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冰冷的荒野上,一團人影拼命地奔跑著。
“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個臉上纏著黑布的黑衣青年正背著一個白衣青年。
“往……往左走……咳咳……”虛弱的聲音從背上傳來,黑衣青年面頰一熱,竟是兩朵血花緩緩綻開。
“白亦,你不要再開口了!”黑衣青年嘶啞道。
他腳步偏轉(zhuǎn),正欲左走,眼前卻忽然一陣模糊,隨后竟是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該死……看不清了!”黑衣青年心中暗道不妙,他費力地摸索著,將白衣青年拉到身旁。
“修鳴……你一個人走吧……不要管我了……”
“你給我閉嘴!”黑衣青年打斷了他的話,將臉上的布帶解了下來,纏在了白衣青年的嘴上。
“和莫羅他們徹底走散了,眼睛也到極限了?!?p> “白亦沒有修為,撐不了多久,必須盡快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p> 趁著視線恢復(fù)了幾分,黑衣青年趕緊將白衣青年扛起,一步一晃艱難地走著。
“嗚嗚……”
“閉嘴!”
……
“你等一下……這個地方有古怪。這個寒潭下面,似乎有東西……”
“別管那么多了,有東西你也下不去,你的身體受得住這等寒氣嗎?”黑衣青年沒好氣地說道,將身上的黑衫脫了下來,罩在了瑟瑟發(fā)抖的白衣青年身上。
“再等一會,等那幫家伙走過之后,我們再出去。”黑衣青年伏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似乎在聽著什么。
“我……記一些……東西”白衣青年哆嗦著,拿出一只怪異的毛筆,在一張粗糙的獸皮上勾畫起來。
“雖然視力恢復(fù)了,但至少三日不能再動用灰瞳。”黑衣青年眼眸低垂,露出一抹憂色,“也不知道莫羅他們怎么樣了。”
他望著沉浸在涂畫中的白衣青年,怔怔出神。
“阿公,我該怎么辦?”
……
“哈哈哈,你的眼睛不是很厲害嗎?你的瞳術(shù)不是很詭異嗎?那就好好看看你同伴身死的慘狀吧!”
“這番美景,你可千萬不要……忘記?。 ?p> 猖狂的笑聲刺耳異常,五只大小不一,面目可憎的鬼怪一擁而上。
顱鬼開顱。
胸鬼絞胸。
脊鬼蝕椎。
腹鬼燃腹。
肢鬼斷肢。
“白亦……不!”黑衣青年哀嚎著伸出手,可抓住的,卻只是虛無。
熟悉的身影,轉(zhuǎn)瞬消逝,葬生在鬼手之下。
只余無盡的……悔恨!
阿公說,灰瞳是長在活人身上的死之眼,憎恨,是它的食糧。
無數(shù)灰氣彌漫出來,頃刻間遮住黑衣青年的身影,只露出一對纏繞著一圈一圈灰輪的眼睛。
仿佛是來自幽冥的凝視,冰冷,死寂,充滿對生者的……
憎恨。
霧氣中,黑衣青年慢慢抬起一根手指。
……
砰!
蠻鬼部大漢怔在原地,雙眼無神。不遠處,影鬼散為一團霧氣,縮回他的腳下。
莫白身體一松,跪倒在地。
他用手捂住左眼,但仍舊劇痛難忍,眼眶內(nèi)持續(xù)爆發(fā)出灼熱之感,似乎要融化一切。
“??!”
莫白痛哼一聲,左眼竟是情不自禁流下一行血淚。
血淚自莫白眼角滑落,勾勒出一道深紅血紋,蔓延至他的臉頰,然后驀地停頓,分叉后再次向上勾去。
莫白的左眼眶外,頓時出現(xiàn)了一圈詭異血紋,將他那灰色的眸子襯托得更加幽邪可怖。
下一刻,莫白左眼內(nèi)散出一股無形波動。
再次抬首間,他的目光與蠻鬼部大漢剎那交匯。
蠻鬼部大漢心神一震,清醒過來,但隨即面色大變。他的眼前出現(xiàn)無數(shù)紛亂景象,好似群魔亂舞,等他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置身在一片灰色迷林之中。
“幻術(shù)!”蠻鬼部大漢咬牙道,大量冷汗爬上面頰。
猶豫良久,大漢緩緩抬腳,他一步一回頭,緊張地注意著四周,但卻毫無動靜。有的,只是茫茫無際的灰霧,似乎永無盡頭。
慢慢的,灰霧中起了變化,無數(shù)森詭之象紛至沓來,像是幽冥敞開了門扉,各種人、獸、鬼臨死前的凄慘死狀不絕于眼,猶如無盡煉獄,到處都是極刑惡罰。
沒有哀嚎,沒有盡頭,時間如同輪回,無休無止。
恐懼無聲蔓延。
漸漸的,大漢心中生出了一抹絕望,他跌倒在地,雙眼空洞無神,皮膚上滿是皺紋,強壯的身軀早已衰敗。
而這時,灰霧徐徐散去,露出一扇門戶。
大漢連忙起身,跌撞著跑去,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力擠進門,入眼的,卻是一具扭曲到不成樣子的尸體。
尸體被一根紅繩高高吊起,殷紅近黑,仿佛是這里唯一的色彩,他向上瞧去,一塊光滑的皮肉上,赫然刻著三道花紋!
