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何處（二）
這一日岑含正與一位師兄弟對練喂招，忽見一條人影躥入玄武觀，竟是停也不停，直往內(nèi)室而去。岑含眉頭微皺，身子一晃，便擋在了那人面前，那人猝不及防，險些撞上。岑含一看，竟是段奇。
岑含也是一愣，道：“段師兄為何如此慌張？”
段奇并不答他話，只道：“遲師叔在何處？”語氣中甚是惶急。
岑含道：“師父在內(nèi)室，我?guī)闳??！?p> 忽聽一人道：“找我何事？”卻是遲守，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前。
段奇顫聲道：“青山師兄出事了。”
遲守眼神一利，沉聲道：“人在何處？”
段奇道：“在谷口桃林。”
遲守轉(zhuǎn)頭對一中年人道：“吳師兄與眾弟子留守觀內(nèi)，其余師兄弟和當(dāng)日參加演道的弟子隨我去桃林?！痹捯舴铰洌?dāng)?shù)道人影已掠出，朝桃林方向去了。段奇呆了一呆，忙拔步跟上。
十幾人一路飛奔至桃林。只見谷口石門前站了一群人，個個服色怪異，顯非中原人。林中一片狼藉，眾弟子俱是滿臉悲憤，白辛二人面如寒冰，柳吟風(fēng)低頭不語坐在一棵斷了枝桃樹下，懷中之人赫然是謝青山，一旁洛飛煙早已哭成淚人。
遲守心一沉，一個箭步躥到柳吟風(fēng)身側(cè)，伸手一探，卻發(fā)覺謝青山面色灰敗，已然沒了氣息。
忽聽一人朗聲笑道：“看來桃源谷不過如此，江湖傳聞著實不足為信。依在下今日所見，不過一群螻蟻之輩?！?p> 這話說得囂張至極，眾人面色皆是一變，岑含轉(zhuǎn)頭一看，卻是再熟悉不過，說話者赫然是當(dāng)日將洛飛煙逼入絕境，重傷了自己的契丹少年耶律潛。
耶律潛一眼掃過眾人，欲待再開口羞辱幾句，忽地心生警兆，身子一俯，一只手三指成喙，劃過頸后“風(fēng)府穴”，耶律潛一見來人，不由心頭火起，冷笑道：“來得好，本公子還怕你不來?！鄙碜右婚W，已然一爪抓到那人胸口，眾弟子都未看清他動作，均是心中一寒。
洛飛煙見對方爪至，眼中殺意越發(fā)凌厲，不退不避，右手一翻，三指釘向?qū)Ψ秸票场昂瞎妊ā?，耶律潛恍如未見，?nèi)勁勃發(fā)，將她震開一丈。待要奚落她幾句，忽地虎口一痛，竟被方才這一下鑿出一個裂口，正自鮮血長流。
耶律潛呆了一呆，忽聽洛飛煙冷冷道：“被螻蟻之輩打傷的滋味如何？”
耶律潛面色一沉，淡淡道：“你找死?！鄙碜右换危训铰屣w煙跟前，一爪直接抓向咽喉。洛飛煙步子一動，已在他身后，忽聽他哼聲道：“兩年前你便無還手之力，今日還能逃了不成？”洛飛煙心中一凜，但覺身后風(fēng)起，急忙腳下連錯，“扶搖穿林身”展開，人已閃至一旁。不料對方竟如跗骨之蛆，腳下尚未站定，爪影又到喉前。洛飛煙嬌喝一聲，指影翻飛，二十八招“疾風(fēng)驟雨”應(yīng)手而出，指到之處，耶律潛左臂三陰三陽六條筋脈皆在籠罩之下。耶律潛濃眉一挑，雙手連動，竟是全數(shù)化解，右掌一吐，一股無儔掌力噴薄而出，這一守一攻均是傾刻間完成，身手之快，難以想象。洛飛煙全力無功，心中悲憤已極，驀地雙手一圈，直取對方雙目，竟是以命搏命。
耶律潛見她玉石俱焚，心中不禁冷笑連連，驀地聽到自己這邊有人大喊：“小心！”耶律潛心中一驚，電光火石間收招斜掠，一拳堪堪擦過后心，余勁所及，仍是震得氣血翻涌。耶律潛驚怒交迸，心中殺機更甚，忽聽那人冷聲道：“看來三年前之事，耶律兄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
