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合歡是最后一個上去的。
看到趙合歡的時候，那守門的小娃娃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強調了一遍。“這是斗戰(zhàn)門。”
趙合歡握起雙拳，“請賜教?！?p> 守門人明曉她的來意，也不在多費口舌，出招迅速，并未因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
趙合歡抬手抵擋，下腹卻遭到攻擊。
下身如遭雷擊，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男孩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又是臨空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了她的肩頭，男孩落地，目光有些不忍，“若是受不住，現(xiàn)在換還來得及?！?p> 趙合歡不說話，咬著牙又攻了上去。
趙合歡出招沒有章法，僅僅靠著記憶里那點招式，胡亂攻擊，身上挨得拳頭數(shù)不勝數(shù)，引起觀戰(zhàn)者的一片唏噓。
正面接了男童一拳，整條手臂震得發(fā)麻，口中一股腥甜。
男童利落的收手，讓開山門，“恭喜姑娘。”
趙合歡看見上山的階梯，吐出口中的血沫，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多謝。”
第七層是武試的開始，一旦開始就沒有了轉換的余地，斗戰(zhàn)門這條路便要一口氣走到頭，若是中途被踢下來，就只能在等三年，第一層的弟子都已經(jīng)如此厲害，若她闖不過，一定是非死即殘，就算活著下了山，山下等著她的也只有死亡。
生路就只有一條，那就是上山。
趙合歡咬緊牙關，向山上走去。
一層比一層嚴格，越來越多的人被山門中的弟子運下來，不是斷手就是斷腳，四肢完好的幾乎也已經(jīng)面目全非。
一路上都沒有看見過獨活，趙合歡心頭仿佛壓了一塊石頭。
若是她死了，恐怕連收尸的人都沒有。
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她一定要追上獨活。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趙合歡孤身一人站在青石板上，抬頭向上看，第十層。
動了動胳膊，揉了揉手腕，“不就是挨打嗎，扛得住?！?p> 趙合歡抬起腿一口氣跑了上去。
守門的弟子，年齡也依次向上遞長，十層的守門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發(fā)冠高束，耳后是飄逸的白色發(fā)帶，眉眼溫柔，手上的長劍卻帶來冷冷的峻意。
趙合歡的右頰腫起來將眼睛擠成了一條縫，看起來有些滑稽。
那人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姑娘勇氣可嘉，只是再比下去怕是你受不住。”
“受不受得住，我自己說了算。”趙合歡皺著眉頭，舉起雙拳沖了過去。
青年有些驚訝她單靠著一雙手就走到了第十層，側身躲過，將佩劍放在一旁，以掌相迎。
一股渾厚的內力從左手灌入胸膛。
“噗?！笨谥幸还尚忍穑瑥男厍焕飮娪砍?。
青年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眼前的女子沒有絲毫內力，竟然敢正面接掌。
“你沒有內力，是怎么走到這里的！”青年質問道。
趙合歡將口中的鮮血吐干凈，一只手撐在地上穿著粗氣，“打上來的?！?p> 青年皺了皺眉頭，勸阻道：“你走吧，就算你撐過了這一層，也絕對過不了后面，趁著你還能動，我派弟子護送你下山?！?p> “呸?！壁w合歡抹了一把嘴，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受不受得住，我說了算！”
接著又擺起在景明看起來及不入流的動作沖了過來。
景明于心不忍，但師門規(guī)定又不可違背，只能繼續(xù)出招，招數(shù)力度卻已經(jīng)縮減了大半。
趙合歡靠在石柱上，胸膛劇烈的起伏，此時的她已經(jīng)面目全非，雙眼費力的向遠處看去。
獨活已經(jīng)來到了最后一層，他雖不至于像趙合歡被打的那么慘，但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匕首上沾了一些血跡，是他自己的，他需要疼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第十二層的山門前空無一人，獨活有些疑惑，握緊了匕首，充滿警惕的推開了山門。
九霄峰頂
端坐著一位儒雅的中年人，身著一襲青衫，面前放著一盤殘棋，男人手執(zhí)黑子，正在思考這下一步該如何走。
看見獨活進來，向他擺了擺手，“過來看看這盤棋該怎么解?！?p> 獨活猶豫片刻，將匕首收起來，慢慢靠近。
“放松點年輕人。”薛一封示意獨活坐下。
“我不懂棋?！豹毣疃⒅淅涞馈?p> 薛一封放下一顆黑子，輕撫著自己胡子道：“該你了。”
獨活看著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似是雜亂無章又似井然有序，看得他一頭霧水，不知如何下手。
中年人捋著胡子，風輕云淡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短短幾刻鐘，獨活如坐針氈，無形的氣場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獨活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舉棋的手微微發(fā)顫，許久后，一顆白子重重的落在棋盤上。
中年人點點頭，隨即不假思索的落下一顆黑子。
“這棋盤變化多端，一定要水陸并進，有前瞻之明。”
黑子一聯(lián)攻陷幾顆白子。
