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音乘坐的球形運載器停在半空中。她向下望去,下方是烏泱泱的人群。
“愿意花時間來觀察這個宇宙的戰(zhàn)斗人員可并不多?!痹谒砼?,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姑娘說道。
“我畢竟也是從非勞動宇宙走出來的人?!?p> “你是幾號宇宙的?那里和這里有差別嗎?”
“我來自一號非勞動宇宙,我們那兒的基礎(chǔ)建設(shè)比較陳舊,沒有那么多高級設(shè)備和機器人,能見到很多沒有智能的機械。但是生活的空間比較大,道路寬敞,有公園和游樂場之類的地方。房子的間距相對遠一些,房間還有窗戶,能打得開。”
那小姑娘聽得兩眼放光:“那么好?我下次調(diào)班,也許可以去一號宇宙看看?!?p> 羅素音忙說道:“你可別這樣想,那兒的生活條件可不好,比這里臟亂,食物和生活用品都是由傳送到遞到區(qū)域接收處。而且宇宙內(nèi)的機械由于缺乏智力,工作方式和行進路線也特別死板,隔三差五會出現(xiàn)什么道路清潔機壓死住戶、傳動機械將住戶卡住送到了鄰近區(qū)域之類的新聞?!?p> 小姑娘點了點頭:“哪里都有好有壞嘛。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你說的那個地方,聽起來更有人味兒一些。那里經(jīng)常有人聚在一起抗議嗎?”
“這還真沒怎么聽說過?!?p> 女孩兒聳了聳肩:“這就是最重要的優(yōu)點了呀?!?p> 羅素音望向下方,發(fā)現(xiàn)有兩群人開始推搡、爭吵,眼看就要打起來。
“這不用管嗎?”
“不用擔心,不會打起來的。”
正如女孩所說,這兩幫人互相糾結(jié)了一陣,一個個神色囂張,手上動作挺大,卻不過是推來推去,也沒造成什么傷害。過了幾分鐘,便彼此分開,離開前還指指點點地叫囂了好一陣。
“我能下去看看嗎?”羅素音問道。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后,圓球載著她穿過了數(shù)條管道,落在其中一座建筑上。下樓之后,她走出房屋,走入廣場。
廣場上人滿為患,人們高聲宣講著自己的理念,甚是嘈雜。
“頻道節(jié)目的質(zhì)量在下滑!我們最喜歡的技美科學被腰斬!這是不可饒恕的!”有人吼道。
此言一出,那人周圍一圈的人便歡呼起來,要么大喊“哦瑟姆”,要么興奮地說出“獨享的時刻”之類讓人聽不懂的口號。
而另一邊,一位滿頭滄桑的老者正對著身前的一排人教誨道:“……正如我先前所說,炒螺螄粉是不可饒恕的罪行,是對傳統(tǒng)與人類意志的背叛。那些不煮螺螄粉,還將炒螺螄粉加入我們菜譜的人,是世間最恐怖的叛逆。正是因為這些叛逆的存在,我們的生活才會如此糟糕?!?p> 他身前的人紛紛點頭,用力鼓掌。
讓羅素音意外的是,這些人,無論是在人群中心發(fā)言的,還是周圍附和的,看上去都衣冠楚楚,頭發(fā)清清爽爽,一個個看起來都人模人樣的。甚至空氣之中,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沐浴露和洗衣粉的香氣。
然而這些人說起話來,卻要么亂哄哄,要么陰惻惻。言語中缺乏邏輯和常識,卻又應者甚多。每個小區(qū)域的人互相吹捧,其樂融融,很是快活。
羅素音在這樣的人群當中,聽得哭笑不得。很多次都快出言辯駁,最后還是忍住了。
因為這似乎沒有意義。
于是在廣場里穿行來去后,她走到了原來的建筑中,搭乘圓球返回。
在她離開時,廣場內(nèi)又有兩幫人互相爭吵了起來,也不只是為了什么。
“怎么樣?”那接應的小姑娘問道。
“很古怪的感覺?!绷_素音如實回答,“他們這樣討論,有什么意義嗎?”
“沒有意義,他們只是在消遣而已。只要在抗議與爭吵之中,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相,就能借此填補他們枯燥的人生,給予他們高出常人一等的錯覺。這樣的感覺,對他們或是對公司而言,都是好事?!?p> 羅素音回望廣場,卻不再有絲毫好奇的情緒。
“你是怎么成為勞動者的?”女孩問道。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那樣無所事事的生活,不太對勁。上學期間,我就做了要成為勞動者的決定。后來被公司發(fā)現(xiàn)了修行天賦,便水到渠成地當上了戰(zhàn)斗人員?!?p> “啊,真了不起?!?p> “你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其實是喜歡上了一套特別高級的化妝品。如果我只是個非勞動者的話,恐怕要攢兩三年的補助金才能買到。于是心一橫,就當了勞動者?!?p> “能為自己的愛好而努力,你其實也挺了不起的?!?p> “真的嗎?嘿嘿?!毙」媚锷敌?。
“這些人,要是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那該多好???”羅素音看著這廣場的人來人往,遺憾道。
“他們也把這當成自己的一種工作了。不過曾經(jīng)有個人將廣場的各種故事都編寫出來,被當成滑稽小說廣受好評,他也因此成為了勞動者?!?p> 羅素音不禁感慨:“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情況都有啊。”
“不過再千奇百怪,與勞動者相比,他們的生活依舊是單調(diào)的。有時候,真的覺得他們很可憐。”
“他們可不會覺得自己可憐。不勞而獲的日子過多了,他們說不準反而覺得需要勞動的人可憐呢?!?p> “誰知道呢,嘿嘿。”
圓球到達終點,羅素音道了別,回到自己房間前。
然后她看向了盧耀魚箏的房間,以及一道被搬來的那間實驗室,心思百轉(zhuǎn)。
盧耀的性子,恐怕是絕對不會成為非勞動者的。他在有主業(yè)的情況下,即使不能靠科研賺錢,仍然倒貼都要繼續(xù)實驗。這樣的精神,恐怕就連大部分公司的職員都不能理解。
但是魚箏姐姐呢?她看上去并不是特別熱衷于工作的那種人啊。
是為了購買最新的游戲設(shè)備?還是由于身在主宇宙而受到了環(huán)境的影響?
這樣兩個如此不同的人,是怎么變得關(guān)系那么好的?
羅素音想了想,沒能得出結(ji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