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二次高考
四月,樊小義給我和楊軍華來了封信,信上說他的爺爺去世,他并沒有感覺到傷心,對爺爺來說,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樊小義說人到底為何而活,他的爺爺?shù)降诪楹味睿@一生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到底是快樂還是痛苦?樊小義四個“到底”徹底把我們弄糊涂了,我們不知道答案,也許到瀕臨死亡時也不會得到答案,但人這一生在尋找這個答案的過程或許就是人存在的意義。樊小義還在信上問我們是否懷念小時候,我們現(xiàn)在是長大了還是已經老了?楊軍華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說:
“我們還沒結婚呢,怎么就老了呢?或許是長大了吧,但可以肯定,我們絕對不是小孩子了!”
我們在回信里寫到:
“我們當然懷念小時候。那個時候,無憂無慮,不必有夢想,我們只看當下即可,甚至連明天的事情都不用去想。那個時候,即使有煩惱,也不會因此而失眠;即使有痛苦,一會也會消失。越長大,思想越復雜,想得到的東西越多,但很明顯,我們的能力配不上我們的想法,比如高考,我們想上名牌大學,其實我們根本就考不上!”
五月,樊小義又給我們來了一封信,信上說:他通過兩個月的做家教工作掙了一點錢,買了一部山寨手機,以后有空可以打電話給他。自從有了手機之后,與樊書金和張大成的聯(lián)系相對比較頻繁。除此之外,他還說他現(xiàn)在也很苦惱,就因為自己的電話卡跟很多同學的電話卡不是一個通訊公司的,他們接電話和回短信都需要收費,所以打電話給他們的時候他們竟然不接,發(fā)短信往往不回。最后,請我們幫忙:如果有郭翠麗的聯(lián)系方式一定要告訴他。這一次,我們并沒有給他回信,而是買了一張IP卡用學校的公共電話打給了他,我們感覺聊了很久,直到把這張IP卡上的錢用完。我們聊得范圍也很窄,依然是我們這些小伙伴的事情,除了張大成之外,其他人好像過得都不如意。但這些不如意并不是真正以上的“不如意”,畢竟還沒有獨立生活呢!
六月,高考結束的當天下午,我們又和樊小義通了電話,向他“匯報”了考試的情況,當然不太好,但心里依然希望會有奇跡發(fā)生。樊小義說:
“你們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路是自己走的,也是自己選的。人生其實也沒有幾次重要選擇,但是每次選擇都將影響今后幾十年,甚至是一生。我也經常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好好學習,哪怕再努力一點點,或者,哪怕我不那么任性,再復讀一年,結果可能就有所不同。盡管我不喜歡這所學校,在當時看來,這或許也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們也能夠上大學,即使上的大學也很差,但那也比沒上過大學更令人遺憾。大學本身就是一種經歷,沒有這種經歷將來可能更后悔!”
當天晚上,我們又回到學校,領取寄存在學校的課本,我們看著這些書籍、習題和各科模擬試卷,悲喜交集,感嘆萬分,四年高中時光就此結束了,當我們走出校門的時候,突然如釋重負,但又莫名的傷感。
我們背著裝滿書籍的編織袋,走啊走,肩膀酸呼呼的,手也感覺很麻,我和楊軍華都不想再背這些重重的、無用的東西,賣掉還是燒掉?干脆燒掉吧!此時,太陽已經落了西山,夜幕正在降臨。我們把書籍倒出來,不管它是語文、英語還是數(shù)學,也不管它是政治、歷史還是地理,更不管它是模擬試卷、課堂筆記還是輔導教材,統(tǒng)統(tǒng)撕了!撕掉一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燈顯得很亮,我們也突然感覺后悔了,把這些書撕掉實在有點可惜!但是,我們并沒有停,而是繼續(xù)撕,撕掉兩半、撕碎,我們像發(fā)瘋一樣。從這里經過的人們,瞥了瞥我們,然后繼續(xù)趕路去了。我們把這些垃圾攏在一起,然后點燃,不一會,大火著了起來。我們就蹲在旁邊看著、瞅著、盯著,火光照耀著我們的臉龐,炙烤著我們的身體,我們依然若無其事地蹲在那里,一股更沉重的傷感涌上心頭,就像丟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
大火變成火苗,漸漸地熄滅了,徹底熄滅了,連煙也沒有了,留下一攤死灰?,F(xiàn)在,我們的背包里,除了生活用品和一本日記之外,什么都沒有了。這天晚上,我和楊軍華喝了酒,我們的臉都紅紅的,我們的眼睛也被坐在旁邊的那幫孫子們抽的煙熏著了,眼淚一直流個不停。
······
高考成績下來的時候,我們到縣城的網吧去查分數(shù),這時候又見到了程麗珍,她一臉的無奈就已經暴露了成績,她依然考了三百多分,比去年還少了十幾分,而我和楊軍華依然考了四百多分,只是進步了一點點而已。當天,我們又跟樊小義、樊書金和張大成分別通了電話,按理說此時的樊小義早該放假了,通話時才得知他跟同學一起到飯店打工去了。
樊小義說的還是那些話,如果有學校錄取,無論是什么學校一定要去上,我們可能沒有什么學歷,如果連大學的經歷都沒有,將來必然會后悔。當然,如果有機會,他希望我們能與他報考同一所學校,或者報考同一個城市,大學里的自由時間很多,可惜能在一起玩的人太少。
樊書金在電話里說的話也跟樊小義差不多,勸我們一定要上大學,即使是有夢想也要騎著馬去追,大學就是一匹馬,好大學是好馬,差大學是劣馬,無論什么馬,騎上去都會比走路的人要跑得快。他還說,他現(xiàn)在已經后悔了,如果能夠再堅持幾年,最壞的打算也能找到一匹劣馬吧,而他現(xiàn)在倒像是原地踏步,沒有一點進步。他現(xiàn)在的廚師長也是廚師學校畢業(yè)的,時常還去更高端的酒店去進修,我們有什么資格不更上一層樓呢。
張大成的想法跟樊小義和樊書金不同,他在電話里告訴我們,如果考試不錯,他會支持我們繼續(xù)上學,但是考得不好,上個差學校有什么意義呢,還不如早點踏上社會,社會也是所大學,學得東西比在大學里還要多。現(xiàn)在他學到了技術、也會跟人打交道,兩個月掙得錢比他父親鞋匠張一年都多。還說現(xiàn)在大學生很多,社會已經不稀罕了,我們畢業(yè)就是失業(yè),與其到時失業(yè),不如早日踏上社會,學點技術,早日就業(yè)、早日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