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至此,最終雖說是大家表面依舊客氣,但二人心中卻如胸口堵了塊石頭,再談下去已然沒了滋味。而桓溫也提出告辭,劉惔便順勢沒有再挽留。于是,結(jié)果一場好端端的會面只能尷尬收場。
然而,畢竟所謂君子有禮,劉惔親自將桓溫送至樓下,恰好,此時,一輛馬車停在了“牡丹亭”門口,馬車裝飾雅典卻不張揚,但是暗紅色的檀木車廂顯示出了它的不俗,駕轅雖只有一匹馬駒,卻是匹萬里挑一的白龍駒,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所有一切都在暗示這輛馬車的主人絕非一般。
這樣一幕令剛要離開的桓溫也不由得駐足朝馬車看了過去。就見,車夫?qū)ⅠR車停穩(wěn)后,車廂前的錦簾一挑,一位身穿一襲白衣的公子下了馬車。此人個子不高,卻生的相貌英俊,柳眉杏眼,面如白玉,眼角眉梢露著萬種的風(fēng)情,舉手頭足間又有著英姿颯爽。
“哎!無非又是一個手不能提,肩不可擔(dān)的世家公子哥兒。好端端的大晉江山便毀在此等人之手了!“看到馬車上下來這位,桓溫不禁搖頭暗暗嘆息道。
接著,也沒再與劉惔多說什么,拱手告辭揚長而去了,穿行于秦淮河畔人流之中,身后還傳來劉惔的聲音:“桓兄,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劉某,便來‘牡丹亭’尋我,在下,每晚必才此處……“
”哎!你我并非通路之人,或許今日只是偶遇,又怎能再見呢?“桓溫并未回應(yīng),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
桓溫雖然經(jīng)歷了一個小小的插曲,然心中那份求見知己的渴望之情卻絲毫未受到影響,一路無話,繞過幾條胡同,他又回到了征西將軍府。
這一回倒是順利,將軍府門人一見到桓溫立刻相迎,并告知他家主人,也就是庾翼已經(jīng)回府,此時正在書房用茶等待桓溫,接著門人并未通傳,直接引著桓溫入了將軍府。
這征西將軍府,桓溫還是第一次踏足,所以一邊走一邊格外留意了一下府中情景。世人皆知,當(dāng)時士族奢靡之風(fēng)盛行,王公貴胄府邸裝飾的極為奢華,甚至只是一處院落也是別有洞天,什么假山、水榭、亭臺樓閣應(yīng)有盡有,珍禽名卉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更有甚者,欲追求仙道,而將府苑打造的如同洞天福地仙境一般。再說庾翼的府邸,原本就是征西將軍庾亮居所,庾亮何許人也,曾經(jīng)也是一手遮天,呼風(fēng)喚雨之人,若是以此而推測,他的府邸則更應(yīng)與皇宮而不遜的。然而,現(xiàn)今桓溫親身游走于其間,眼見之景卻著實令他不由得嘖嘖稱贊。
原來,整座征西將軍府除了府院大了一些外,院內(nèi)布置十分簡單,既無雕梁畫棟,亭臺水榭,更無層疊院落、棟棟屋宇,以至于供人穿行回廊中,廊柱及欄桿上面的朱漆已有些斑駁,又因為此刻天色暗淡,僅憑門人手中的一盞燈光,桓溫只能是看了個大概,不過諾大的征西將軍府,卻鮮有燈光,沒有別人府邸的燈火通明,僅是這一點便令桓溫敬重之心倍增。
不稍時,桓溫被領(lǐng)到了偏院的一間小房間門口,屋內(nèi)亮著燈,屋內(nèi)幽幽的檀香隨微風(fēng)飄出,想必此處便是庾翼的書房了。
“外面可是桓元子到了嗎?“未等門人開口,就聽屋中有人先問道,緊接著人影一閃,一位英俊青年出現(xiàn)在了桓溫面前。
