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麟心底滿是詫異,輕輕地攥起了拳頭。
剎時,一股莽荒氣息從他身體里竄出,四周的砂石如遭狂風(fēng),卷起半丈來高。
石敬麟越看越是心驚,大喝一聲,拳頭隔空朝著一棵大樹揮去。一股巨大氣勁向前直沖而出。
轟!
一人合抱的大樹,竟應(yīng)聲摧折倒地!
石敬麟震驚呆立,隨后又揮出了十余拳,將十幾棵大樹擊斷。
“哈哈!天意!真是天意!老天爺不但不讓老子死,還給了老子這樣的力量。沈崇勇,你給老子等著!”
石敬麟激動地原地翻了個跟斗,頓時心情舒暢。
他大笑著在洞外走了一圈,只見四周四面環(huán)壁,兼又樹木遮蔽,如果不從四周崖上下來,的確很難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世界。
石敬麟當下挑了面最矮的崖壁。那斷壁十余丈高,壁上斜長著不少灌木雜草,石敬麟從小肢體靈敏,醒來后更加健壯,抓著灌木雜草往上爬,倒也沒費多少勁。
翻上崖壁后,手上的血絲已經(jīng)消失了。崖上是一大片樹林。石敬麟大步而行,不知覺間來到一處,抬眼便望到了前方的一塊巨石。
那塊巨石高五丈許,下寬上窄,遠遠望去便像一個人跪倒在地。
在那個耳熟能詳?shù)膫髡f里,這塊巨石就是禍龍口銜的天人死后所化。因其石形似人跪倒懺悔,故被百姓叫做“慚生石”。
石敬麟驀然心頭一顫:“難道游龍山的傳說是真的?老子死而復(fù)生,是不是跟這個傳說有關(guān)?”
正想得出神,忽然聽到一陣女子的哀嚎聲從慚生石方向傳來。
石敬麟循聲定睛望去,他如今目力極好,便清楚看見一人伏在慚生石上滾動抽搐。
那巨石的頂部寬約五六尺,容常人臥躺本來綽綽有余,但像那人這般抽搐打滾,便是再寬上數(shù)倍也不足夠。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經(jīng)好幾次滾到了巨石邊緣。石敬麟心中一驚,當下疾步往慚生石奔去,剛到慚生石十步之遙,那石頂上的人就滾落下來。
石敬麟立時雙足猛蹬,身子像一頭飛豹向那人撲了過去,在半空險險將那人抱住了。
石敬麟松了口氣,猛然眼前一黑,原來他之前救人心切,筆直朝著巨石跳去,接到人后調(diào)整不及,腦袋就狠狠地撞在了慚生石上。
好在石敬麟龍魂入體之后,筋骨已非尋常,否則這猛撞之下,頭骨早就破碎。不過饒是性命無礙,但也疼得他七葷八素,腦門腫起一塊大包。
石敬麟咧著嘴,半天才緩過勁來,將懷中人平放在地。
那女子年紀看上去不大,身上穿著一件百衲衣,頭上戴一頂臟兮兮的皮帽,雙目緊閉,額頭沁著冷汗,原本有些秀氣的五官,因為痛苦擰成一團。
石敬麟心道:“原來是個女叫花子!”
他自小受欺負慣了,看到窮苦的人感同身受,心下便生可憐之意。見女叫花還在抽搐,怕她出事,便去掐她人中。女叫花依舊沒有清醒。石敬麟心中一急,揚手對著她雙頰甩了兩個巴掌。
女叫花呻吟一聲,神情略略舒展,不再抽搐,繼續(xù)躺了片刻后慢慢睜開雙眼。
石敬麟搓了搓手掌,笑道:“哎喲呵,還真的醒了?老子這兩巴掌可以??!”
女叫花慢慢坐直上身,摸著火辣辣的雙頰,道:“多謝你救了我。不過,其實你只需在我雙耳邊的‘天門穴’一按,我就能醒來,沒必要這樣用力扇我兩個巴掌?!?p> 石敬麟“切”的一聲,不屑道:“醒的來就算好了,哪來那么多窮講究!老子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這石頭光禿禿的,你是怎么跑上去的?”
女叫花見石敬麟蓬頭垢面,像個野人,但雙目之中深邃非常,內(nèi)含精光,如有宇宙星河,不自覺地就有些出神。
石敬麟被女叫花盯得別扭,伸手把女叫花的腦袋一推,大喝道:“老子問你話呢,你盯著老子干什么!”
女叫花被石敬麟的粗魯嚇了跳,道:“我……我爬上去的。”
“這么高的石頭你能爬上去?”石敬麟心中奇異,但轉(zhuǎn)念一想,當叫花的人什么事情不得需要自己面對,爬一塊石頭也確實算不了什么?
當下也不再糾結(jié),又問道,“你爬這石頭干什么?”
