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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下山

第二十一章 六親不認(rèn)的鐵血狂魔

女匪下山 萬重青山 4368 2019-12-21 20:37:46

  清晨蠻蠻子醒來如廁,發(fā)現(xiàn)家里遭了賊,雖然大門緊閉,貴重物品一件沒丟。他斷定昨夜就算多喝一壇酒,他也干不出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來,所以一定是賊。

  收在屋檐下的咸魚、玉米、豆干及辣椒干,悉數(shù)撒落在院子里;禽房中堆疊的雞鴨兔籠,一律打爛踩扁;荷花缸里藕薅了,掛在墻頭;小石桌掀翻了,石凳劈碎;最慘的是大鵝,籠子沒了,被糟蹋的滿院子鵝毛,正躲在石桌下哭天搶地。

  蠻蠻子看得背后發(fā)涼,他知道自己武功差,當(dāng)機(jī)立斷沖到褚齒屋外一陣敲門:“快起來!起來!家中進(jìn)賊啦!別睡啦!”

  褚齒從夢中驚醒,提著刀起身想要開門,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比拔了毛的鵝還光,連道:“等等等等,我穿衣服?!闭f著連忙套上褻衣褻褲,提刀沖出門來。

  門外沒見著賊,只見蠻蠻子神色怪異盯著她,面露驚恐說道:“不至于發(fā)這么大脾氣吧……”

  褚齒頭發(fā)蓬亂,雙眼血紅,口鼻出血,像極了西市上整日到處亂竄的瘋婆子,蠻蠻子聽李嬸說那瘋婆子就是被她男人休了才發(fā)狂了,可見人氣急了是會瘋的。

  “胡說什么?賊呢?”褚齒瞪他一眼。

  “沒事,沒賊?!毙U蠻子訕笑著緩步后退,怕這六親不認(rèn)的鐵血狂魔把他當(dāng)堂掐死。

  見他走,褚齒緊追出來,他便小跑起來,一面跑一面喊:“沒事,沒事,收拾收拾就好了,不打緊。”

  直追到院子中,褚齒才愣住了。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夜的美夢,原來那不是夢,她或許真的走到了院子中,把第三乘學(xué)會了,順帶在院中比劃了一下,因昨夜蠻蠻子喝醉了酒,所以沒聽見她大鬧天宮。雖然發(fā)了瘋,但幸好瘋子知道回房睡覺,否則自己一絲不掛睡在院中,一早被人發(fā)現(xiàn),那就是奇恥大辱了,褚齒悻悻想道。

  “噢,這些啊?!瘪引X故意裝出了然于胸的樣子,“大驚小怪,我昨夜睡不著起來練功,可能練的……過于沉醉了?!?p>  “我看不是沉醉,是走火入魔。”蠻蠻子瞪著她,忽然意識到什么,臉色一變,“你煉成了第三乘?”

  只見褚齒提起一掌,朝蠻蠻子身旁的石桌擊出,“嘭”的一聲巨響,把蠻蠻子嚇得跳開一丈遠(yuǎn),那石桌登時碎成幾塊,炸得四處粉塵?!澳憧催@樣算是練成了嗎?”褚齒一臉邪惡的天真相。

  蠻蠻子足足愣了好一會兒,緩過神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好了,最后一件好東西都讓你打爛了。”

  廚房一片狼藉,早飯只得熱昨夜的剩菜來吃,拉了一只小木桌擺在院中,幾只饅頭,一碟蒜葉已發(fā)黃的燜雞。褚齒簡單盥洗,胡亂梳了個發(fā)髻,與蠻蠻子沉默著一同進(jìn)食,兩人各有心事。

  昨夜究竟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怒火中燒,突然地就領(lǐng)悟了心法,走進(jìn)另一個世界的?那些場景究竟是夢,還是幻境?褚齒百思不得其解。回想起那些場景,褚齒心中一陣悸動,若是夢,真想再夢一次啊。

