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長龍”遠遠的就出現(xiàn)在他們眼里——那是一長約五公里的凌空飛架的引水渠,外表看來全由石頭徹成,渠上有人行道,有石欄桿,渠下則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粗壯的橋墩和半弧型的橋拱,宛如一條巨龍橫臥在田野和村莊之上。
小媱說,從前在報紙上看它的圖片時,一直以為它是一座橋,看到橋下沒有水,又以為它是立交橋,用以貫通南北的。華卿告訴她,他村子的人都叫它“天橋”,小時候他還以為通過它能上天,所以才叫“天橋”。為了這個“上天”,小華卿可是不辭勞苦跟著村里的小伙子從這一頭走到另一頭,才發(fā)現(xiàn),橋的盡頭根本沒有仙境的入口,除了山坡還是山坡。“上天去見孫悟空”的夢想被無情粉碎,他幼小的心靈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赤裸裸的絕望……
“橋”下是一大片紫紅色的花海,沿著橋向兩邊伸展,連綿數(shù)十畝。這些紫云英才剛盛開,在陽光里嬌艷欲滴,清香四溢,一朵朵,一簇簇,一團團。風兒吹來,花朵順著風向規(guī)律地搖頭晃腦,田野上如同掀起一層紫色的海浪。
小媱中蹲在花叢里,打量這些平凡卻頑強的紫云英。它們似乎都想向世界奉上其精心準備的花朵,花冠舉得如此高,花莖卻長得如此纖瘦,就好比有千千萬萬只紫色的蝴蝶落在枝莖上從此不愿離開。小媱癡癡地看著這可人的花,直接把華卿忘了在一邊。不過她有所不知,在這個地方,有的人在看花,有的人卻在看人。
忍不住想伸手摘一朵,結(jié)果剛碰觸,手又縮了回去。
華卿說:“喜歡可以摘呀,少幾朵不影響?!?p> 小媱?chuàng)u搖頭,憐愛地看著眼前的花,回答說:“采了,過幾天就會枯萎,還不如讓它好好地長在花莖上,這樣就能開得更久。采花的人只是貪圖它一時的漂亮,卻從沒為花的本身著想過,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喜歡花?!?p> “這樣看來,你真的很喜歡花?!比A卿根據(jù)她的話和舉動總結(jié)說。
兩人漫步于花海之中,并肩而行。曖陽,遠山,寧靜的村落;長橋,花海,遼闊的田野,以及花海中相識相知的兩個人。華卿很喜歡這樣子和小媱漫步,就好比這個世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花香醉人,情意撩人。
華卿感嘆說:“如果這是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夢里的時間永久靜止,太陽從不下山,人不成長、不饑餓、不疲倦,然后像現(xiàn)在這樣一直走下去,該多好?!?p> 是他在留戀這樣美好的時光,小媱可不是,她更不會作這樣奢望。對她而言,不能實現(xiàn)的,最好就不去幻想。轉(zhuǎn)過身,看剛才走過的路,再放眼看一遍這繁美的花海,向華卿說出自己的想法:
“花有開有落,人有聚有散,萬事萬物有始有終,我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就好比這些紫云英,正是由于兩個月后會凋零,人們才會珍惜此時的它們?!?p> 因為兩個月后會凋零,人們才去珍惜它。但有些事物,即使凋零了、不再盛放了,人還是會珍惜它的。珍惜它是長久的事情,不是因為它某個燦爛的曾經(jīng)——譬如說青春,譬如說某一個人。
