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jié)又到了,為了彰顯與民同樂的諧和氣氛,徽宗又像往年一般坐上了宣德樓觀燈,樓下是汴京數(shù)以十萬計的民眾在瞻仰天顏。
躲在簾子后面的徽宗象征性地朝大家揮著手,一時之間令民眾欣喜若狂。哪知就在這個當(dāng)兒,忽見一緇衣人從人群中躍出,其裝扮很像佛寺中的僧童,只見他指著徽宗的簾子大聲道:“你是何方神圣,竟敢破壞我教?我今天就告訴你,你的報應(yīng)就快要到了!連我都不怕你,你果真能破壞了我佛門中的諸佛菩薩嗎?”
很多人見此情形,不覺失措震恐,徽宗也是錯愕不已,正在一旁的張迪連忙大聲吩咐道:“快把這個賊子拘了!”
正在宣德樓下待命的御前班直一哄而上,將那名膽大包天的僧童給當(dāng)即拿下,只見那僧童毫無懼色,居然站在那里又大聲說道:“我還會逃嗎?我今日之所以站在此處,就是要告訴你,你能奈我教何?你給我聽著,不管你再用何手段,都不會再讓我發(fā)一言!”
張迪親自去拷問這名僧童,定要他交代來自何方,又受何人指使,可無論怎樣嚴(yán)刑拷打,那名僧童始終不發(fā)一言。張迪無奈,只得稟告徽宗道:“奴才無能,那賊子就是不發(fā)一言,再打,恐怕就給打死了,還請官家示下!”
此時的徽宗羞憤不已,便招來了那林靈素,要他去驗視一番,結(jié)果林靈素回奏道:“臣所治者乃是邪鬼,此乃人也,臣不能識他!”
徽宗心里甚不痛快,到了次日,心里依然郁郁不樂,于是吩咐張迪道:“把那賊子給朕提到內(nèi)東門小殿去,朕要親自審審他,為何如此恨朕?朕何曾欺壓佛門子弟了?”
當(dāng)那名僧童被提來后,一片血肉迷糊之狀,根本瞧不出面目了,徽宗不由心里一震,忙驚問道:“他這是怎么了?何故棰打之甚!”
“啟稟官家,這名賊子大逆不道,當(dāng)處以極刑!他的手筋足筋都已被挑斷,又受了些炮烙、刀臠之刑,故而慘極!”一位負(fù)責(zé)押解僧童的內(nèi)官回復(fù)道。
“快,快把他拖下去!”徽宗大聲道,又對著張迪怒道:“你這個狗東西,下手太重了些,虧你跟了朕這么些年!”
“是,小的無能!小的該死!”張迪下跪道。
這樣的情形,徽宗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見過了,難怪張迪竟然不曉得徽宗天性仁善,其實見不得這類身受酷刑之人!
想當(dāng)年哲宗當(dāng)政時,劉婕妤為了陷害孟皇后,就向孟皇后栽贓說她故意搞魘魅之術(shù)以禍亂宮闈,此時章惇等大臣都故意偏袒劉婕妤而欲扳倒孟皇后,加之孟皇后是宣仁太后為哲宗選定的,哲宗也有意廢黜孟皇后,因此借助這次冤獄廢黜了孟皇后。
當(dāng)時為了攀誣孟皇后,皇城司的偵訊人員逮捕了與孟皇后有關(guān)系的內(nèi)官、宮妾三十多人,對他們橫加拷打,很多人的肢體被毀折,更有舌頭也被割掉的,備極慘酷,連很多朝臣都看不下去。當(dāng)時還是端王的徽宗聞訊后居然流下了同情的眼淚,此事被向太后所知悉,由此曉得了端王天性良善。
那位被拷打的僧童很快就死去了,有關(guān)他的一切依然是個謎,徽宗不禁感慨良深道:“那浮屠氏實有人!”
