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源陳兵三十萬于信州,兩國早就因此事進行過交涉,因牽涉聶懷一事,大軍一直遲遲不撤。
信州這邊也是早就戒備上,準備做了個完全。
也嘆息,西楚武將甚少,有才能的,脾氣都不好,多半被貶謫的看不到人影,能在位置上做安穩(wěn)的,多半是狗腿子,阿諛奉承可以,真打仗連條狗都不如。
好在西楚富庶,兵將糧餉不缺,私兵管控甚嚴,倒是讓這些兵士好過了些。
縱然如此,伍堡見了烏洋洋的東源大軍,只敢在堡里點了烽火,不敢招惹,探頭都不敢。
就這樣,墻頭上掛了好幾年的張家大旗,被東源軍里的射手給射斷了繩子,落下來,引得東源大軍狂笑不止。
烽煙起,人跡滅。
方圓十幾里的地方,一馬平川,連平時放牛趕羊的人都消失得干凈,更不要說商隊鏢行,早就跑個沒影。
甕城關(guān)了城門,開了軍曹,城內(nèi)上下,只要喘氣的,能披甲上陣的都上了城墻,女人和孩子都沒放過。
聶懷走出容山后,牽著馬順著官道走。
這邊雖然呆的時間比較久,他帶過的兵幾乎都死在容山,前面關(guān)卡,三五個兵士挨個盤查。
畢竟是邊境之地,還是要慎重一些。
這邊獵戶倒是真不少,一個個跟野獸一樣,全身上下掛著家當,叮當作響。
幾個獵戶一起走,看到聶懷牽著四匹馬,艷羨得不行。
過卡,一小眼睛黑豆豆的眼珠張在了聶懷的馬屁股上,怎么看怎么讓人討厭。
“你,干什么的?”
聶懷給那小眼睛作揖,佝僂著高大的后背,點頭哈腰。
“軍爺,我是東南那一片的,發(fā)了山火過不去,就只能回來?!?p> 裝孫子都裝出心得來了,賠笑著說:“這馬是主家兒讓我給人家送去的,山火過不去,馬還要還給人主家兒?!?p> “那個主家兒?”
“信州張家?!?p> 小眼睛一下子大了,吃驚得上下打量了一下聶懷。
此人身高挺拔,相貌堂堂,看起來健壯有力,不像是個文人,到的確是個獵戶的樣子。
小眼睛上下轉(zhuǎn)悠了幾圈,眼珠子還是瞅著馬屁股。
“別不是東源販馬的吧?!?p> “喲……喲喲……您瞧您說的,販馬的走官道,那膽子也太大了?!?p> “保不齊,原來這里也沒關(guān)卡,這不打仗了嗎。”
“打仗?誰跟誰打?”
“嗨,你還真是個販馬的?”
說著,小眼睛的馬刀就放在聶懷的脖子上,聶懷配合著倒退求饒。
“軍爺軍爺,我就是個獵戶,這馬是主家兒的,定要還回去的,要不……”
聶懷在自己身上搜羅了下,掏出個包袱來。
“我這兒還有點窩窩,您……嘗嘗?”
小眼睛拿一個放嘴里,咬了口又吐出來,嘴里罵罵咧咧的,咬定聶懷是馬販子,將那塊窩窩扔地上,馬刀又逼迫上去。聶懷沒急,還是笑嘻嘻的,彎腰撿起野草面窩窩,在身上擦了擦,放進那包袱里。
“軍爺,我就是個窮打獵的,都不值一匹馬錢,您要不放了我,???”
那小眼睛還想說什么,叢旁邊樹底下走出來個壯漢,身量不高,胳膊粗壯卻沒有肚子,定時練家子。
“讓他走!”
此人仰面沖著那小眼睛一聲吼,那幾個軍官縮縮脖子,訕訕散開。
領(lǐng)著不是自己的馬走,聶懷卻聽到身后那壯漢的大嗓門。
“你這豆丁大的眼,什么都不放過,山火趕過來那么多獵戶,還沒喂飽你?要點臉行嗎?”