說話者正是岑含。
耶律潛瞧了他良久，嘿然道：“原來是你，命倒是挺硬。當(dāng)日你為就這小妖女，險些死在我掌下，不想今日死性不改。這小妖精倒當(dāng)真是騷得很，只可惜你今日卻無這英雄救美的命?！?p> 他一番話說得刻毒無比，一旁洛飛煙直氣得面色煞白，渾身發(fā)抖。
岑含卻似全然沒聽見，左掌微抬，右掌虛按，淡然道：“一掌之賜，不敢或忘，請。”話語中波瀾不驚，眼神卻極是冰冷，宛如看死人一般。
耶律潛心中一寒，隱隱然只覺此人不除，自己只怕畢生不得安寧。決心一定，心便靜了下來，腦中一片清明，周身松凈，漸成一觸即發(fā)之勢。
忽然哭聲大作，眾人均是一愕。卻是柳吟風(fēng)抱著謝青山尸身嚎啕大哭，旁若無人。桃源谷眾人均知謝青山乃是他一手撫養(yǎng)長大，教武習(xí)文，視如己出。如今驟失愛徒，端的痛斷肝腸，但聞哭聲悲切，眾人只覺鼻酸難禁，不少人已哭出聲來。白杭低頭不語，辛月影雙目含淚，心下均是一片黯然，卻一時不知如何出言相慰；但見他哭得這般聲嘶力竭，均不免暗暗擔(dān)憂：古有阮籍哭母，嘔血斗余；柳吟風(fēng)如此哭下去，只怕也要落個身受內(nèi)傷，神智失常。
忽聽有人淡淡道：“這谷中盡是些哭哭啼啼的人么？”語氣雖平靜，卻隱有一股傲然之意。眾人一看，說話的乃是那群胡人中的一個清濯老者，一身灰色長袍，左肩之上卻繡著一個太極圖，卻是中原服式。
遲守目光閃動，道：“這位想必是‘法通陰陽’耶律玄前輩罷？”方才洛飛煙遇險之際，白辛二人雙雙出手救援，不想?yún)s被這老者輕描淡寫擋了下來，委實不可思議，若無岑含，只怕洛飛煙必然無幸。
老者嘿然道：“老夫三十年不入中原，倒還有人記得?！?p> 遲守正色道：“卻不知耶律前輩遠道而來殺我一個谷中弟子，是何意？”
耶律玄淡然道：“來告知爾等一件事。”
遲守皺眉道：“何事？”
耶律玄語氣平淡，道：“欺我天山門下者，雞犬不留?！?p> 此語一出，眾人皆變色。辛月影怒道：“欺人太甚！當(dāng)初你門下調(diào)戲我徒兒在先，而后又以眾欺寡欲殺我二人而后快，饒是如此，我尚且不傷他們性命。不想你今日一入谷便殺我谷中弟子，還放此厥詞，真道我桃源谷不敢開殺戒不成？”
耶律玄目光看去，冷然道：“女娃兒，你若不想老夫今日踏平此谷后，廢了你這一身武功，將你賣到青樓，就莫逞口舌之利?！?p> 遲守忽笑道：“到此地步，前輩莫非還指望我等跪地乞降不成？”耶律玄轉(zhuǎn)眼望去，卻見他滿目盡是嘲弄之色。
白杭目視一眾契丹人，道：“今日諸位若不給一個交代，只怕也出不了這谷?！彼剿胤€(wěn)重老成，極少動怒，此時目含殺機，即便谷中弟子，也不敢靠近。一眾契丹人，除卻耶律玄，均覺寒意徹骨，宛如面對一頭嗜血猛虎，稍一動便會死得極其慘烈。
耶律玄點頭道：“功夫還不壞，只是在老夫面前，尚且不值一提?！?p> 白杭袍袖勁風(fēng)鼓動，昂然道：“前輩請?！?p> 忽聽有人輕笑道：“白師兄，這一陣可否讓與小弟？”這人說話宛如春風(fēng)拂面，令人難以抗拒。眾人又是一陣愕然，說話者正是柳吟風(fēng)。只見他口角含笑，眉目間神采照人，一身長衫隨風(fēng)輕擺，當(dāng)真是名士風(fēng)流，與方才那嚎哭者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