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飛梭往滄州腹地而去的路上,后知后覺的周煙才終于知道,當初在蘇鎮(zhèn),面對陳亭和奇山回的試探的時候,薛沄說出口的……竟然跟蘇潤一樣,是假話。
薛沄,真的是四大世家馮薛李唐之一,排在第二的薛家出身。
在知道蘇潤否認自己巧州魔殿出身的身份誤導奇山回他們的情況下,仍舊一直以為薛沄當時跟陳亭奇山回說的是實話的周煙,在飛梭上驚訝地張大了嘴。
若不是飛梭自有結界擋風,一會兒工夫她已經(jīng)喝進去一肚子涼風了。
想了一會兒,沒等想明白的周煙開口問薛沄更多問題,一路御使飛梭的蘇潤就把人叫走了……
薛沄坐在飛梭尾部,身邊是靠坐著軟墊沉睡著的蕭珞。
蕭珞原本就有傷,去蘇鎮(zhèn)也是為了安靜調養(yǎng),不想……反倒加重了傷勢。雖然在唐家那處離蘇鎮(zhèn)不遠的別苑吃了些上品丹藥療傷,如今匆匆趕路,仍有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
看著飛梭前端那里正說著什么的蘇潤和周煙,薛沄靠在蕭珞身邊,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猜……剛才阿煙估計是想問,在唐前輩那里的時候,我沒提自己薛家出身的身份的事兒吧?”薛沄靠在蕭珞身邊,輕聲地對著沉睡著的蕭珞自言自語著:“是不是……世家之外的人,都當真以為,四大世家,同氣連理,關系極好?”
薛沄坐在蕭珞身邊,飛梭之上分明有結界擋風維溫,薛沄還是忍不住幫他掖了掖身上披著的毯子。
“不過……若真是那樣,我才更不能暴露不是?在薛家眼里,我已是個死人,在其他人眼里,我是……叛出家族,罪不容赦?!毖V勾起嘴角自嘲一笑,身上卻仍是忍不住有些發(fā)冷:“阿煙與我說起,她在別苑連打聽帶猜測,推測著,唐前輩他們父子兩個,一直小心地偽裝年歲樣貌,用高階法器掩飾修為靈力,就是想陪在錢婆婆身邊,讓她毫無負擔沒有遺憾地過完一生。待錢婆婆壽終正寢,他們,要回到唐家家族之中,承擔他們推延了數(shù)十年的責任。阿煙打聽得沒有錯的話……足見,他們對家族如何重視。我在想啊,要是,要是他們知道了我,是假死叛出薛家一族,會不會……”
說到這里,她突然覺得自己放在身側的手掌一暖。
薛沄轉頭看過去,倚靠在身后軟墊上的蕭珞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無聲地握住了她的手。
對上蕭珞的眼睛,薛沄頓了頓,又笑了起來:“沒事,別擔心,我只是……偶有所感。離開薛家,是我的選擇,絕不后悔?!?p> 蕭珞沒有說話,手上卻動了動,薛沄感覺到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慢慢地與自己,十指相扣……
“蕭珞……”
“唉……”蕭珞一副受傷的模樣長嘆了口氣:“阿煙,阿煙……你叫她倒是叫得親熱,你叫我可還是連名帶姓的呢!”
“呃……”薛沄著實沒有想到蕭珞突然說起這個,愣了那么一下,忍不住好笑:“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嗯……這個嘛……”蕭珞將薛沄的手握緊了兩分,臉上的笑顯出那么兩分“不懷好意”來:“我記得你還是個軟嫩嫩的小丫頭的時候,都是甜甜地叫我‘蕭珞哥哥’的……”
“喂!”
“好吧,好吧……畢竟長大了嘛!”蕭珞很識趣地退了一步,臉上還帶了點兒委屈妥協(xié):“那就讓你少一個字?叫珞哥哥怎么樣?”
“蕭珞!”
“哎呦哎呦你別掐你別掐!我還是傷患呢!”
……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響,周煙和蘇潤對視一眼,蘇潤繼續(xù)板著臉專心致志地操縱飛梭,周煙也忍住好奇心盡量不回頭打擾……
過了好一會兒,總算平靜地重新靠回軟墊上的時候,蕭珞額頭上已經(jīng)沁出薄薄一層汗來,薛沄臉色也好了許多。
“……謝謝?!比缱畛跄前憧孔谑掔笊磉?,薛沄低聲開口:“我……心情好多了?!?p> 蕭珞勾了勾嘴角,對于薛沄的道謝,沒有說什么。
離開蘇鎮(zhèn)之后,幾人心中都不同程度地,頗有些沉重。
蕭珞和蘇潤兩個是最快平復過來的,或者說,他們兩個甚至沒有表露出來什么。修為未成的少年時就獨自游走九州歷練的蕭珞,和魔殿嫡系被悉心卻也嚴厲培養(yǎng)的弟子蘇潤,經(jīng)過見過的事,遠比曾經(jīng)被薛鈺護持得那么好的薛沄,還有離家出走前仍舊受盡寵愛的周煙兩個,多太多了。
生死離合,愛恨煩憂,無能為力,不平不甘。
薛沄心上的沉重比周煙還要多上一些,不管是親眼見錢婆婆身死,還是此刻想到自己已無家無處可歸的處境。
周煙那邊……蕭珞抬頭看了一眼飛梭前端兩個人的身影,心中暗暗決定:還是交給蘇潤吧。
不過……那木頭能不能察覺得到???要不要……他找個機會提個醒?