“常哥,我跟你們寒門不一樣,這不餓肚子餓怕了嗎。”
“滾!”
兩人一前一后,正白扯著,一騎飛馬老遠奔過來,惹得過往人們駐足觀看。
還沒到跟前,那人手舉令旗,大聲宣布:“譚柯帥三十萬大軍兵臨甕城下,信州危機,爾等此地堅守,謹防賊人細作潛入!”
說完下馬,將一紙文書交由那個壯碩大漢手里,也沒施禮,趕緊打開看。
“此人聶懷,為我鎮(zhèn)西大將軍,見此人里面回報!”
“末將領(lǐng)命!”
他們還在議論,聶懷翻身上馬,趕緊跑。
剛剛從容山出來,就被人盯上,何其艱難。
跑出去兩步,后面令兵就追了上來,后面壯漢拎著馬刀,腳力不輸四條腿兒,火速追上來。
“聶將軍!聶將軍!將軍——”
那傳軍令騎馬居然跑不過壯漢,聶懷贊賞他的功夫,腳下卻不閑著,繼續(xù)跑。
暫且不說他這個鎮(zhèn)西將軍多憋屈,就說在山里轉(zhuǎn)悠的這一段時日,那三個人肯定見著譚柯并將自己的事情說出去了。
這倒是也無妨,就是譚柯這老東西太小氣,直接發(fā)兵三十萬來驗證他聶懷是否活著,太沖動,軍中就沒人攔下?
那壯漢追著跑卻不喊了,傳令的倒是越來越近。
不一會兒,只剩下傳令的,還跟著跑,聶懷索性翻身換一匹馬,一溜煙兒,跑了個沒影兒,任憑他一個人是絕對找補不回來的,只能回信州稟報。
見著那一人一騎遠去看不見了,聶懷才從小樹林兒里露頭,左右看看還有沒有人,在瞅一眼來的地方。
主要是擔心那個壯漢,腳力不錯,功夫應(yīng)該挺好,別一個沒長眼,從另一邊竄出來,嚇著他后果比較嚴重。
放下心,牽馬遛彎著走。
這里雖說是信州地界了,但是此去信州二百多里地,來回五百多,怎么也要一天,那個時候聶懷早就跑得沒影了。
樹林子后面是一片毛竹,參天毛竹比最威嚴的城樓都高,聶懷仰望著,踩著柳葉,莎莎的往前走。
管道是別想走了,說不定一會兒又一個認識的過來。
“嘖”
咬著一根竹枝,嚼得美味了,從懷里掏出一個窩窩,放嘴里。
罷了,從前吃什么就算了,以后當自己就是個牲口,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林子不大,很快就看見亮光,果然發(fā)現(xiàn)一條小路,兩旁茅草一人高,有一條被踩出來的路。
慢悠著走了一會兒,馬兒已經(jīng)吃飽了,周邊茅草低矮了些,也鮮嫩了些,卻無法提起它們的興趣來。
“誰讓你們吃那么多竹葉?”
聶懷忽然伸著脖子到處看,半人高的草什么也看不到,索性跳起來看,四面八方的看。
雖然說了把自己當做牲口,還是一陣心悸,像極了看見讓他心動的姑娘。
可是這種緊迫感是從內(nèi)到外,從腿腳前進得飛快到嘴角溢出的口水,整個人都在訴說一斷古人歷史。
肉——真香!
聶懷索性上馬,這才看到裊裊炊煙隨風(fēng)蕩漾,看起來美味至極。
策馬奔騰,來到一處草廬。
草廬周圍放著許多腳力營生的物件,馬車或者人拉車,手推車,應(yīng)有盡有,里面一個個或是粗布腳力,或是獵戶打扮,或是行商隊伍,都蹲在向陽的墻角,端著碗大口吃東西。
吃的那個香啊,傳染的聶懷咽了好幾下口水,肚子跟著提意見。
他就像個餓死鬼一樣,扯掉身上的獸皮,露出精壯胸肌。
“老板——”
“哎——”
甩著白抹布的小二跑過來,掛著招呼客人的笑。
“客官吃點什么?”
