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岐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打起精神出門去給劉姐買籃球。等他把劉姐交代的那幾封信發(fā)出去再回到單位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了下班的時間了。和秘書長打了招呼,把籃球交給劉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云岐隨手拿起報紙翻看著。
金明這時從外面走了進來,先去跟秘書長說了幾句,然后轉(zhuǎn)過來對云岐說道:“回來了?”
云岐對這個沒營養(yǎng)的話也是無奈,人家和你打招呼你也得回應(yīng)??!
云岐點頭“嗯,你這是忙啥去了?”來言去語嘛,人和人之間不就是這樣一點點熟悉起來的嗎?
金明道:“我去給報社那邊送稿子來著,總編說咱們這段時間四版的內(nèi)容比較水,讓咱們秘書長出一份作品提提氣,再精選一下來稿的質(zhì)量。”
云岐有些警惕,這話有點問題,正常來說如果有這樣的問題應(yīng)該是總編和秘書長之間直接溝通,怎么會讓他這個新人傳話?總編和秘書長之間發(fā)生什么問題了?
再有,金明是新來的,就算是傳話也不應(yīng)該是他!金明這時在隱晦的表示他和總編的關(guān)系不一般?而且來稿的初審一般都是云岐做的,秘書長對云岐的藝術(shù)欣賞水平還算認可,再加上小地方的水平本身也高不到哪兒去,如果有大稿子或者有重點人物來稿一般都會提前和秘書長溝通的,那這話就是說總編對云岐的工作不太滿意,而且對文聯(lián)的近期工作提出了隱晦的批評?
云岐忽然在頭腦里閃現(xiàn)了這么多問題,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以前才不會管那么多呢!難道自己的情商也已經(jīng)解鎖了?顧不得這個,還是要先應(yīng)對眼前的話題。
云岐淡然說道:“這段時間為了配合縣里改革的主題思想,咱們四版發(fā)了不少人物采訪,這個總編是知道的,人物采訪的版面占用了大部分,剩下的版面就不能做那么豐滿,這是無法兩全的事。秘書長帶著我已經(jīng)把一些優(yōu)秀作品留存了,準備在五四期間集中刊登,對這個情況秘書長是有所準備的。至于秘書長的作品那要看他的意思,反正我知道秘書長手里的好東西有很多,我覺得隨便發(fā)一個什么就能鎮(zhèn)場了。”
至于他金明和總編之間有什么特殊關(guān)系,云岐根本不屑于理會,跟他秀優(yōu)越感?多此一舉了!你們私人之間有什么貓膩,關(guān)我屁事!
秘書長聽到了云岐的話,有些詫異的望向云岐。云岐向秘書長呲牙一笑,秘書長從兜里掏出煙盒,掏出兩支煙,把其中一支拋給了云岐,順便說了一句,“小金不抽煙,好習慣,不抽好,有益健康?!?p> 云岐接住煙,在桌子上頓了頓,叼在嘴上點燃,以前秘書長也有發(fā)煙的時候,但是每次都是讓云岐自己去取,扔到他手里這時第一次,云岐能夠看出秘書長心里很愉悅,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金明有點訕然,嘴里喏喏道:“哦,我這是聞不得煙氣,才不抽煙的?!?p> 云岐一樂,“那你去外面躲一躲煙吧,我們倆煙槍不得把你給嗆壞了?!?p> 金明更加尷尬,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劉姐插言道:“你倆又抽,整的滿屋子煙,小金,去把窗戶打開,咱倆透透氣!”
云岐咧嘴直樂,他用余光看見秘書長也在嘴邊露出一點笑意。
下班回到家里時,莫名的覺得精神有點萎靡,干脆云岐飯都不吃,直接睡下,連父母什么時候回家都不知道。母親喊他吃飯他只是擺了擺手,母親也就不再叫他。
歲月波瀾不驚,時光溫柔如水。
接下來的日子里,云岐每天重復著上班下班的固定的路線。他和金明之間依然相處的不尷不尬。有一天劉姐見他們之間相處的實在是不怎么舒服,就告訴了云岐一個所謂公開的秘密。
金明是總編獨生女兒的男朋友,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偩幨前呀鹈鳟斪錾祥T養(yǎng)老女婿看待的,很是看重,他曾經(jīng)對別人說金明淳樸,好學不倦,可以期之于未來。所以總編對金明關(guān)愛有加,并且正在運作把金明留在縣委里工作的事情。
劉姐說這些的意思是讓云岐適當改善一下與金明之間有些疏遠的關(guān)系,云岐依然不屑一顧。
云岐是覺得金明還不夠做他朋友的水平,雖然有些自大了,可是讓他對金明這樣的人釋放出善意實在有些困難。他覺得金明這個人一點都不大氣,性格有那么點兒陰險的意思,敬而遠之可以,讓他去主動靠近?基本上不行。呵呵。
金明,二十三歲,本科畢業(yè)于省內(nèi)一所普通高校,出身農(nóng)村家庭,上學期間和總編的女兒處了對象,畢業(yè)后直接到小城文聯(lián)實習。
金明最近有點苦悶,他沒想到在文聯(lián)里面會有云岐這樣的人,他覺得云岐就是那種不勞而獲,不學無術(shù),中學都沒畢業(yè)的混混!仗著家里有點錢有點社會關(guān)系就狂妄自大的人!