有的人散了就散了,可有的人散了卻一直溫存在心里。就好比生命長河里的浮標,上下?lián)u晃,卻一直會浮在上面,從不因為時間波濤的掩埋而沒了蹤跡。
而且,說不定還在一起了。
情竇初開的年齡和直頭直腦的男生思維要把這樣的意思表達清楚又不過于曖昧,真情流露又不至于過于肉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陳華卿這種鐘情詩情畫意、喜歡“耍文藝”的人,又不想自己說得平淡無奇。
所以他下面的話說得可憋屈了:
“當你發(fā)現(xiàn)你喜歡上這些花,是不會介意它的凋零的??v使凋零了,仍會一如既往的喜歡它,并幫助它在來年開出更漂亮的花兒。花開花落又如何?喜歡它就是想陪伴它、照顧它,才不管風雨有多大、生命有多長?!?p> 不知她明白與否。
“對,前提是這個人得有照顧它的時間和能力。把花養(yǎng)活不難,但如果想延長花期又或都想花開得更好看,就不是簡單的事了。”小媱說完俏皮一笑,有多年養(yǎng)花經(jīng)驗的她深諳這些道理。
華卿也笑了,和小媱不同,他是無奈的笑。他這叫“托物言志”,然而小媱似乎一直停留在花的層面上,不明白這“喜歡花”背后的含義,這讓他很抓狂。
時到如今,只好說個明白。
“人也一樣,不會因為是在特定的歲月里,才去珍惜歲月里特定的人,要知道,有些人是可以貫穿到整個未來的,珍惜也是。你相信嗎?”
話畢,兩人竟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華卿溫情地看著小媱,小媱卻在低頭沉思。
片刻,小媱抬起頭來,凝重地回答說:
“相信?!?p> 急促往前行,為的是通過步伐來渲泄自己那份埋藏于心底的憂傷。
縱使彼此相信,他們?nèi)匀皇翘幱诓煌S度的人。華卿的意思是,喜歡一個人可以延伸到將來,在將來呵護她、照顧她,陪她到天荒地老。小媱領悟到的卻是另一種意思:縱使人間聚散匆匆,但有一份情意可以一直存在,恒久不變。
一個想付諸現(xiàn)實,一個卻要在思想中永久堅守那份情意。所以他們終究沒能撞在一起。
聽見小媱說相信,華卿喜笑顏開,問小媱說:“你是不是有思考過未來?”
本來心情沉重的小媱又被這樣的問題勾起那個黑色的夢。不過,既然已經(jīng)過去了,也理應懂得坦誠地面對它。她醞釀了一會,清笑道:
“是的,那就像是一場夢,可惜后來夢醒了?!?p> “夢醒之后呢?”華卿有點小激動,他以為小媱會像他那樣,時刻對未來充滿向往。
自然不是華卿所想的。分開的日子里小媱經(jīng)歷良多,感慨良多。她說那場夢,包含了她的各種嘗試、各種犯錯、各種創(chuàng)傷,各種各樣的看透和領悟。
“夢醒之后就更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她不想再往深處觸碰,因為害怕被過去的情緒掩埋。未已,想起前天在課室自習時自己猛然抬頭看了看四周埋頭學習的人,感嘆這埋頭拼搏的他們、這消耗著的青春、這迷霧重重的未來,無心對著華卿說了別的話:“其實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們做的,只是全世界都認為對的事情。但做全界都認為對的事情,未必就能讓我們快樂。就好比考試拿了一百分,和撫養(yǎng)一只骯臟的流浪貓,這就是兩種性質(zhì)完全不同的快樂。”
