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嫉妒與恐懼
靈女微微笑著,那面容彷若千年之前,俊疾山上青云門與他的初見一般,溫婉賢淑,如詩如畫。若說昭月是黑夜里最璀璨的啟明星,大方、似水如歌的真性情,那靈女就是另一種方向,端莊、溫婉,骨子里的小家碧玉。
她一顰一笑,都像是夢境中的女神一般,帶著一股柔和酥軟的氣息,讓人覺得歲月靜好,天下太平。
看著她一如往昔一般坐在那里,扶辰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退,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生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沖上前質(zhì)問她。
質(zhì)問她在他身后那些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什么。
質(zhì)問她這么多年,到底有哪里對不起她,以至于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fù)他。
可他縱然心中有萬丈波濤,臉上也一如既往的沒有什么表情。
在飛舞的帷幔之間,靈女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未曾從這個少年的臉上移開,一邊沖著榮絡(luò)勾唇輕笑,一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扶辰?jīng)]有說話,往后再退了一步,俯身行禮:“見過天后娘娘?!?p> 那話語間,波瀾不驚。
他身前的榮絡(luò),將他話語里的稱呼前后過了好幾篇腦袋,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竟然是九重天的天后娘娘,顧不得合上他大張的嘴巴,慌忙行禮:“西海二皇子榮絡(luò),向娘娘問好,娘娘金安。”
靈女的臉上笑意不減,目光在面前的兩個人身上環(huán)了一圈:“聽說藥王谷要辦比武,今次本宮只是出來玩耍,莫要驚擾他人。”
邊說,邊將那帷幔又放了下來。
坐在車?yán)铮糁w揚的帷幔,她把手中的帕子來回捻了幾下,聲音中夾雜著笑意傳了出來:“勞煩二皇子帶個路,我要見一見云霄賢上神?!?p> 榮絡(luò)一愣,慌忙拱手稱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站的筆直的扶辰,就見那與曾經(jīng)的天族太子,有著同樣名字的小狐貍,沉穩(wěn)、不卑不亢的立在一旁,眼眸中連一絲一毫的敬畏都沒有被他尋到。
他極為欽佩,面前的小狐貍不愧是上古月尊的徒弟,見到天后竟然這般淡定沉著,反觀自己,差點亂了陣腳。
察覺到他的目光,扶辰轉(zhuǎn)過頭,看著榮絡(luò)沖他嘿嘿一笑:“我先走啦?!?p> 他不語,點了點頭。
那小狐貍往后退了很多步,俯著身,等這輛馬車從面前緩緩走遠(yuǎn),才挺直了腰桿看著她們離去的方向。
心中的擔(dān)憂隱隱上頭,此時此刻,靈女帶著翎妹一同來這藥王谷,非比尋常。
抬眼看了看遠(yuǎn)處藥爐那邊的裊裊青煙,轉(zhuǎn)身就是一個騰空,一路飛檐走壁沒有耽擱片刻。沒多久,就在藥爐大院子里落了地,正好同因為丹藥將成而心情大好的昭月,撞個正臉。
面前的人面色鐵黑,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昭月心中一咯噔。
這般緊急直接尋到藥爐來,她自知定然是出了大事,走上前小聲詢問:“出什么事了?!?p> 扶辰眼角的余光在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拱手行禮:“師父,天后娘娘同翎妹一同回了藥王谷?!?p> 昭月一愣,臉上的表情僵了片刻。
靈女?
眼眸一轉(zhuǎn),看著對面山崖上那塊突出來的平臺,點了點頭:“知道了?!?p> 她心里好奇,靈女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戲。
方才那大好的心情,就因為她的突然出現(xiàn),頃刻間蕩然無存。
她知道,靈女此時來藥王谷,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來見她。
“既然來了,我去打個照面。”
剛走了兩步路,扶辰猛然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擺。
昭月回頭,看著他抓著衣擺的手,有些疑惑。
“先去戒院?!蹦锹曇艉苄?,卻清晰可辨。
她停頓了些許,“嗯”了一聲。
扶辰的想法沒錯,戒院中關(guān)押著曾經(jīng)對翎妹刻薄相待的林生,若是她的話,興許知道這翎妹的一些事情。
她到底是真的失憶了,還是假的失憶,是靈女和她演的一場戲,用來安插在西海的眼線呢?還是有其他的某種可能。
那戒院與藥爐幾乎成一條對角線,不管是外頭還是內(nèi)里,昭月和扶辰一路走下去,都沒見幾個看守的弟子。
面上看著奇怪,但細(xì)細(xì)想來,戒院又不是牢籠,似乎也沒有那個嚴(yán)加看管的必要。
兩個人從院中走過,轉(zhuǎn)過兩扇高聳的鐵門后,往下走了一段小路,那關(guān)押林生的牢籠便映入眼簾。
這地方,很是凄涼。
清清冷冷,四面漏風(fēng)。
原本臉上光彩熠熠的女子,此時此刻滿面灰塵,再也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她目光呆滯的看著牢籠墻壁上的那一扇小窗,那里投進了這冰冷監(jiān)牢中唯一的一縷光芒。
隨著昭月的到來,這原本只有老鼠作伴地方,多了一些難得的生氣。
聽到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她轉(zhuǎn)過頭,隔著鐵柵欄看到那身著玄天星辰外袍的兩個人,笑了起來。
“今日,皇子是來看我笑話的么?”