此人正是庾翼,此時庾翼換了一身寬袖便裝,面帶微笑看著桓溫。
前文有述,桓溫雖與庾翼少年時便相識,但自從桓彝死后,二人再無聯(lián)絡(luò),可以說眼下相見乃謂他鄉(xiāng)遇故知。再加上這次多虧了庾翼御前力保,才讓桓溫大難得脫,這相當(dāng)于救命之恩。各種心情交錯于一塊,如今再見到自己的恩人,桓溫心頭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暖流,百感交集之下,趕步上前,躬身深施一禮,口中道:“恩公在上,不才桓溫這廂有禮了?!?p> “誒!元子,使不得,使不得。”未等桓溫施禮,便被庾翼雙手扶住了。
“兄臺救命之恩,桓溫安能不謝?請受在下一拜……“桓溫執(zhí)意還要拜謝。
庾翼哪里肯,強行阻止,拉著桓溫進了書房。”元子若再如此見外,庾某可就要送客啦!“庾翼一邊笑著說道。
桓溫知道他這是玩笑話,但也不再多禮隨著庾翼便是了。二人分賓主落座,自有庾府家人端上香茶,二人有寒暄幾句后,庾翼將話題轉(zhuǎn)入正題。
“元子此次義舉真可謂平地驚雷啊,終究是世伯大仇得報,桓氏從此名聲再樹了。卻不知,日后元子作何打算呢?”
“說來慚愧??!小弟執(zhí)念在心,只想著報仇卻未曾計算后果,險些置身于死地,桓某性命是小,就是連累了高堂老母。若沒有兄長于御前周旋,又極盡所能,舌戰(zhàn)郗曇,又哪里有今日桓某與兄長相見之事呢?說到底還是桓溫學(xué)識太淺,能為不高,不能算計后果輕重,方才被一時之念沖暈了頭腦,做了如此荒唐之事?!?p> “誒?元子哪里話來,為父報仇,枕戈待旦,手刃賊人,此等義舉,怎能荒唐呢?這不正是我朝如今最缺之浩然正氣嗎?否則,即便庾翼任有伶牙俐齒,即便是武侯再世也不可能扭轉(zhuǎn)乾坤的。要我說,陛下能降旨赦免,還是看在元子你的忠義上?。 扁滓砥鹕砼牧伺幕笢氐募珙^說道。
“誒?不過,元子聽你方才所言,你是如何知道我與郗曇在御前辯論之事的?莫不是有人告訴了你?“庾翼忽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而問道。
庾翼這一問倒是讓桓溫覺得自己語失了,竟然將在劉惔那里聽到的事情也講了出來,不由得深感唐突。
“自己身在涇縣,又怎能獲知深宮之內(nèi)的事情呢?不是有人告知,還能怎樣?”
可是面對庾翼桓溫必須坦白,于是,拱了拱手,便將今日晚間在“牡丹亭”偶遇劉惔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庾翼。
“庾兄,小弟與劉駙馬只是偶然遇到,相互間寒暄了幾句,僅此而已?!被笢卣f道。
“嗯!”庾翼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才說道:“若如此,那劉駙馬似乎對元子十分欣賞?。】磥碣t弟初到建康便結(jié)交了如此顯貴,真乃幸事?!?p> “哎呀!兄長此言何意?小弟與他素不相識,他以誠相邀,出于禮數(shù),我方才與其共飲了幾杯,交談亦僅僅寥寥數(shù)句,何談結(jié)交?兄長莫要多心才好?!被笢芈牫鲡滓磉@話中似乎另有他意,雖不知其中端由,但還是立刻解釋道。
就見庾翼擺了擺手,說道:“賢弟莫要擔(dān)心,愚兄當(dāng)然知道元子為人剛正率性。只不過……”說到這,庾翼直了直身子,進而冷冷一笑,道:“只不過,建康乃京師之地,魚龍混雜,暗藏野心之輩層出不窮,賢弟此來恐怕早已落入他人算計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