才想著這個,薛沄突然想起什么開口:“對了,蕭珞?!?p> “嗯?”
“在別苑的時候,你是不是還有些事,沒有說完?”
蕭珞難得有點兒驚訝地挑了挑眉:“看出來了?”
薛沄抿了抿嘴:“……當時沒有,后來反應過來的?!?p> 蕭珞點點頭,眉頭松開眼中帶著點點笑意:“已經(jīng)算是敏銳了。”
“……有獎賞?”
“哎?要獎賞啊……”蕭珞沖著薛沄眨了眨眼:“倒是也有,你覺得我怎么樣?”
“哈?”
“我呀!你看,修為尚可,天賦不錯,廚藝上佳,陣法有成……最重要的是,樣貌堂堂,倜儻風趣……嘖嘖嘖,不數(shù)不知道,這么一數(shù),原來我這么不錯???”
薛沄僵著臉:“……呵。”
蕭珞絲毫感受不到身邊薛沄的“嫌棄”,笑瞇瞇地看過來,與她十指相扣的手掌又收緊了兩分:“沄兒這段日子成長頗多,的確值得鼓勵。既然你都開口要獎賞了,不給也不合適。不如……你就把我收了吧,一本萬利,絕不吃虧。”
“咳咳!”蕭珞的話聽得薛沄臉色有些發(fā)燙,甩了甩被他牢牢握著的手掌,幾下都沒能甩開,眼光游離片刻:“我……我們還是說正事吧?!?p> “哎!我當你默認了??!”蕭珞臉上笑得開懷:“買定離手,概不退貨!”
“……說正事說正事!”
到底,薛沄是沒有出口反對的。
蕭珞眼底的那一點兒的忐忑之色盡去,轉而染上濃郁的歡喜。
不過……
咳咳,不急,不急。
蕭珞側過頭看著薛沄已經(jīng)紅透了的耳根,默默平復自己的心思。
“正事……”蕭珞深吸了口氣,肅了肅臉色,握著薛沄的手卻沒有松開,而抬起放到自己腿上:“還記得,我那時與你說的么?奇山回不是普通的金丹修士,他的身份想來復雜得很,他應該知道許多恐怕應該稱得上是隱秘的事。”
“嗯?!毖V點點頭:“你如何做此判斷?”
“那時候在奇山回府邸,陣法核心之處,他……斷斷續(xù)續(xù)有些感慨,雖然沒頭沒腦,但只言片語之中,頗有深意。而且……他還真是認得不少東西。”
“哦?他認得什么?”
“那日在山脈中,進入你體內的金色的神秘力量,奇山回,好似認得?!?p> 薛沄聽了,果然很驚訝。
流光草的山脈之中,蕭珞用昆吾刀滅殺了那癲狂的巨蟒之后,沖將過來被她擋住沒入她體內的金色的力量,就目前而言她感覺是十分有利有用的。不說慢慢改善她的體質清理經(jīng)脈的作用,單只在那之后她能用出沾染了那金色力量的靈力,對如今的她而言就是十分巨大的好處。
山脈之中對戰(zhàn)那個金丹修士時,蘇鎮(zhèn)之內布置催動拖延反噬陣法時……
接連兩次試驗,薛沄已經(jīng)曉得這力量的強大之處。
若是她能完全掌控,若是她能修出更多與之同源的靈力……
雖然它十分有用,來歷卻太神秘,出現(xiàn)在那片山脈中,不知與那所謂“靈寶”有沒有關聯(lián),又不知與幽谷之中的一切有沒有關聯(lián)。
現(xiàn)在,蕭珞說,他們見過的那個想用整個蘇鎮(zhèn)生靈為祭復活妻子的瘋子,奇山回,認得這份力量。
“……他認得?那……”
蕭珞搖了搖頭:“未能問出確切,他那時……也不會好心為我們解答疑惑。我只是根據(jù)他恍惚中脫口說出的幾句話推測,這力量……也許可以稱之為‘本源’?!?p> “本源?”這的確是個沒聽過的說法,知道了名字,也仍舊讓薛沄毫無頭緒。
“除此之外,奇山回還提到‘七千年’?!笔掔笊钗丝跉?,心也隱隱跳得快了那么幾分:“……還有,奇山回,認得昆吾刀?!?p> 薛沄瞪大了眼睛,看向蕭珞,只見蕭珞沖她肯定地點頭。
本源,七千年,昆吾刀。
昆吾刀……又該是與蕭珞的身世有關。
“七千年前……”薛沄喃喃著:“看來,七千年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也要好生查查看了?!?p> 本源,昆吾刀,這兩個實在摸不著頭腦,沒的出處,沒的線索。
倒是七千年的這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