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青云縣城。
人無常勢,水無常情。
故人云:月有陰晴圓缺,運有高低起伏。
戌時。
青云縣城最大的賭坊大金賭坊,此刻卻是比往常還要熱鬧。
今晚來了一個賭客,長相憨厚,身后背了一把大闊劍,十足就是個剛下完田的莊稼漢子。此人自從進了大金賭坊的門,下注必贏,兩柱香左右,就贏足足贏了三百兩白銀。
這賭坊來了高手,這消息就如同潰堤之水,立即蔓延開來,坊間的賭客紛紛前來一睹賭俠尊容,整個大金賭坊那可是人山人海。
賭坊來了頂級高手,其他的賭客自然無心戰(zhàn)斗,眾人紛紛停下手來駐足圍觀。
好在大金賭坊有大金賭坊的規(guī)矩,只有落座才能下注,眾人只能望“桌”興嘆。
時也,運也,命也。
若是能夠落座此桌,跟上這位年輕賭俠的步伐,不說別的,今晚你想輸都難,必須贏的盆滿缽滿。
一張長桌,十二個座位,一錢銀子起注,五十兩銀子封頂。
這一桌玩的是大小,三顆骰子,猜大小。3到10為小,11到18為大。先搖骰子后下注,買定離手,買大小是一賠一,買豹子則是一賠二十四。
此刻大金賭坊的金牌荷官劉安已是滿頭大汗,旁邊的助手拿條毛巾時不時地幫他擦汗,同時也在為自己擦汗。
這一個晚上輸?shù)幂斄诉@么多銀子,作為大金賭坊的金牌荷官劉安,自然難辭其咎,畢竟賭坊不是善堂,賭坊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可今晚的大金賭坊卻是角色互換,攻守易形,成了善堂。
劉金的雙手己經(jīng)有點微微發(fā)抖,而且總是覺得口干舌燥,但他水卻是沒停的喝,但總感覺口干。
今晚不知道吹的那股妖風(fēng),把這位爺吹了進來,劉安做此行當(dāng)二十年來,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賭客,無論他如何變化手法搖骰,坐在對面的憨笑青年總能準猜到結(jié)果,似乎這少年長得一雙透視眼能將骰盅看穿。
這個青年賭客并不是把把下注,他只要看好的才下,他就像經(jīng)驗豐富的老虎,每次出手必然滿載而歸。
青年賭客每次下注前,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對著劉安輕輕地笑了笑,這不笑還好,可這一笑可就要害慘了劉安。荷官和賭客合謀來吃賭坊的銀子的事,在大金賭坊里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萬一被人說是與此人同伙,那就壞事。
這壞了賭坊的規(guī)矩,可是要被砍斷雙手,再撒上海鹽的,吊在賭坊門前曬足三天。
劉安又喝了一口茶水,右手擦了擦汗,口中的牙齒自不控制地碰撞,發(fā)出細微地“咔咔”聲音。
賭客已下好注,這一把賭客們跟著年輕的“賭俠”下了小,白花花的銀子堆在小上。
不管是圍觀的賭客還是落座的賭客,都在扯開喉嚨嘶吼著,輸了銀子的輸紅了眼,贏了銀子殺紅了眼。
正所謂十賭九輸,在這里面賭客,在以前那肯定是百分之兩百輸錢的。
可如今卻是不同,今晚想輸都難,這樣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只可惜的是下注額度有上限,這或許是賭坊的精明之處。
順風(fēng)的落葉總是有點飄,順水的竹舟總是要人撐。
眾人叫嚷著開骰,劉安偷瞄一眼坐在對面的梅左,只見梅左又對他笑了笑,劉安心里直罵娘,你賭你就賭,你對我笑干嘛呢?莫讓人以為我倆是一伙的?
