變成了一小片樹林,不過陰氣太重,只有稀稀落落的幾顆樹成活,凜冽的冬風里飄蕩著斷枝殘葉。
田海將周邊的村子仔仔細細的盤問了一遍,竟然陰差陽錯的找到了當年侮辱趙合歡的人。
這幾個男人已經(jīng)蒼老的不堪入目了,傴僂著身子畏畏縮縮的跪在地上,一看到田海的架勢,立刻就招了。
田海細白的臉上并沒有過多地表情,默然聽著他們的講述,最后壓低了聲帶問道:“你們可知她是誰?”
地上的男人磕頭如搗蒜,“官爺,草民當時就是鬼迷了心竅,不成想弄出了人命?!?p> “想當年敵軍逼城的時候,可是趙將軍保護著你們,若他在天有靈知道自己的女兒被你們玩弄致死,會不會把你們這些人拉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田海的聲音尖細,像錐子一樣,刺入這些人的耳膜。
“草民是受了一個小兔崽子的蠱惑,當時那姑娘就一個人,小人們這些年都是追悔莫及,官爺饒命啊?!?p> 田海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何人?”
“十七八歲左右,經(jīng)常和村口的乞丐打架,手里拿著把匕首,整天陰沉個臉?!?p> 田海踱了踱腳步,“什么樣的匕首?”
“扭扭曲曲的像是一條龍,不過龍的眼睛上是兩顆貨真價實的寶石,那些乞丐搶了好幾次都沒成功?!?p> 田海的心忽然之間就沉了下去,像是整個人跌入水中,周圍沒有了任何聲音。
墻倒眾人推,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碧桃看著沈清泉好看的眼睛半瞇了起來,散發(fā)出危險的光芒。
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抽回了手,“官家忙于公務,奴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p> 剛走兩步,前方就被一扇人墻堵的嚴嚴實實,沈清泉生氣的時候和往日截然不同,周圍的氣氛降到冰點,碧桃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逼近,像是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本官現(xiàn)在就去給你贖身?!?p> 一字一字的像是冰雹一樣砸在碧桃的心頭。
“本官喜歡馴服野鳥的過程,更喜歡制作精美的籠子,看著那些原本生機勃勃的小畜生在籠子里磨得沒了脾氣,垂頭喪腦,羽翼盡落,最后一頭栽倒在底部鋪好的碎金爛銀里,別有一番風味?!?p> 沈清泉抬起她的下巴,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碧桃慌張的跪下,“奴家,奴家一時想岔了,望大人贖罪。”
沈清泉看著她那張嬌花帶雨的臉,眸中泛起一股狠厲,“本官記得很清楚,那日在花樓里從沒有與任何女子發(fā)生過關(guān)系,你數(shù)次上門到底是為了什么?”
碧桃的眼睛左右晃動,最后一頭磕在了地上,額間瞬時紅腫了一塊。
“奴家財迷了眼睛,一味的靠近官家,就是想找個安穩(wěn)的靠山?!?p> 沈清泉見她依舊在狡辯,徹底沒了耐心,“那本官現(xiàn)在就派人去拿賣身契,給你個靠山!”
碧桃張皇失措的拽著他的衣服,“大人不要。”
沈清泉甩開她,背過身聽著她低微的啜泣聲,楚楚可憐。
他忽然蹲下身扶著碧桃的肩膀,溫聲道:“女人就像花一樣,生來就是要給人寵著的。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你不必講出他的名字,我問你答便好?!?p> 碧桃抽噎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那人是我沈府的?”
“是。”
“是朝中大人?”
碧桃被沈清泉那一汪溺死人的美目惑了心神,眨了眨還沾有淚珠的睫毛,“是。”
“他英俊還是我英???”
“?。俊北烫彝蝗灰汇?,隨后發(fā)現(xiàn)沈清泉并不是開玩笑,眼里帶著嚴肅,低頭說道:“大人更勝一籌?!?p> 沈清泉笑了笑,如春風化雨一般消融了剛才的嚴寒。
“那你說,是我跟剛才的姑娘配,還是他跟剛才的姑娘配?”