不知不覺走到花海的盡頭。華卿告訴她,爬上前面這個山坡,就可以到達“天橋”的起端,在“橋”上往下看,看到的將是韻味十足的鄉(xiāng)村風景。小媱滿心期待,便和華卿一起往上爬。路很好走,估計是爬的人多了,路便被踩得平坦了。爬上去,古樸的石渠出現(xiàn)在眼前。橋的兩邊均設有人行道,寬度近一米,人可以扶著欄桿往前走。站在橋頭往前看,五公里長的水渠在迷漫的空氣里看不到盡頭,人們只能看見這條巨龍越往遠處就變得越小,最后變成模模糊糊的一個點?!皹颉蹦敲锤?,站在上面總覺得云變低了,天變近了,附近的好幾個村落也盡收眼底:房屋變成方盒子,鄉(xiāng)道變成連綿曲折的長蛇,行人和汽車變成一只只爬蟲……
兩人沿著人行道往里走,橋身漸漸地脫離山坡,行出兩百米,橋便完全凌駕在田野之上,人就好比懸浮在半空之中。小媱越走越慢,最后停下來瑟瑟發(fā)抖。真的太高了,她已不敢往前挪動一步,更別說要她看眼下的風景。
“還沒到田野的中間呢,再往前走一點,你就會看到你被田野所包圍,成為這里的中心,那時候,你會看見夕陽、山丘、炊煙裊裊的屋舍人家……”
華卿描繪的美好風光似乎對小媱沒起到多大作用。她還是不敢往前走。
華卿轉(zhuǎn)而在前面鼓勵她。鼓勵有什么用呢,她也想往前走,只是不知怎么的腳就是挪不動,應該是嚇軟了。華卿只好迎上來,她馬上松開欄桿,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著華卿的肩膀。華卿托著她的手肘,還想引導她往前走,可是真的一小步也挪不開了。
“有這么可怕嗎?”
“有!”她亦哭亦笑。
“沒事的,來,再往前走一步……”
“不要了——到此為止好不好……”小媱求饒。
“好吧……”看見她這哀求的模樣,華卿忍不住想笑。
于是小媱轉(zhuǎn)身一點點地往回挪,同樣的高度,往回走就有勇氣了,真神奇??粗谇懊婺憫?zhàn)心驚地走,華卿在后面一直偷笑。
靠近橋頭,小媱忍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一口氣沖了過去——看來她真的憋了很久,急于結(jié)束它。踏上實地,慌亂的心似乎還沒平復下來,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華卿看著她喘完氣,便把回來時一直惦記的念頭說出來:
“我家離這不遠,能到我家坐坐嗎?”
2.
踩著一地龍眼樹的落葉,他們走進了這個小村莊?;鸽u“咯咯”地呼喚它的孩子到剛翻的軟泥上來覓食;不遠的池塘里,成群結(jié)隊的鴨子吵鬧著拍起水花;一只又肥又圓的大花貓正蹲在高高的屋檐上,瞇著眼睛曬太陽。村里沒見著多少人,不過很多屋子的門前都拴有一條狗,對路過的陌生人吠個不停。
小媱第一次來到這個小村落。小路是用細小的鵝卵石鋪成的,樹林豐茂,小路很容易就被落葉覆蓋,連輪廓也找不到了。耳畔傳來一聲渺遠的雞啼,小媱看看表,下午四點。原來公雞在下午四點也會啼叫,長見識了。小媱之前還一直以為公雞只會在清晨鳴叫呢。
這大概就是鄉(xiāng)村古樸而尋常的下午了吧。
華卿在前面引路,小媱貼著車緊跟在后面。他們沒有走鄉(xiāng)道,是抄小路過來的,華卿說,這樣更快。但是小媱一頭扎進村莊后,頓時分不清東南西北。剛開始,小媱是拒絕去華卿家的,因為她向來不習慣到別人家作客,即便是春節(jié)探親訪友的時節(jié),都不太愿意去。若不是華卿的一句話刺激了她,她現(xiàn)在可能還在天橋上面。華卿說,到朋友家作客是生活中常有的事,以后亦總會遇到,難道一個人一輩子都不到朋友家作客?