獨活抿唇不言，再次舉起一顆白子，心中考慮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就像當年安親王舉兵謀反，斷送了大好前程，一步錯步步錯。你可得好好想想?！毖σ环饷鎺⑿Χ嗽斨毣睢?p> 獨活猛地起身，爭辯道：“你胡說！”
薛一封目光淡然，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獨活意識到失態(tài)，立刻閉了嘴。
薛一封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匕首上，“老夫記得這虺燃匕是安親王生前愛不釋手的東西?！?p> 獨活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索性抬起頭，狠狠地看著他。
薛一封微笑，接著說道：“古書有云，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龍?！?p> 接著大手一揮，所有的棋子瞬間化為齏粉，飄散在空中。
“你是要做條毒虺，還是成為應龍？”
獨活死死地盯著他，并不回答。
薛一封站起來，“當年安親王留有一子，當年皇帝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沒找到，連誅了十族，將城中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屠殺殆盡，連女孩也不放過，卻不料這孩子如今端端正正的出現(xiàn)在老夫的面前。膽識過人。”
獨活咬牙聽著這段殘酷的歷史，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憤怒。
“那你打算怎么助我？”獨活的話讓薛一封有些吃驚，這少年有著比外表更深沉的內心。
“老夫不做沒有利益的買賣，你可以讓老夫看看你的本錢?！毖σ环庋劢堑男σ飧ⅰ?p> 獨活起身道：“宋原溢既然能殺了我父王，也能殺了你，現(xiàn)在天下大亂，奸佞當?shù)溃沂敲裥乃?，你的命就是我的本錢?！?p> 獨活負手而立，在薛一封看來有幾分少年人的狂傲。
薛一封輕笑一聲，“年少輕狂，這條路會吞沒你的所有?！?p> 獨活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在所不惜?！?p> 薛一封將獨活收入門下，但他知道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收他入門不過是為自己多增加一個籌碼而已。
獨活獨自一人站在峰頂，向下望去，第十一層，寥寥幾人，趙合歡的身影在暮色里特別明顯。
上來了！
天色漸晚，趙合歡覺得自己已經(jīng)慢慢恢復力氣，扶著石柱子站起來，找了根木棍，一瘸一拐的向第十一層進發(fā)。
一個紫衣女子從天而降，墨發(fā)飛揚，衣袂連綿。
“師兄說有一女子赤手空拳的打上山來，他不好意思與女子交戰(zhàn)，讓我來會一會你?！迸拥穆曇舾纱嗨?。
這女子身姿窈窕，容貌秀麗，相比之下，趙合歡現(xiàn)在丑的有些慘不忍睹。
趙合歡斜倚著木棍，含糊不清道：“請賜教。”
那女子有些詫異，“你不先出招？”
趙合歡搖搖頭，就簡簡單單的站在原地。
她早就弄明白了路數(shù)。
只要扛得住這些人的招數(shù)，最后還能站起來就是成功，后面她不打了，反正也打不過，只要挨過去，就能上山。
女子以為趙合歡有什么隱藏的招式，鉚足了力氣擊過去。
快要接觸到她的面門之時，女子察覺到趙合歡根本沒有打算迎戰(zhàn)，硬生生的轉移掌力，一塊石鼓瞬間被擊得粉碎，女子憤怒道：“不打你來做什么！”
趙合歡無賴一般的看著她，“你把招式出完，我只要還能站起來不就行了，又沒規(guī)定我必須要出手?！?p> “你！”女子一時無言。
“好，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迸右娳w合歡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睦餂]由來的一股戾氣，看趙合歡格外的不順眼，直接抽出了腰間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一個響亮的空鞭。
趙合歡驚得向后退了一步。
女子冷笑道:“怕了？怕了就快迎戰(zhàn)?！?p> 女子一甩手便將趙合歡的棍子擄了去，甩向峰下。
趙合歡臉色有點難看，這幾層上來沒見守門人用過兵器的。
挨了幾鞭子，無處可躲，最后趴在地上抱著頭，鞭子抽在背上，帶著身體一次次的顫動。
“你起來和我打啊，這算什么！蔑視嗎！”女子氣憤至極，手上的力度不停地加大。
趙合歡的臉皺成了一團，死命的咬著嘴唇，不能輸，不能輸。
不知過了多久，趙合歡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抬起頭看到了第十層的青年。
“姑娘，你如何？”青年有些擔心的問道。
“結束了？”趙合歡張嘴的時候，才發(fā)覺已經(jīng)滿口鮮血。
“你還起的來嗎？”青年關心道。
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趙合歡猛地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
青年想要伸手扶她，卻被趙合歡推開。
趙合歡抹了抹嘴，低頭整了整衣衫。
馬上就能見到獨活了。
紫衣女子有些動容的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師兄，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p> 趙合歡低著頭，捂著胳膊，一步一步的向第十二層走去。
一雙破草鞋映入眼簾，破舊的衣衫，熟悉的匕首，還有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趙合歡抬起頭，咧開嘴，鮮血淋漓的笑了一下。
獨活看著她伸出手，“一起。”
這雙手布滿老繭，手指上還剩著凍瘡，趙合歡毫不猶豫的伸手握住，溫暖包裹，眼眶中涌上一股溫熱。
終于追上了。
最后一道山門前，站著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