“肉!酒!”
“好咧!”
不一會兒,一盆燉的火候正好,乳白味香,帶著許多肉湯的排骨端上來,放在聶懷面前,還拎著一壺酒。
店小二認真將聶懷面前擦干凈,放好一切。
“十兩銀子!”
“你再說一遍?”
“小店童叟無欺,十兩白銀。”
“你家豬是吃白米長大的?一盆肉要十兩白銀?”
店小二也不跟聶懷理論,見他不給,端著肉就要走,連酒都不要了。
“哎別端走呀,我賣你一匹馬怎么樣?”
“不要!”
“哎,你……”
眼見著到嘴邊的肉就那么飛走了,聶懷攥著拳頭。
要不是有戒在前,他真想上去擰斷這小崽子的脖子。
太可恨了,聞了聞味就端走了。
現(xiàn)在搶來得及?
如是想著,起身向后廚靠近,目光泛紅,殺機頓顯。
“小的遵命。”
那小二聲音傳出來,緊接著端著那盆肉走出來,兩人對視,小二白了聶懷一眼,無視那雙猩紅的眼睛,將肉遞給聶懷。
“饞肉饞得眼睛都紅了,真是沒出息!”
“…………”
肉到嘴邊,聶懷是不會去解釋眼睛紅是起了殺人奪肉的心思,喜滋滋的端著肉,找了個向陽的墻角,那壺酒還在,就是一個拉扯涼了。
無妨
無妨
肉在就好。
自斟自飲,肉沒吃完酒便沒有了,還是小二人好,又送來一壺酒,就是看他的表情很不友好。
沒關(guān)系。
有酒有肉多難看的臉子聶懷也愿意看。
一頓酒足飯飽之后,旁邊一行商隊已經(jīng)正裝出發(fā),被聶懷攔下。
“這位大人。”
被叫的商隊領(lǐng)頭趕緊作揖推辭。
他們只是行商的人,怎么擔得起大人的稱呼。
只是兩人寒暄中,又幾個腳夫放下碗筷離開。
“在下出門未帶銀兩,只有好馬四匹,贈給閣下可好?”
商隊老板姓洪,南來北往的,自是見識廣博,見聶懷如此,自然了然,從賬房那里取了五十兩銀子,放在聶懷手里。
“我買你一匹馬,這是銀兩,甕城那邊已經(jīng)陳兵布陣,洪某人要趕快將貨物送出去才行,告辭?!?p> 相互弓手施禮,算是告辭。
一邊贊嘆行商人果然通透,識貨又好說話,一邊去找小二,將十兩白銀交給他。
十兩白銀,都夠買幾十頭豬了!
小二低眉瞟了一眼銀兩,異常不削。
“錢不用給了。”
“不要錢?”
“人也別走了?!?p> “…………”
“閣下帶著軍馬,想來是打算投軍的,現(xiàn)在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酒肉當做小店踐行了?!?p> “…………”老子就是為了不打仗才跑的。
聶懷揪著頭發(fā)說:“我不從軍,那也不是軍馬,小崽子你注意一下說話的態(tài)度!”
店小二甩起抹布撣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嘴角撇得老高。
“那你干什么去?”
“回老家種地成親生孩子去!”
“你……”
“呦呵——”
一陣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輕笑聲響起。
聶懷巴拉開小二,正好看到茅屋草簾里,邁出一雙鹿皮長靴落在泥臺之上,藏藍色長靴邊緣燙金著團云紋樣。
月白暗繡楓葉長袍飄蕩,下擺刀鋒般筆直,翠玨香囊被腰封綁縛,花紋另說,單說皮帶上那一顆珍珠,恐怕能買下信州城里所有土地。
此人身高七尺以上,白面清冷面容,精致得令人贊嘆稱奇。
“舜親王——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