然后她就答應了。她想,那些總得學會面對的事,越拖到后面,就越難以改變。
“還有多遠?”小媱問。她不是急于到達,而是想調(diào)整自己以作好準備。第一次到同學家作客,真不知該怎樣做。
在來之前,華卿就告訴她,他媽媽還沒下班,家只有他爸爸一人,他爸爸很好相處的,絲毫用不著害怕。小媱輕輕點頭,不安感卻不曾因此減少。
“到了?!?p> 小媱驚訝抬頭:這么快。
門前的小黑狗看見主人回來高興得扭著屁股來甩尾巴,不過看見主人身后的陌生人,瞬間又警覺起來,一邊對主人甩尾巴一邊對陌生人呲牙咧嘴。小媱無法想像一邊高興一邊兇惡是怎樣的情感,對華卿說:“你家的小狗,真可愛?!?p> 聽聞的小媱夸贊,華卿特意上前安撫這只小黑狗,又把小鐵鏈繞著樁打幾圈子,讓它近不了門口。對小媱說:“它并不兇,為安全起見,先這樣安置它。等你進屋待上一會兒,它就把你當熟人了。”
陳興旺聽聞屋外有人對話已走出來察看。華卿率先向父親介紹小媱,小媱知道此人身份,拘謹?shù)睾八宦暋笆迨濉?。陳興旺半瞇著眼,笑著點了點頭。
進屋子坐。屋子有點狹窄,光線不怎好,家具也很陳舊,不過屋子的衛(wèi)生搞得很徹底,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室內(nèi)的東西擺放得很整齊,可見這家人雖然生活清苦,但勤勞踏實,節(jié)儉持家。陳興旺叫華卿給同學盛上茶水,自己則戴起老花鏡繼續(xù)手上的工作。小媱推辭說不需要,然而華卿已盛好端了上來,華卿如此客氣,小媱反而有些不習慣,雙手接過茶,連聲說擔當不起。華卿笑道:“你是客人啊,禮節(jié)上是要這樣子的?!?p> 華卿陪小媱一起坐下。小媱看陳興旺專心地做零件,便小聲問華卿那些是什么,華卿一一作答,她又想上前幫忙。陳興旺哪敢勞煩這個客人,堅決不讓她干,又叫華卿帶她出外面玩耍。華卿和小媱出到門口,那條小狗已經(jīng)搖頭擺尾地上前向小媱示好了。
“你看它,變化多快。”華卿說。
小媱蹲下來,撫摸它的頭,它樂得不行。小媱走到樁頭,把纏在上面的那段小鐵鏈釋放開來,讓它擁有更大的活動空間。這條狗更黏人了,纏著小媱要小媱陪它玩。小媱只好繼續(xù)撫摸它,而小媱越這樣撫摸它,它就越不肯罷休。
小媱有點控制不住它了,跟華卿說:“你家的‘小黑’真夠調(diào)皮!以后我也養(yǎng)一只。”說話間小狗又跑過來纏著她的腳,小媱將其輕輕推開,對它說:“乖,別鬧。”
“你怎么叫它‘小黑’呢,長得黑就必須叫‘小黑’嗎?”華卿無事“找茬”。
“不然……不然叫什么?”
華卿嘆一口氣,蹲下來,提起它的前肢,讓它人形站立。
“你看它,是不是長得很酷?”
小媱遲疑了一會,點頭回答:“嗯?!薄c其說“酷”,還不如說“可愛”貼切點……不過既然華卿覺得“酷”,那就“酷”吧。
“那到底酷還不酷呢?”華卿看出她的勉強,再次問道。
“酷?。。 边@次是很用力回答的,夠誠意了吧。
“對啊,就是因為酷,所以它的名字叫‘酷狗’——hello酷狗!來,跟它打聲招呼,說‘hello,酷狗’——”
小媱:……
小媱還在逗那條狗。華卿想,小媱肯定是從來沒玩過狗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來,跑見屋旁的竹籬里,捉起一只毛色光亮的大公雞,直向小媱跑來。手中的大公雞拼命地掙扎,叫聲凄厲。
在小媱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華卿獻寶似的把大公雞擺到她面前:“哈哈,大公雞!沒玩過吧??!?p> 小媱沒嘗試過的東西,只要他有,他都會拿來獻給小媱,然后讓小媱開心。
小媱還沒回過神來,大公雞已被塞進她的懷里,小媱只好象征性地撫摸幾下。不過,這大公雞的確很漂亮,所以摸著摸著也喜歡上了,只想不通,華卿怎么會抓他家的大公雞給自己玩呢?