……
修鳴,你看到了嗎……這座山,在衰老,在哭泣。
……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駝背的老者用滿是老繭的糙手輕輕撫摸著少年的頭頂,慈祥道:
“修鳴,成為六芒山的眼吧!”
“阿公?”
陽光灑落下去,將寧靜的山林染成金黃,山腳下青煙裊裊,五六個少年正圍在一起。
“崩山拳第一式!”
“喝!哈!”
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賣力地捶打著樹樁,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
“冷白,你拿到了什么?”一個瘦小少年跳到一個正在樹下乘涼的冷漠少年面前,好奇地問道。
唰唰……
頓時好幾雙目光投了過來。
冷漠少年懷抱著一柄木劍,抬了抬眼皮,從懷里抽出一本劍法。
大家當(dāng)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我的!”瘦小少年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鐺鐺鐺鐺,養(yǎng)息訣!”
“阿公說了,我聰明機智,反應(yīng)靈敏,可以成為天下第一的斥候!”
“什么猴?”
旁邊,一個鼻下拖著兩條青龍的小胖子眨了眨眼睛,一臉的不解。
“不是猴!是斥候!”
“赤猴是什么猴?六芒山有這種猴嗎?”
“都說了不是猴!”瘦小少年氣得抓耳撓腮,糾結(jié)了一會,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能改口問道:“齊連,你的是什么?”
“不能給你看,阿公說了,這種功法只有我能修煉,其他人都不行,這可是阿公為我找了好久的!”小胖子義正言辭地拒絕道。
“快給我看看!”
瘦小少年聞言兩眼放光
“不給!”
小胖子靈活地一轉(zhuǎn)身,一溜煙跑了。
“別跑!”
瘦小少年一跺腳,急忙追了上去,兩人頓時追逐著遠去了。
而另一側(cè),一位病怏怏的少年靜靜地看著他們遠去,嘴角泛起彎彎的笑。
“白亦,雖然你從小體弱多病,身子骨薄弱,不能修行。但你的心智遠超常人,或許可以走出一條不亞于修行的路?!?p> 慈祥的話語似乎還在耳畔,病怏少年悄悄攥緊了手中的兵書,不吭一聲。
“天不予我,我自來??!”
“任這病軀不過百年,我也要與天爭命,才不枉到這人世走一遭!”
“這兩個笨蛋。”一個清冷少年遠遠走來,淡然地穿過正在打鬧的瘦小少年和小胖子,然后板起小臉看向病怏少年。
“走吧白亦,已經(jīng)申時三刻了,你該吃藥了!”
“知道了。”
……
莫羅可以成為六芒山的雙拳。
冷白可以成為六芒山的利劍。
宗武可以成為六芒山的口鼻。
葉霜可以成為六芒山的雙腿。
白亦可以成為六芒山的頭腦。
齊連可以成為六芒山的身軀。
那么你呢,修鳴?
我……?
成為……六芒山的眼吧!
……
昏暗中,隱隱有聲音傳來。
“一刻生,二刻死,三刻陰陽轉(zhuǎn)回輪?!?p> 阿公徐徐地念叨著,用食指在修鳴雙眼下各畫下三道血痕。
“魂火燼,復(fù)生人,眼開灰瞳照三神!”
一股股灰氣順著阿公的指頭瘋狂涌入修鳴的眼中,隨即,一個個灰色斑點浮現(xiàn)在修鳴的臉上,又隱沒下去,如此往復(fù)。
“修鳴……用這雙眼,為六芒山……找到真正的希望吧……”
阿公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氣息漸漸微弱。
他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慈祥的笑。
在寂寥無聲中,垂下了手。
……
“我的希望,早已湮滅?!?p> “但阿公啊,六芒山的希望,卻從未……消亡!”
“您,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