碧桃咽了口唾沫,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合歡根本不鳥他,可為了保命她還是違心的說道:“大人和那位姑娘是天作之合?!?p> 沈清泉滿意的拍了拍她巴掌大的小臉,用拇指揩去她臉上的淚水“你最好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否者那個人會殺了你的。你放心,我一定幫你保密。”
說完,沈清泉沖她眨了一下眼睛,虛輝明耀的走了出去。留下碧桃一個人心驚膽寒的愣了半天。
入夜,景明一個人站在屋頂上,寒風呼嘯著撲到他的身上,卷起他的衣擺。
他自問與獨活不相上下,只不過身份不同。他是親王血脈,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山野孤兒,他可以一呼百應,自己卻只能馬首是瞻。
出身不同,命就不同。倘若他也入朝為官,定能夠和獨活分庭抗禮,也可以讓峰主他們看看自己的能耐,屆時就算是獨活成功了,自己的實力也能夠分得一席之地,若不成功,自己也可以明哲保身。留有一條退路。
兩者相連,各取所需。獨活和柳歸晚可以,為什么自己就不能呢?同樣是謀出路,多一份把握,心里就踏實一點。
聽完田海的描述后,柳歸晚身子不穩(wěn),失手打落了茶杯。
“此話當真?是獨活唆使人強暴了合歡?”柳歸晚的聲音有些顫抖,一行珠淚劃過臉頰。
田海看著柳歸晚動容的面孔,“公主,她和您都不容易?!?p> 原來這就是趙合歡拒人千里之外的原因,她若是知道朝暮相對的人就是她悲劇的始作俑者會變成什么樣子。
柳歸晚瞪著無神的雙眼,腦海里浮現(xiàn)出趙合歡和她在九霄峰上的情景。
她極少見趙合歡特別開心的笑,平日里擺出了冰塊臉和獨活如出一轍,唯一一次情緒大一點的波動,還是在獨活去挑戰(zhàn)玄鐵的時候。
趙合歡是把獨活當做天嗎?
原本肆意瀟灑的將門貴女竟然淪落成了一個殺人工具,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上了九霄峰,重復著之前的罪惡。
“我記得這九霄峰可是趙孟輔創(chuàng)立的?!绷鴼w晚面色極為難看的扯了一下嘴角,“這就是所謂的因果輪回嗎?”
柳歸晚突然拽著田海的胳膊,“那宋原溢什么時候死?我什么時候得到補償?”
田海扶著她并沒有講話。
雕紋的銘爐里無聲的燃燒著剛放進去的龍涎香,縷縷灰煙從角落里蔓延,內(nèi)殿外的紅梅初現(xiàn)衰敗之相。
柳歸晚讓太醫(yī)給了麗妃一個方子忽悠她,同時也給了趙合歡一個出宮的機會,沒想到被半路殺出來的碧桃給截住了。
她無數(shù)次的設想過趙合歡得知真相的表情,痛苦?麻木?崩潰?
趙合歡在柳歸晚眼里就像一朵逆風而立的花,不敢褻玩,不敢靠近。
“呵?!绷鴼w晚臉上露出一個苦笑。為什么上天要讓她跟趙合歡相識,相知,她一個壞到骨子里的人竟然對自己的仇人生出了憐憫之心。
她自己才是最沒有資格給予別人同情的人。
柳歸晚強迫自己不去想趙合歡,可這些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全都一股腦的鉆了進來。
趙合歡帶她去后山,趙合歡板著張臉給她講笑話,趙合歡的看透不說破,甚至還有她每次帶回來的糖果。
不知過了多久,小腹刀攪般的疼痛讓柳歸晚重重的倒在地上,唇邊一片濕潤,耳邊隱隱約約的傳來田海的驚叫聲。
田海沒有告訴柳歸晚,他前腳離開村莊,那些人就被獨活派來的死士殺的一干二凈,整個村子沒有一個活口。
獨活遠比柳歸晚接觸到的樣子更為偏執(zhí)。
他喋血的雙眸死死的盯著田海,“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趙合歡?!?p> 田海的脖子幾乎要被捏斷了,眼中冒出猩紅的血絲,“你才是真正傷害她的人?!?p> 獨活甩手將他扔在地上,“那也只能是我?!?p> 他的背影在田??磥硐霅汗硪粯涌植?,張揚的鬼手吸取著無數(shù)人的生命。
“不要挑戰(zhàn)我的底線,否則我會讓你們死的很難看。”
太醫(yī)為柳歸晚把脈針灸,一雙濁目里冒出濃濃的疑惑,“公主可是服了什么藥?”
田海揪心的看著昏睡當中的柳歸晚,咬了咬牙道:“奴才不知?!?p> 老太醫(yī)無奈的嘆了口氣,“你若不從實招來,神仙也回天乏術(shù)。”
“公主她···”
“劉太醫(yī)。”
虛弱的聲音從柳歸晚的口中傳出來,柳歸晚輕輕抬了抬手讓田海下去,隨后露出一個吃力的笑容。
“劉太醫(yī),我就是吃錯了東西,你給我開副止疼的藥吧?!?p> 劉太醫(yī)看著虛弱的柳歸晚,他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這等宮闈秘史的人,打心眼里心疼這個小姑娘。無奈出身皇族,這里頭什么烏七八糟的腌臜事都得打碎銀牙咽進肚子里。
“公主,恕老夫直言,您再這樣亂七八糟的吃藥,身體是扛不住的?!?p> 柳歸晚做出一個委屈的表情,撒嬌道:“扛得住,有您在,我不怕。”
老太醫(yī)半晌無言,為柳歸晚拿了幾服藥,臨走時道:“那些藥害人害己,這法子著實不聰明。”
柳歸晚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宋原溢登基多年沒有一個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必定是整個皇宮都圍著她轉(zhuǎn),普通的婢女又怎么會有機會近身,她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做引子,讓宋原溢自己帶過去,讓他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