  自己鉆研多年毫無進(jìn)益,她怎么就學(xué)會了呢?她該不是走火入魔了吧?蠻蠻子在燜雞碟子中挑揀了一會兒,好吃的昨夜都揀光了。他想不通自己與褚齒究竟有何區(qū)別,要說與此書有緣,那也應(yīng)該先輪到他這個有緣人。

  二人幾乎是同時開腔的:

  “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兩人對視片刻,此時大概可以懷疑是走火入魔了。

  二人又一同陷入沉思。蛹須破繭,方能成蝶,玉須雕琢,方能成器,或許昨夜的癥狀只是此功的必經(jīng)之路?

  蠻蠻子真心向武,忍不住向褚齒討教起來。褚齒說自己渾渾噩噩,也不知怎么的體內(nèi)就竄起一股真氣,總結(jié)起來是:昨夜走了一段夜路,聞了桂花香,喝了葡萄酒,生了個氣,睡前身子就忽然發(fā)熱了。

  褚齒去青竹幫后,蠻蠻子請了幾個臨時雜役來清理院子,見蠻蠻子一邊喝酒,一邊圍著院子不停地走,雜役問他做什么。蠻蠻子笑道:“練功?!?p>  ……

  ……

  有些日子不進(jìn)廚房,不知誰買了幾盆牡丹,就放在廚房前院的臘肉架子下。褚齒背手立在房頂看著,瘌痢頭從屋中搬出來一摞菘菜,坐在枇杷樹下懶洋洋地?fù)?。早晨的太陽沖破云層,在院中投下光影,瘌痢看見地上有個人影,瞇眼抬頭:“你來做什么?”

  “路過。”褚齒笑著離開了,轉(zhuǎn)身躍上另一座屋頂,腳踩在瓦片上無聲無息。

  鴨梨香燃著,令雨房門緊閉,門口一丈外守著人,令雨八成是和誰在議事。褚齒觀望了一會兒,避開守衛(wèi)的人摸到房頂,正想撥開一片瓦,忽然想起剛才瘌痢抬頭的場景,于是趴在屋脊上,小心挪開胸前半片瓦,不讓陽光打下去。

  令雨神色凝重坐在案前,另一頭的黑衣男人看不見臉,只有一個魁梧背影,他身著錦衣,熨燙整齊的衣領(lǐng)、袍口都有金線繡,袍袖短而利落,手臂上纏了護(hù)帶,像是有錢人家的侍衛(wèi)。

  “表面上是如此?!绷钣甑?,“京城叫中秋佳節(jié)渲染得表面一片祥和,你可知昨夜趙郎的貨被扣在城門外?此事看起來是稅務(wù)司的手筆……呵,趙郎與青竹幫的貨,這京城有幾個人敢截?!?p>  “你的意思是,裝?。俊焙谝氯说?。

  “也許吧。前兩天,縣蔚呂進(jìn)因工程造價摻水被抓了,是替京兆尹韋敖背黑鍋,圣人心里明白得很,不過殺雞儆猴罷了?!闭f到此,令雨臉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似乎還挺開心。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去薊州的事情,你這邊選好人了?”

  想到整個青竹幫只有一個女刺客,令雨嘆了口氣:“不必選,咱們整個青竹幫,只有她一個女的?!比绱怂銇恚?dāng)初招她進(jìn)來,倒還真是未雨綢繆。

  黑衣人笑起來:“聽說還是你的得意之作,是個奇人。”

  令雨笑起來:“小齒是我朋友,不是什么得意之作?!?p>  如此說來,青竹幫確實沒有另外藏著什么女刺客,褚齒若有所思,一面又想:如此看來,令雨倒還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少見令雨會特意說誰是自己的朋友,黑衣人心知這個叫褚齒的必定不是個普通人,他看了一眼窗外,陽光已經(jīng)普照大地:“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復(fù)命了,日子定好了我再通知你?!?p>  二人相互行了個禮,那黑衣人便大步出門,在跨出門檻時,侍衛(wèi)的直覺讓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屋頂,正巧那片瓦剛被褚齒蓋上了。

  黑衣人離開后,褚齒從廊外躍下,令雨房門敞開著,她大步長驅(qū)直入,朝令雨裝模作樣行了個禮,拖著長長的尾音道:“令主事早——”

  往常令雨會罵她兩句,今天卻只淡淡應(yīng)了一聲。褚齒直起身,見他憂心忡忡,臉色十分難看,于是走進(jìn)問道:“令主事怎么了?”