劉安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張的喊道:“買…買定離手。”
“開…”
劉安右手拿開骰盅蓋。
霎時間,仿佛世界安靜了,眾賭客瞠目結(jié)舌,表情極其復(fù)雜,像是讓人打了十八個耳光。
閉上眼睛的劉安,聽到周圍如此安靜,不禁感到好奇,睜開雙眼,眼前的這番景象出乎意料。
劉安大笑道:“哈哈哈!四四五大!通殺!通殺?。」。 ?p> 或許是輸?shù)锰啵瑒沧约憾伎焱藙倓倱u的骰子是大還是小。
劉安很是高興,輸了一晚上總算能贏回一局,簡直就是旱逢甘霖,劉安的呼吸頓時舒暢起來,氣場也就不一樣了。
人一旦有了信心,做事的成功概率自然要大一些的。
旁邊的助手連忙把賭桌上的銀子掏回來,今晚只見銀子出,沒見銀子入,難得一次贏了,手上的動作比平時更加麻利。
梅左輸錢了,眾賭客也跟著輸了錢。這回壓了五十兩銀子“小”,這把卻是輸了,可梅左臉上的笑容依舊在,像他這種“扣貨”既然不心疼,實在奇怪。
梅左心里嘆想:“這贏錢的感覺很爽,如沙場沖殺,七進七出,敵人卻無可奈何,只能遠遠的望著。這輸錢的感覺也很妙,如醉酒撐舟落入湖,腦暈胸悶心跳加速,全身乏力,只能等死。賭坊,終究不是個好東西啊”
眾賭客輸了錢,臉上的笑容還是那個樣,畢竟人無常勢,水無常情,連贏這么多把,這才輸一把,這是可以理解的。
眾賭客連忙安慰道:
“賭俠,沒事,放松點,下把肯定能贏回來。”
“連贏一晚上,這才輸一把,再來,下一場定能贏回來?!?p> “賭俠,我還要跟您,盡管押,我跟上您的步伐。”
“賭俠,下一把押什么?”
…
賭客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吹捧著,梅左卻只是笑,從進來大金賭坊到現(xiàn)在,梅左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過。
別人的桌面都是擺了銀子,但是作為一個吃貨得梅左,他的桌面上卻是擺了花生米和酒壺。
這花生皮薄肉滿,炒的火候也是極佳,又脆又香,加上一口青康酒,那叫一個美字了得。
劉安有了信心,雙手也不發(fā)抖了,穩(wěn)穩(wěn)地拿起骰盅搖了起來,左三右四前五,緩緩放下,大聲喊道:“請下注。”
眾賭客望向梅左,只見他剝開一顆三個果實的花生,嗅了嗅,丟入口中嚼了起來,發(fā)出“嘎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酒,左手推了五十兩出去,押的是小。
眾賭客見梅左押了小,也就跟著押了小。只不過有兩個人卻是沒有押滿,只押了三十兩。
梅左掃了一眼,微搖著頭,心中感嘆:“人心,不過如此,只要輸了一把,便會對我起疑心?!?p> 朋友與朋友之間都會起疑心,更別說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賭坊中,賭客的玩法大致有兩種。一種是求穩(wěn),就是連贏也不敢太沖,輸了反而翻倍下注;另一種就是上來就干,管你輸還是贏。
但是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輸。
贏錢只是過程,輸錢才是目的,畢竟賭坊不是善堂,他還要養(yǎng)著賭坊里的伙計呢!
眾賭客都押好,全都是押小。
劉安見狀,臉上居然浮現(xiàn)一絲絲地笑容,但轉(zhuǎn)眼即逝,沒人能看到。干了二十年這行當(dāng),自己搖出什么點數(shù),劉安是能估摸出來多少,八九不離十。
劉安面無表情,大聲喊道:“買定離手”
“開!”
眾賭客直接從坐位中站起身來,死死盯著骰盅,像是草原上的群狼圍著一只落單的羊,在討論這如何吃它。
劉安喊道:“五五六,大,通殺!哈哈!通殺!”
劉安此刻大笑起來,心想:“賭俠?只是運氣好罷了!”
眾賭客頓時灰頭土臉,拍桌敲椅,捶胸頓足。
一邊勢起,一邊自然勢落。
眾賭客心中開始打起小算盤,盤算著下把還跟不跟,跟多少。
人多數(shù)是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
劉安又開始搖骰。
連輸兩把,眾位賭客的士氣難免會低落些。
梅左的左手邊坐著一位胖子,估摸著三十來歲,光臉油面,左右拇指都戴了一只大板指,笑著問道:“爺!這把押什么!我今晚跟定你了,我就不信下把還輸!”
梅左笑而不語,又推了五十兩去小。
胖子毫不猶豫,也推了五十兩銀子去了小。其余的賭客卻是遲遲不下手,劉安見狀,喊道:“買定離手?!?p> 眾賭客才紛紛下注,只不過有兩人卻是沒跟注,反著押了大,一個是梅左的左手邊,第三位的竹桿瘦子,一個就是右手邊第二位的獨眼壯漢。跟注的也是減少了押注的額度,五兩也有,十兩也有,最多不過二十兩。
見賭客都押完,劉安神色不覺露出喜悅,大喊道:“買定離手。”
“開…”
“五五六,十六點,開大?。?!哈哈,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