看著她那凄慘的模樣,扶辰臉上的冰冷依舊清晰可見。
昭月四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鐵欄桿,上下兩端牢牢插進墻壁里,每根鐵桿都有兩指粗細(xì)。
“這……”她剛要開口,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語。
“你可曾后悔過?”
昭月扭頭看著旁邊的男孩,不知何時,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竟然不聲不響的已經(jīng)站在那牢籠里面。
她目光環(huán)視了一圈絲毫沒見破損的鐵籠子,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背影。
這小兔崽子,怎么進去的?
扶辰余光看到被攔在外頭的昭月,嫌棄的撇了一眼她一臉蒙圈的模樣,對面前的林生繼續(xù)說到:“后悔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后悔將別人的一顆真心肆意的踐踏蹂躪?”
看他面色沉靜,波瀾不驚,那身形在林生的眼中莫名高大帥氣。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已經(jīng)滿是傷口的雙手,那已經(jīng)干癟開裂的嘴唇碰了又碰,還是沒能說出一個音來。
面前的這個小狐貍,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自己高攀不起的模樣。
“初入藥王谷,我念你待我的好,可日后你的種種作為,不僅寒了我的心,也傷害了另一個人,不是么?”
林生的手突然緊緊握成一個拳頭,有些了然,鼻腔里哼了一聲,質(zhì)問道:“所以你是為了翎妹么?”
她轉(zhuǎn)過頭,眼神中的不忿,將心里那壓抑許久的哀怨盡數(shù)暴露了出來,鐵鏈子嘩嘩作響的往前蹭了兩步。
“她哪一點比我好?!一股白蓮花的模樣,那榮絡(luò)是個瞎子會信她,你也一樣,你也是個瞎子!”她喉嚨中的嘶吼聲一陣一陣敲打著他的耳膜,“明明劍術(shù)卓絕!卻裝作一個人畜無害的弱女子!博人眼球!魅惑眾生!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欺騙你們這群傻男人!你們都是瞎子!”
“你扯了這么多,倒是說說她到底以何手段蠱惑人心的,本尊也去試試?!彼焓种钢稚哪X袋,“要是成了!你就是本尊的大恩人!”
好一番主旨鮮明的發(fā)言,讓這地牢之中的氛圍陡然變的有些奇怪了起來,身前背對著她的少年,那眼睛里都要飛出刀子了。
這女人是想男人想瘋了么?
就算只是背影,昭月都能覺得他眼中的刀子拐著彎的一把一把的沖她飛過去。
她不明所以,一臉懵的看著這個明顯有些生氣的家伙。
想找個如意郎君這事情很奇怪么?
倒是林生,被她這么一問,方才的氣勢一下就熄火了,坐在地上目光閃爍的看著她們兩個人。
她還真就沒想到,有人會這么反過來問她,一時間有些迷糊不過來。
“用了什么法子我不知道。”許久,她小聲說,“可是!她一定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不然我處處比她優(yōu)秀!為什么我!為什么我就!為什么我就不行?”
扶辰冷冷哼了一聲,女人的嫉妒,還真是可怕。
“若她同九重天上天后娘娘有些關(guān)系,你若是榮絡(luò),當(dāng)選誰應(yīng)該清楚的很吧?!?p> 林生一愣,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昭月,她的話語像是一記猛擊,重重砸在她的頭上。
她怎會不明白這句話里有怎樣的含義?方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那嫉妒的恨不得掐死她的丑態(tài),此刻漸漸變成了恐懼,凝固在她的臉上。
原本,她以為一切照他說的辦,就會得到一線生機,現(xiàn)在,她深刻的明白,她必死無疑。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興許就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月尊!月尊救我!月尊救我!”
扶辰看著她的頭一下又一下磕在地上,目光如炬。
這般前后分明的模樣,其中一定有不能言說的隱情。
那披頭散發(fā)和已經(jīng)被嚇得已經(jīng)失了神的雙眸,都映在扶辰的眼里,真真切切。
這個林生雖然傲慢但不無腦,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如果翎妹背后是天后娘娘,那么她被送去九重天,就死定了。
站在鐵欄桿外,昭月的語氣少有的和緩溫柔一些,問出一個連扶辰也沒有料到的問題。
“本尊問你,那只赤狐,當(dāng)真是你殺的么?”
林生一愣,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緊緊咬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