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吾皇在上（23）
烽火將起，山雨欲來。
叛軍一路攻破大小城池的時候，一道消息也一起送進宮中。
“陛下，太保返京途中，被人埋伏，受傷墜入懸崖了！”
殿里很靜，襯得那人的聲音如若驚雷，京里許多人都知道，太保高枳是女帝最后的依仗，高枳手段狠辣，但領(lǐng)兵打仗是好手，現(xiàn)在他死了，除了高枳的近衛(wèi)軍，軍中還能有多少人是愿意聽命于女帝的？
顧潯站在屏風(fēng)后，頭一次變了臉色，他很慌，是那種明知道結(jié)果所以難安的慌。
后宮人心惶惶，各種各樣的傳言是越來越多，就在流言鼎盛即將爆發(fā)的時候，女帝御駕親征了。
玄甲冰冷。
江棲遲抓住顧潯的手，落下一個極輕的吻，她靠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過段時日汪德才帶你出宮，你等我，我很快來找你。”
然后，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丁榮丁茂對視一眼，紛紛上前。
“主君，陛下定能平安歸來?！?p> 丁榮丁茂說得肯定，實際上他們也沒有把握，若要把高枳比作什么東西，毫無疑問，高枳就像是朔京的城墻，城墻已倒，城，還能完好無損嗎？
顧潯沒有說話，他轉(zhuǎn)身回了殿內(nèi)，關(guān)了殿門，等待著最后的結(jié)局到來。
前方的消息不停的送進宮中，只分兩種，一是女帝到了哪里，一是叛軍又打到了哪里。
叛軍速度很快，一路攻來勢如破竹，每到一個地方，當(dāng)?shù)毓賳T很快便落敗，百姓也紛紛投降，衛(wèi)霽御下有道，不搶掠，不濫殺，每過一個地方，便收服一個地方。
與叛軍的高聲望相比，女帝的聲望已低至谷底，尚未經(jīng)歷烽火的地方，私底下已在歡呼叛軍的到來，他們堅信，只要衛(wèi)霽拿下朔京，登基為帝，定能給他們一個安穩(wěn)的盛世。
永安二十四年春，女帝率領(lǐng)的二十萬大軍已僅余五千，叛軍攻破安平城，將女帝逼入五桂山。
*
安靜的宮殿內(nèi)，急促的腳步聲紛亂響起，顧潯抬起頭，看見汪德才匆匆進來。
“主君，請跟奴才離開！”
顧潯沒有說話，汪德才也不需要他回話，他抓住顧潯，焦急的指揮著丁榮丁茂收拾東西，等收拾完畢，他拉著顧潯，急急忙忙的鉆進了密道。
密道七拐八折，最后通向的地方，是朔京外一個荒山，汪德才將顧潯推出去，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主君，丁榮丁茂會帶您去找主子，此去一別，請主君轉(zhuǎn)告主子，請她，保重?！?p> 顧潯抬頭，一臉驚愕，“你不走？”
汪德才輕輕‘呵’了一聲，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個堪稱慈愛的微笑來，他說：“奴才不能走，奴才還得善后呢。”
顧潯伸手，想去抓他，卻被他重重一推。
顧潯往后跌，跌倒進丁榮丁茂懷里。
汪德才按下機關(guān)，轟隆聲起，煙塵亦起，他站在煙塵中，身影模糊，到最后完全消失。
“干爹……”
“干爹……”
丁榮丁茂哀泣，伏地哭了很久，然后一抹淚，咬牙站起來，扶著顧潯便走。
“公子，咱們走！”
從現(xiàn)在起，再無顧君了。
*
永安二十四年，三月一十六，五桂山。
春雨瀝瀝，青翠的山林間，一個灰色的身影飛快竄過，他竄到樹梢，稍停了一會兒，然后又悄無聲息的遠去。
灰影來到一個偏僻的山崖，他找了找，找到一個隱蔽的小口，飛快的刨動，然后靈活的鉆了進去。
山石滑動，很快又將小口遮住。
“主子，衛(wèi)霽準備上山了！”
灰影跪地，飛快的說道。
江棲遲坐在山石上，冷淡抬眸，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圍困，現(xiàn)在的她可以說很狼狽，但再狼狽，她的背脊依舊挺直，那雙眼睛，也依舊淡漠。
在這世上，鮮少有什么能令她變色。
“準備往東退?！?p> 她說。
五桂山往東方向，有一條河，那河在一個懸崖下，水流湍急，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埋骨地。
不過……
江棲遲擰眉，她看了看這群狼狽的屬下，心里有些煩躁。
江棲遲不是什么好人，哪怕衛(wèi)霽一路攻入朔京，她明知道會死很多人，她也不怎么在意，但那不在意，是針對不認識、不熟悉的人，也是因為這些都不曾發(fā)生在她面前，當(dāng)她真正的面對時，她做不到不在意。
江棲遲想了很久，最后說道：“你們投降吧?！?p> 對待降者，衛(wèi)霽雖不會多好，卻也不會斬殺。
江棲遲的眼神堅定起來，她冷淡的說：“你們投降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p> 近衛(wèi)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齊齊跪地，清晰的說：“屬下誓死不降！”
“不降？只有死?！?p> 江棲遲說道。
近衛(wèi)們不言語，但動作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他們的選擇。
江棲遲頭一回懷疑起自己來，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還是不對，但無疑，她是不舒服的。
“千萬人埋葬，只為成就你說的什么劇情？系統(tǒng)，哪怕衛(wèi)霽成功了，這樣的成功有意義嗎？”
她不禁問，問自己，也問系統(tǒng)。
系統(tǒng)沉寂了很久，系統(tǒng)也不知道，系統(tǒng)沒有感情，它只知道任務(wù)，它的任務(wù)是維持世界正常運行，至于其他的，跟系統(tǒng)無關(guān)。
【大佬，如果您不這么做，劇情崩壞，您跟小炮灰就沒有好下場，按著劇情走，至少劇情結(jié)束，有系統(tǒng)的幫助，還可以隱姓埋名。】
最后，系統(tǒng)這么說。
是呀。
江棲遲輕輕扯動嘴角。
什么好不好，什么無奈不無奈，這些都是虛的，說白了，她還是自私的。
算了。
“準備吧?！?p> 江棲遲站起來，這一次，她沒再穿玄甲，她穿著明黃的衣袍，手執(zhí)長劍，準備迎接最后一戰(zhàn)。
近衛(wèi)們起身，商量了一會兒，開始行動。
雨停了，林間濕潤，江棲遲遠遠瞅了眼已經(jīng)能看見的追兵，抬手一揮，按照原定計劃開始行動。
這無疑是一趟找死之路。
江棲遲行動了，跟著她的一部分近衛(wèi)也開始行動，她們做了計劃，兵分兩路，一路去設(shè)伏阻擋，一路護著江棲遲往東邊退。
沒人知道江棲遲的打算，他們想的，都是怎樣護著她平安離開，朔京還未攻破，護衛(wèi)們認為還有希望，但他們不知道，他們走不出五桂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