  令雨搖搖頭,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抵不過想傾訴的念頭,朝門口看一眼:“門關(guān)上?!瘪引X便跑去關(guān)上,又跑回來,在那黑衣人剛剛坐的位子坐下——咦,還是熱的,褚齒嫌棄地想,一邊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屋頂。

  “怎么都看屋頂?上面有什么嗎?”令雨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

  “沒有?!瘪引X笑道。

  令雨嘆了口氣,縱然心中頹廢,他腰板依舊挺直,儀態(tài)絕無松垮。

  令雨倒了一杯茶遞給褚齒:“京城要變天了。”

  杯中茶晃晃悠悠,兩粒漏出的茶渣在澄澈液體中沉浮,褚齒將茶杯接過:“你自己是喜是憂?”

  令雨的眼神清澈、堅定、靈慧,是褚齒在別處從未見過的眼神?,F(xiàn)在他正以這雙眼盯著褚齒,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令雨沒有悲喜。悲的是青竹幫,喜的是大裕國?!?p>  褚齒點點頭,低聲道:“圣人年事已高,大裕國的喜,真不知是回光返照,還是枯木逢春?!?p>  令雨未做回答。褚齒心中明白,大裕國雖岌岌可危,卻非無可救藥,若真有神跡,朝政掌握在令雨這樣的青年才俊手中,或許真是枯木逢春。但此話褚齒不能再說,令雨除了是大裕國的子民,也是令家的傳人,青竹幫的主事。

  二人在一陣沉默中飲盡了一壺新茶,令雨起身收拾茶具。

  意欲緩和氣氛,褚齒笑問道:“今日有什么安排?”

  令雨點點頭,神色愈發(fā)凝重:“你問對了。你可知,你長樂街的宅子隔壁住的是誰?”

  “……陸芫桑?”褚齒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他們?nèi)羰遣槌銮屐胧亲约旱耐T,便極有可能順藤摸瓜查出她是鹿歸寨的人。

  “陸芫桑是誰?”令雨接著問道。

  “肅親王府的樂師。”褚齒緊盯著令雨。

  “不錯?!绷钣暧肿铝?,“她過些日子要去薊州一趟,想請一個武功高強(qiáng)的女護(hù)衛(wèi)與她同去,正巧你是女子,比較合適。”

  “日子尚未定下來,定好了我告訴你。等會兒你去我去機(jī)關(guān)房,讓偃師給你挑些趁手的東西。此行雖然只是省親,還是不要告訴別人的好?!?p>  話雖說的簡單,褚齒已從令雨的眼神中讀出了暗示,雖不知真正底細(xì),卻知此行危險,絕非兒戲。

  令雨不告訴褚齒,也是不想青竹幫過多卷入朝堂斗爭。近日圣人借著生病的理由,有些日子不與朝臣議政了。自入秋以后,京城暗流涌動,關(guān)卡收嚴(yán),重審國庫各項支出,翻了幾樁舊案,可見圣人正破釜沉舟整頓朝綱,他是故意避開朝臣的追問。

  前些日子肅親王妃回鄉(xiāng)省親,從回去到回京,一路都有尾巴跟著。如今京城的權(quán)貴已漸漸展不開手腳,在圣人面前能數(shù)得上分量的人,不論清白與否,包括圣人的兒子李游,幾乎全被圣人秘密豢養(yǎng)的死士盯上,消息極少能走出京城。

