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姐兒,你是大姐,語姐兒初來乍到難免有些不適應,你平日里要看顧些語姐兒。”
“嫣兒謹遵祖母教誨。”橙衣少女明眸善睞,正對著一位老婦人福著身子。
“多謝祖母,多謝大姐姐?!蓖豸~,哦,這會兒是王語了,王語也不是個不知事的,便也學著橙衣少女給老夫人和大小姐行了禮。
后來的進展真的比王魚想得要順利很多,橙衣少女很友好,帶著她到了府里五位姐妹上學的地方,為她介紹姐妹,給她輕聲說著夫子講《論語》的進度,和一共有幾位夫子,平日里的課程安排等等。
“前兒你到府中時,咱們姐兒幾個就想著去看你來著,沒成想三嬸嬸說你身子不爽,也不容易恢復,平日也怕見生人,我們就沒去,喏,給你的,三姐姐!”一位七歲的小女孩正向王語伸手。
“語兒你還不收下,上旬時母親請來俏姝閣的掌柜給我們做衣裳首飾,諾姐兒可是先挑了好久才挑了這絹花,第二天知道你要來,就又特特地轉(zhuǎn)了庫房幾圈,說著要送她沒見過的三姐姐呢!”
王語一下子收到了好多善意,好多禮物,這會兒就有點淚零了,又見那小女孩十分可愛,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就上手捏了捏小女孩的臉,抬手摘了自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戴的鐲子,但是一出手要給小女孩戴上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女孩手上有著十分好看的金鐲子,是小兔子正在鐲子上吃草,好像聽聞有人走過,抬起頭來看人的圖案——而自己拿出手的是一個以及有些舊,有些地方有些沒有光澤的手鐲。
這就尷尬了。
尬了一下下,王語就有些緊張地看著小女孩,生怕她不高興,“對不起,我,對不起,三姐姐,我”——呃也不知道為什么,王語就開始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了,然后往邊上挪了幾步,垂下了頭。
王語的這套動作進行得有些快,而且有把在場的幾位姐兒都嚇愣的意思。
然后橙衣少女走向王語,王語好像在等著宣判一樣,這具肉體的慣性就是等著別人說的那句“無藥可救”,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或者等待一聲嘆氣,然后自己灰溜溜地走開。
“語姐兒,你······”
“諾姐兒知道三姐姐一定是舍不得這個鐲子了,那三姐姐下回可得送諾兒更好的才行哦~”七歲女孩的聲音響起,她抬頭望著王語低垂的眼睛,她眼神中的笑意與善意好像沖破了王語眼中的灰暗,淚水的迷蒙,徑直到達王語那顆荒蕪的心,輕輕拍了一下。
“我······”
“語姐兒,你出來。”橙衣少女拉著王語就走了,“若是藺夫子問起,就說我們有些事情,稍晚歸來。”
“語姐兒,你作甚要低頭、作甚要淚漣漣的?”
“我,大姐姐,對不起,大姐姐對不起,我”王語盯著那片橙衣裙角,不知為什么,又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你哪里對不起我了?”少女略帶詢問的聲音砸來,王語眼睛一閉,她想,王語啊,對不起,我可能也不怎么爭氣,可能你要失去難得的一份溫暖了。
“因為我無藥可救”,王語的聲音開始平靜下來,“因為我總是這樣上不得臺面,總是因為一些事情忍不住就低頭,因為我怎么教都是一副下等人討好的樣子,不見半分官家小姐的驕傲。我無藥可救。我不配跟你們在一起上課?!?p> “那,三姐姐,我告退了。對不起,給你們造成困擾了。”
“你抬起頭看看我”,橙衣少女雙手托著王語的臉,“王語,看著我!”
“語兒,我不管你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又是如何有上這個性子的,但是你既然做了我王嫣的妹妹,我就不允許你這么······這么對待自己?!?p> “語兒,你是尚書府的三小姐,你有姐妹,你身后是尚書府,你無須動輒害怕惹了他人不快,在多數(shù)情況下,是有‘理’這一字存在的,若不是你的錯,你不許低頭?!?p> “就如今天,你為長,諾兒為幼,不論你送什么,諾兒也須得歡歡快快接下的。送伴了自己多年的手鐲更是顯得你親厚。”
“語兒,你是嫡出,你是嫡出的小姐,不是那等下人出的庶生子,你要站直了你明白嗎?不論你是怎么個樣兒,你都是我們的姐妹,我們不會嫌棄你的,你不要自己先碰見些事兒就先垂頭告罪?!?p> 王語感覺自己的心被抱住了,就像現(xiàn)在橙衣少女在物理上抱緊了自己一樣。
“沒關(guān)系,慢慢來。這樣就這樣吧,咱慢慢改?!?p> 橙衣少女自顧自地說著府中的人物關(guān)系,拉著王語,“對了,我們遲到了,一會兒須得給先生告罪的。你跟著我就行?!?p> 真的不會嫌棄我嗎?要是我屢教卻就是改不了,正常人都會失去耐心的,你不會嗎?你們不會覺得這樣的我不配與你們站在一起嗎?你們不怕我的存在給你們蒙羞嗎?
你是今天對我一天好,還是以后也會對我這么好?還是說這個月會對我好,下個月就對我失望了呢?你可以給我一個具體期限嗎?
——低著頭的王語一直在問,但是眼前那片橙色衣角一直在飄啊飄,王語就不敢說聲了,也許是怕驚動了衣角,讓王語馬上就失去牽著自己的這個人。
我這樣的人,不管是王語,還是王魚,我很清楚,我改不了的。不然我也不愿意這樣過了上輩子和那個世界的那么多年啊。我能改我早改了。
我改不了啊。
低著頭的王語也在不斷地跟自己這么說,也許是王魚在跟王語這么說。兩個人,沒一個爭氣的。也許如果有一個人能保證,一輩子不管自己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都會無條件愛自己,都不會丟下自己,自己應該會好些吧。
可是沒有呢,親生父母都嫌自己沒藥醫(yī)呢,都看一次就失望一次,就自責一次呢,還有誰能對自己好呢?我又可以要求誰這么做呢?他們又為什么要怎么做呢?或者說,憑什么呢?論血緣,誰能比父母跟孩子的血緣親厚呀,他們都對我這樣,那我還有誰呢?
姐妹說的身后有尚書府,是有個不會說話,可以狐假虎威的牌匾嗎?可是我不是從小在這塊牌匾下長大,我裝腔作勢起來也沒有什么底氣呢。
王語自哀又自憐的一路,終究是被夫子的授課聲打斷了——因為被提問了,emmm
然后王嫣和其他姐妹都幫著自己回答,夫子也只當是自己緊張,輕輕揭過,上完課還特別勉勵了王語幾句。
這些溫暖有讓王語感覺好一點點。如果不去追究她們到底能對自己這樣多久,又多久后會對自己失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