撫摸著,過了一會,屋后又傳來一陣鴨子的慘叫聲,小媱連忙抬頭,華卿正抓著一只大白鴨往這邊趕過來。
“哈哈,大白鴨!沒玩過吧?”
小媱:……
她在撫摸那只大白鴨,華卿在撫摸那只大公雞。小媱驀地發(fā)覺,屋前的這兩個老大不小的人,正在一片慘叫聲中“安撫”這些受驚的家禽,畫風似乎不太正常……
未已,抱著那大白鴨顫顫地笑。
3.
陳興旺最終還是允許小媱幫忙做工件,在小媱說了她只是想學習一下之后。陳興旺耐心地教她,她很快就學會了,并且?guī)兔χ隽撕芏鄠€。陳興旺又問她家住哪里,兄弟姐妹有幾個,小媱皆如實回答。兩人隨后聊起了家常。陳興旺又說起了華卿小時候的糗事,小媱聽得隱隱作笑,華卿羞得打斷父親的話:“爸,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還提它干嘛?”陳興旺便不再提,可小媱還是笑得不行,打趣道:“沒想到你以前還做過這等‘好事’……”
日薄西山。小媱起身告辭,陳興旺還想留她吃晚飯,無奈她執(zhí)意要走,陳興旺只好作罷。
送完小媱,陳興旺不忘詢問剛進家門的陳華卿:“坐上車了嗎?”
“坐上了,我看著她上車才回來的。”
“嗯,不錯?!标惻d旺很滿意,又低頭干他的活。華卿卻遲遲沒有走開,站著看父親做工件,似乎還有其他事情要說。
“怎么?”陳興旺覺察了兒子異樣的行為和不安的表情。
華卿看看父親,又看看門外,猶豫著要不要說。片刻,不安轉(zhuǎn)化成一絲委婉的笑意:“沒什么了。”
陳興旺繼續(xù)低頭干活。可華卿依然心潮迭起,苦惱著跑去倒了一杯水,想以此緩和一下。看見父親專心工作不再理會自己了,他又默然后悔起來。他多希望父親能再次察覺他的不安,然后再問一次怎么啦,那時他一定會直說的,勇敢地把心中那只躁動不安的小鹿釋放出來。
可惜無論他用怎樣焦慮的眼神盯著陳興旺,陳興旺依然沒抬頭理會他。
這樣的結(jié)果真讓人沮喪,好后悔呀好后悔。
如同被千千萬萬只噬人的螞蟻爬上了身體。
掙扎再三,終于忍不住開口叫道——
“爸!”
“嗯?”陳興旺應聲抬頭。
“那個……”頓住了。
“什么?”
“你覺得……”又頓住了。
陳興旺疑惑得側(cè)歪著頭。
“你覺得剛才到我們家玩的那個女孩怎么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把話說出來,沒想到說出來后,整個人如同飛上天空踩在云上,那點心事也如曇花一片片盛放。
“挺好的?!?p> 寥寥的三個字,卻給了華卿莫大的鼓舞,臉上的笑容如同被刀子刻上去的,許久沒能消退。
“那……”
做著工件的陳興旺再次停下來,耐心地等待他說話。
“長大之后……我娶她做媳婦,你看好不好?”
趕緊低下頭,不去看自己的父親。
心潮如洶涌澎湃的海浪,一浪一浪地拍打著溫熱的胸膛。
陳興旺來不及說話,手中的工件猝不及防地掉在桌子上??粗鴥鹤樱Я颂呛裰氐睦匣ㄧR,混濁的雙眼笑成了一條縫。
這可是兒子十幾年來最大膽而最熾熱的想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