女叫花道:“我生平好游歷,聽聞這里的慚生石別具一格,便爬上去一看,豈料在上面舊疾發(fā)作,若非你出手,險些掉下沒命?!?p> 一句話把石敬麟逗樂了。石敬麟笑道:“你這叫花,真是窮講究!四處要飯就四處要飯,在你口里,怎么還變成‘生平好游歷’?老子再問你個事,如今是哪一年?”
女叫花反問道:“你自己不知道么?”石敬麟怒道:“你這叫花,哪那么多廢話?問你你回答就是?!迸谢?yīng)道:“辰皇十五年?!?p> 石敬麟聞言,心里暗暗思忖。他被胡松江愛萍賣給陳囂時是辰皇十三年,到如今辰皇十五年,已經(jīng)過去兩年。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死后復(fù)生身體突然長大,現(xiàn)在才知道其實是自己整整睡了兩年!
石敬麟心頭忽然一顫:“希你娘!兩年過去了,胡松那對臭爛貨不會離開憑河鎮(zhèn)了吧?”
一念至此,唯恐從此再也無處尋得胡松夫婦報仇,立即起身準備離開。
那女叫花拉住石敬麟的腳,急道:“恩公,你要去哪里???”
石敬麟喝道:“老子去哪要你管?滾開!”
女叫花急忙松手,央求道:“我不是想煩你,只是我這右腳受傷了,走動不便,你若是去縣城大街,盼你好人做到底,順道背我去縣城里去?!?p> 石敬麟看了她的腳踝,果然紅腫非常,收了怒氣,道:“老子勸你最好別去。老子一個本地人,差點都混不下去,你一個外地人,又是個叫花,又是個女人,前腳去了,后腳就被人給賣了!”
女叫花搖了搖頭,道:“恩公不必擔心,我在縣里有些親朋,不至于此。”
石敬麟聽罷,內(nèi)心泛起一陣酸意,低聲罵道:“老子在這里都沒舉目無親,你一個叫花居然還有親朋!”嘴上不甘,身體卻已經(jīng)過去將女叫花背了起來。
女叫花雙臂圍住石敬麟的脖子,笑道:“恩公,你心腸真好?!笔戴氲溃骸澳隳獣e意了。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人?!迸谢ㄓ牭溃骸拔艺f你是好人,你不愛聽么?”
石敬麟道:“這世道,當好人肯定吃虧。”言及此處,不由想起胡松夫婦,和自己那可憐的父親,心頭又酸又痛。
女叫花哦了聲,道:“對了,我叫南宮素兒,還沒請教恩公大名?”
石敬麟嘆了聲氣,低聲道:“沒什么大名。你可以和別人一樣,叫老子小流氓便可?!?p> 南宮素兒微微一怔,道:“哪有這樣叫人的?我想問的是,恩公真名叫什么?”
石敬麟立即翻了一個白眼,喝道:“老子叫你爹。都叫你叫老子小流氓了,還他娘再廢話!再廢話,老子立即扔了你!”
南宮素兒哪見過這樣蠻不講理的,嘴里嘀咕道:“不就問個名字嘛,干嘛這么兇。”本想和石敬麟再辯,但見到石敬麟兇巴巴的,一副想殺人的模樣,只得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
風(fēng)穿綠林,嚶嚶鳥鳴。
石敬麟當初是從懸崖上掉下來的,所以也不知路徑,好在南宮素兒還認得方位。
二人一個在背上指點,一個邁步疾走,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繞回到了游龍縣縣衙后墻外。
雖已隔了兩年,但縣衙后墻外的草地上陰冷依舊。
石敬麟的心底忽然浮現(xiàn)出兩年前的那個雨夜,以及被自己殺掉的那個叫丁甲的少年。
石敬麟不由冷笑:“丁甲啊丁甲,你也比老子大不了多少,若非心腸歹毒,要害老子,怎至于被老子反過來殺了?你若陰魂不散,不妨現(xiàn)身一見,讓老子再殺你一回!”
南宮素兒拍拍石敬麟肩膀,道:“恩公,到這里可以了,放我下來吧。”
石敬麟?yún)s沒有立即將南宮素放下,而是將她背著一路到了大街才放下,說道:“方才那里是縣衙,里面的都是些比老子還惡的惡人,你一個女叫花子留在那太危險。這大街上人多安全,你自己走吧,當心點?!?p> 南宮素兒笑道:“恩公果真是個好人!我今日受恩公救命恩情,恩公留個住址與我,我安頓好后好必送上謝禮?!?p> 石敬麟哈哈笑道:“你這叫花子真他娘窮講究!萍水相逢,后會無期,老子還能要你一個窮叫花子的謝禮?”說罷已經(jīng)是瀟灑轉(zhuǎn)身,徑直離開。
南宮素兒望著石敬麟的背影,嘴角閃過一道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