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佟雙喜這邊終于空出手的時候,那邊蔡管事就吩咐人上菜了。
秦二狗子見勢,也就一溜煙地躥了。
吃飯的桌子擺在臨時搭建的屋棚內(nèi)。
棚子是前幾日現(xiàn)搭的,朱紅色,里面的方形飯桌,鏤空的矮幾凳子,屋子四面擺了窯瓶,瓶中插著京中正流行著的紫菊紅梅。
除了這些,佟雙喜還看見屋棚里擺了一扇流云浮水的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隱隱傳出些許花香,想來屏風(fēng)后面是臨時休憩的地方。
劉大人正坐在上席位置,與一旁的溫管事低聲說著什么。溫管事一面彎腰聽劉大人說話,一面也留意著蔡管事帶人上的吃食。
首先端上來的是一盤還冒著熱氣各色窩頭形狀的吃食,長長的白瓷盤子,顯出那一排整齊的窩窩頭清亮誘人。
要不是吃過窩窩頭,溫管事還真不敢確定,面前的這盤吃食就是平日里所吃的窩窩頭呢。
接著就是一盤各色花樣的蒸餃,那餃子里里外外地圍著,每一層都是不一樣的花樣,打眼一瞧,就似那白白胖胖的娃娃一般,香嫩水靈。
接下來端上來的菜,溫管事除了那豬肝,卻是一樣都沒認(rèn)出。
屋子里的人很快都被桌子上的吃食吸引了注意力。
當(dāng)那口臉盆一般大的鍋被端了桌上的時候,那坐在桌邊的劉大人終于忍不住地開口了。
“這是打算把灶臺搬了桌上了?”
劉大人的聲音很溫柔,沒有佟雙喜想象中的陰柔尖細。他的聲音讓佟雙喜想起剛進入公司時,公司領(lǐng)導(dǎo)的那種溫和卻又帶著疏離的說話聲音。
劉大人這話明顯帶著笑說的,只是還是把蔡管事嚇得忙跪了地上答道:“這是河蝦三鮮,小人怕燒出來再端了桌上,就失了鮮味,索性就一邊燒一邊吃!”
明明就這幾句話,蔡管事覺得自己把這一輩子的力氣都用上了。
“噢?”
那劉大人卻是有了興趣,低頭看向那鍋底,果然有個圓圓的鐵架,架著那鐵鍋。
溫管事朝著還在發(fā)愣的蔡管事使了一個顏色,蔡管事一個機靈,趕緊起身上前拿出身上的火折給這鐵爐點了火。
劉大人身邊的幾人也都來了興趣,一面打量著那燒著了的鐵爐,一面好奇地看向那鍋中。
鍋中擺著河里的幾樣鮮物,有泥鰍,河蝦,鮮魚……說三鮮,其實并不然,螺絲肉,河蚌肉挑出洗凈淖水,豆腐煎黃,翠綠的蒜苗,紅紅的米椒……
很快,鐵鍋里就傳出了特有的香味來。
“像!像!太像了!”
劉大人聞著這一鍋的香味,面上露出一抹回味的神色來。
當(dāng)鍋里燒得發(fā)出嘰里咕嚕的聲音時,秦吳氏端著盆走到了桌子跟前。
圍著桌子的劉大人幾人剛一回神,就見那鐵鍋的一周被貼上了大小相同的一圈餅子。
“好手法,好廚藝!”
先不說這餅子好不好吃,就是這速度,這手法,也是讓人忍不住地稱贊了。
秦吳氏不愧為六里村數(shù)得上的能人。
“各位大人都嘗嘗,我們村里的人每逢來了貴客,都恨不能端上所有的吃食,所以這鍋子河鮮,是我們村里人的一份心意!”
貼完餅子,秦吳氏笑著招呼著劉大人幾人。
劉大人首先拿起筷子,先是夾了一條炸得金黃的泥鰍放入嘴中,泥鰍入口去刺,一股特有的野鮮味道溢滿唇齒。
“是這個滋味,就是這個滋味,我記得小時候,家里沒的,我就和村里的二愣子、羊妞一起下河逮了這些魚蝦,那個時候哪里會有什么鍋啊盆啊的,找個破瓦罐,甭管是那香的臭的,只要是能吃的,都一罐子燒了,雖是沒油沒鹽的,卻是我這輩子覺得吃得最美味的東西了!”
“師祖!”
一旁的白面小太監(jiān),忙遞上了一方帕子過去。
劉大人意識到自己失了禮,忙抹了抹眼角,招呼其他幾個人繼續(xù)吃:“年紀(jì)大了,就愛流個淚打個盹的,你們吃,你們吃!”
說著,放下手中的帕子,又夾了一塊河蚌肉放了嘴中。
餅子還未熟,劉大人幾人就先拿了那顏色不一的窩窩頭吃了起來。
“黃色的是紅薯窩窩,奶白色的是芋頭窩窩,淡黃色的是土豆窩窩,翠綠色的是薺菜窩窩……”
蔡管事見幾人拿起窩頭,忙上前解說道。
“真真是好心思!”
那劉大人拿起的是紅薯窩窩,他先是小小地嘗了一塊,然后笑著贊道。
接下來的豬肉餃子,豬下水等鹵味,也一一被贊了幾句。
很快,那鐵鍋周邊的貼餅子也飄出香味來,秦吳氏洗凈了手,給在座的四人每人都揭了一塊。勁道的薄帖餅子上,浸上鍋中鮮物的美味,咸鮮俱全,六個餅子最后全被吃完了,單那劉大人連著吃了三個!
一頓飯,劉大人幾人吃的得是心滿意足。蔡管事的一顆心也是越來越穩(wěn),最后那四十多歲的臉上,直笑滿了褶子。
“小喜啊!你今兒個真是救了嬸子我的命了,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
當(dāng)撤了桌子,蔡管事直拉著佟雙喜激動地說道。
佟雙喜傻笑。
“小喜,你是怎么想到那大人會喜歡這些吃食的?”
秦吳氏與王婆子心里也很激動,忍不住地追問道。
人心難測,佟雙喜自是不能真的確定那劉大人會喜歡這樣的吃食,只不過是賭一次罷了,還好,這次,她算是賭贏了。
佟雙喜自是不會直說,而是道:“這還不簡單,那劉大人進宮的時候也就不到十歲,那個時候的孩子能吃些什么,不過就上山摸蛋,下河逮魚罷了。說是想吃小時候的味道,其實是更想回憶小時候家鄉(xiāng)的生活罷了!”
佟雙喜盡量把話往輕松了說,畢竟大家伙心都揪著一上午了。
“你這孩子……看人可真毒啊!”
縱使蔡管事活了四十幾年,大大小小的人物也見了一些,卻是也忍不住地嘆道。
王婆子聽大家都夸贊佟雙喜,心里自是欣慰,只是欣慰的同時,又想起他們姐弟倆人的命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