金明從小就懂得了不努力就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道理,他努力了這么多年,拼搏了這么多年,能到今天他金明何等不易!為了出息,他甚至可以忍受女朋友的跋扈和丑陋!
他可以吃的很少,能填飽肚子就行,不買新衣服,只要干凈就行,省下錢,再努力爭取獎學金,就是為了湊出下一學年的學費,他可以極為刻苦的學習,卻不能忍受別人對他的蔑視,雖然因為性格有些陰翳,沒有什么朋友,卻因為努力刻苦學習的態(tài)度比較受導員的認可。
如今碰上云岐這樣一個奇葩的人物,讓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再次受到了踐踏。云岐對他的無視就是對他最大的蔑視!他感覺非常憤怒!
在某一次他在總編面前提起云岐的時候,總編說,云岐家境不錯,父親是縣城里一家企業(yè)的廠長,母親也是縣里比較有名望的,大家都知道云岐家里并沒有把云岐安排到文聯(lián)來工作的意思,只是看他年紀小,不想讓他去社會上胡混,就給他安排到這里來上班如此而已,讓金明不必把云岐當做對手。
金明聽了之后暫時放下了心里的憤懣,強忍著不舒服和云岐每天面對,他覺得忍一段時間差不多就可以習慣了和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相處,可是后來的事讓他簡直差點當場崩潰發(fā)狂,他發(fā)誓一定要把云岐打落凡塵,要把云岐的臉踩在泥土里再踏上一腳才能熄滅他心頭的怒火。
他這些年埋頭于書本里,哪里知道舒婷是誰!北島是誰!哪里知道什么王朔路遙,什么崔健唐朝!好幾次他忍不住在云岐和來訪的文藝人士談話中間插話,那些文藝人士的尷尬和云岐眼里藏不住的笑意,都是對他無情的諷刺和對他心理底線的挑戰(zhàn)!他做不出那種偽君子所謂的自嘲去解決尷尬!
終于有一天他對總編說,云岐當面諷刺他是靠裙帶關(guān)系來到這里的,總編是有眼無珠,等等之類的話。
金明的話起了作用,這種農(nóng)民式的狡猾有時候也是很好用!總編冷冷的說了一句知道了再無下文,可是他知道自己成功的在總編心里種下了一根刺,可能就會在某個時刻爆發(fā),他對岳父大人的能量還是很有信心的,因為他知道總編和某部門老總關(guān)系非常好,那可是大人物啊,只要總編說些什么,大人物一句話就會讓他云岐知道什么是力量。雖然自己說的是無中生有的話,但是總編永遠不會去和云岐對證,并且金明認為云岐雖然沒說這樣的話,但是他一定是這樣想的!一定是的!
云岐絲毫不知他背后發(fā)生的故事,整天里還是練琴,下棋或者和各方朋友一起談天論地。
很快時間來到了九月,為了向國慶獻禮,縣里決定搞一臺節(jié)目,其中安排給文聯(lián)兩個節(jié)目,而且要求要展示的實力,必須精彩而且要嚴格貼近主題。
這下子可愁壞了秘書長,各單位的精英骨干都有任務(wù),原本可以借助的力量全沒有了,總不能他秘書長這個半大老頭去臺上搞詩朗誦吧!就算同意他上臺,那還差一個呢!
云岐得知以后,看著秘書長愁眉不展的樣子,瞅個沒別人在的空對他說道:“秘書長大人(這是他對秘書長的習慣稱呼),多大個事兒看把你給愁的。這樣,一個月的工夫,這兩個活兒我?guī)湍闩祝憬o批點經(jīng)費就行!”
秘書長道:“你以為這是開玩笑嗎?部長為了向新來的書記展示我們宣傳口的能量,下達的是死命令,敢拿這個事兒開玩笑那就誰都別想好了?!?p> 云岐正色道:“大爺,侄兒小子能拿你的事情當玩笑嗎?你和我爹啥關(guān)系!我怎么能胡搞!”
秘書長和云岐的父親是有些特殊關(guān)系。秘書長的母親是云岐父親的老師,老云和秘書長家里走動得很親近,要不然云岐怎么會被安排進文聯(lián),就是老云求秘書長幫著看著云岐的,秘書長也是勉強答應(yīng)下來的。
剛開始的時候云岐顯得很是無知無畏,游戲玩耍的心態(tài)為主,但是最近這一段時間有些讓人看不透的變化,讓秘書長怎么形容呢?不太好說,反正是變得深刻了一些。基于這個考慮,秘書長也是死馬當活馬醫(yī),萬一能行呢?實在不行他自己上一個詩朗誦,讓文聯(lián)的幾個人搞一個革命歌曲小合唱就算交差罷了!至于部長的觀感,也是顧不得了。
秘書長道:“你小子放手去做,盡快成形,找外援還是怎么你自己定,經(jīng)費會根據(jù)你的成果決定,做的好,經(jīng)費加倍,做的不好的話,哼哼,你找你爹報銷吧?!?p> “行,那就這樣!您就擎好兒吧,初步成形我會找你驗收的,到時候您可別驚掉了下巴。哈哈!”
“滾蛋!去干點正經(jīng)事兒,少跟我這兒臭貧!”
云岐笑嘻嘻離開自去找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