當(dāng)年那一幕徽宗并未親見,可如今這位僧童血肉狼藉的一幕卻沒能躲過去,因而它始終盤旋在徽宗的腦海中,以至于令他常常從噩夢中驚醒,由此大不怡,把慣常的宮廷宴樂都暫時免了。
云兒將僧童大罵徽宗的師師告知了師師,師師也是傷感良久。
君王被一個路人當(dāng)面咒罵,這是曠古罕聞之事,也是君王失德的結(jié)果,因此師師決定勸說徽宗下一道罪己詔,以挽回人心。可是徽宗自知臉上無光,許久都沒有到醉杏樓來,經(jīng)過與劉錡的一番商議,師師最終決定寫一封親筆信給徽宗,一來致以安慰之意,二來便是勸說徽宗下罪己詔。待信寫好之后,師師又請劉錡幫著斟酌了一番,才最后定稿交予了張迪帶進(jìn)宮去。
“師師啟:頃聞宣德樓事,驚愕非常,誠可悲可嘆也……昔漢武窮兵黷武,暴斂萬民,乃至富連阡陌,貧無立錐,后山東民亂蜂起,國將不國,漢武自知失政,遂下詔罪己,又改弦易轍,乃至有后來昭宣中興之事!官家本仁德之君,奈何失察于一時,至遭群小所誤,釋氏徒眾公然發(fā)泄私憤,乃至蔑視君王于民前,此誠曠古未聞之事,雖由僧徒一時激憤,亦官家之過也!官家天賦圣明,若下詔罪己,定可穩(wěn)固一時之人心……干冒天顏,伏用惶灼。謹(jǐn)啟。”師師信中如是道。
在接到師師的書信后,徽宗既感動于師師的體貼,又感懷于她的憂心國事,可是要自己下一道罪己詔,承認(rèn)自己的失德、失政之處,徽宗著實還沒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而且他也認(rèn)為僧童之事只是個例而已,哪里就能明證自己的治國失敗呢?何況如今收復(fù)燕云、廟祭祖宗,就快實現(xiàn)了,到那時該是何等榮耀?
徽宗不想跟師師爭辯,因此既未去醉杏樓,也未回信。這日晚間,徽宗歇宿于純和殿,哪知又一次做了噩夢,只是這一次徽宗居然在夢里大呼道:“師師救我,師師救我!”
原本劉淑妃就已經(jīng)聽聞徽宗有意讓師師入宮,如今又聽到官家夢中居然如此呼喊,她便想著絕對不能讓師師入宮危及自己的地位,所以又開始讓父親替他謀劃,以便除掉師師。
說來也巧,這個劉宗元一向敬服林靈素的妖幻之術(shù),曾請林靈素到家中做過幾場齋醮,所以兩個人走得很近。劉宗元又見師師已跟林靈素結(jié)下了梁子,所以當(dāng)女兒提出了要求后,他便決定去找林靈素商議。
劉、林二人一拍即合,當(dāng)劉母王氏暗中將林靈素的法子告知劉淑妃后,因為心里實在害怕,結(jié)果她竟猶豫了好多天。
這日,王氏又突然入宮,告訴女兒道:“那個劉四廂馬上就要出城,這兩天可是下手的難得時機(jī),女兒快下決斷吧!”
王氏原本是不大贊成這類勾當(dāng)?shù)?,可是她眼見林靈素法術(shù)高強(qiáng),又得官家倚重,心想此事必不會出什么紕漏,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林靈素是想將師師置于死地,而且劉宗元與劉淑妃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隱隱覺得林靈素不可能輕易放過師師。但是此事涉及鄭皇后,就是天大的事了,若是弄巧成拙,可能就要在宮內(nèi)無立足之地了。
“好吧,就這么辦吧!”劉淑妃終于下了決斷,不過她特別叮囑父母,若將來東窗事發(fā),要將首謀的責(zé)任一概推到林靈素身上,她劉淑妃至多就是一時糊涂,才至鬼迷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