  圣人之意昭然若揭:寧肯錯殺,不得遺漏。

  青竹幫至少在明面上堅持不涉朝綱,和朝中人也只做生意,又是江湖幫派,幫眾數(shù)目龐大魚龍混雜,比朝中人更難控制。但這只是現(xiàn)狀,長此以往,山中的風(fēng)雨總有一天也會撼動山外的小樓。

  ……

  ……

  機(jī)關(guān)房的入口沒有幾人得知,褚齒雖然是令雨的近身侍衛(wèi),也要蒙眼堵耳才能進(jìn)去。在一片黑暗中,褚齒只覺得身子一震,腳下踩著的木板正緩緩墜落,她慌亂中抓住欄桿,竭力阻止自己用輕功飛離此地——誰知頭頂是不是一片嗜血刀叢。

  半刻鐘后,地面不再下墜,令雨領(lǐng)著褚齒走了一會兒,解下褚齒眼罩,指了指她耳朵,她便自己將耳堵掏出來。

  眼前景象可以列入褚齒最受震撼的場景其二,其一是上次看見了芫桑閨房。

  褚齒眼前是一只五丈高的巨大五彩木鳥,當(dāng)然,偃師稱之為機(jī)關(guān)鳥,鳥眼嵌著兩顆大螢石,喙部朱紅,緊收雙翅,似乎正對獵物虎視眈眈。

  縱使這鳥有五丈高,也僅及石壁的三分之一,他們正立在一個巨大石壁圍成的封閉空間中,其中未見一星燭火,偌大的空間全由數(shù)百顆夜光石照亮,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幽森熒光。

  “這鳥兒還可展翅,不過灰塵太大,就不給你看了。”令雨道。

  “……”褚齒張了一會兒嘴,良久才說出話來,“還會飛?”

  站在她身旁的一個帶著猴面具的偃師笑道:“不會不會,只是能展翅吃蟲,將來或許會飛。”

  地面上堆著諸多木器,已經(jīng)蒙了塵,還能看出都是些精巧的玩意兒,大到房屋牲畜、小到駱駝魚蟲,看樣子都是廢棄在此的。

  偃師領(lǐng)著兩人往一扇門前走,只見那偃師把頭湊近門邊墻上一處,敲了一敲,那門就徐徐打開。褚齒驚嘆道:“這門……這門也是機(jī)關(guān)術(shù)?”這已是褚齒想象力難以企及之地了。

  令雨抿著嘴,實在沒忍住笑了起來:“那兒有個洞,里邊的人看到是自己人,就將門打開了?!?p>  褚齒一看,原來真有兩人在后頭將門緩緩拉開,面紅耳赤起來。

  此地算是庫房,褚齒留意到庫房內(nèi)的人沒有戴面具,他們周身雪白,發(fā)色金黃。隨行偃師告訴褚齒,這些人一生居住在地下,永遠(yuǎn)不會出去。聽完這話,褚齒再也不敢多看他們一眼,她自小知道,異樣的人最怕的就是他人用憐憫的眼神看自己。

  庫房內(nèi)除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機(jī)關(guān)器,還堆了許多木炭用于防潮。稀奇的物什一件又一件,褚齒目不暇接,最后停在了武器處。偃師詢問了褚齒力量、左右手使用習(xí)慣及武功等信息,挑了幾件,讓她學(xué)習(xí)使用。

  離開前,褚齒掏出身上全部銀兩,想跟偃師買一個廢棄的機(jī)關(guān)器,偃師指了指令雨,她又把銀子遞給令雨。

  “這大鳥不行……那叫鸚鵡……那是東瀛的陀螺……這個?是兕,太上老君的坐騎,又不好看?!辟葞煾隈引X身后,一邊解釋,生怕她挑了件太好的。

  “我就要這個。”褚齒一把抓起那青牛一樣的東西,用衣袖擦了擦灰,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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