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倒沒再出什么差錯和意外,只穿過瓊樓玉宇與道道高而寬的宮門,卓錦進了園子里。
御花園占地挺大,大概有幾千平方米。其間疊石參差錯落有致,時不時可見古老蒼勁的蒼松翠柏,園圃里栽種著奇花異草,可以說是日常休憩躲避光陰的幽雅閑逸的好去處。
一路由萬公公領著,路過了不少景致。卓錦雖心里煩悶,但看著那些賞心悅目的美景,心情倒也舒暢了一點。
沿著花石子甬道直步入了一片如山似雪的桃林,桃林外沿站滿了靜聲侍立的太監(jiān),只路過那群忙不迭請安的人,萬元槐才停下腳步,老臉上略帶一絲笑,以浮塵指向前邊不遠處掩映在桃林中隱隱可以看見的一座四角攢尖方亭,“卓小將軍,就是那了?!?p> 隨后萬公公領著,兩人便走近了那座亭子。
太后也許是不喜伺候的人多,亭里只有幾個人。她坐在木雕黃花梨如意方桌主位前,周圍只有幾個寥寥侍奉的宮女太監(jiān)。
表面上的禮節(jié)還是要顧的,卓錦只看了太后一眼,趕緊就上前行了個禮。
行完禮半天沒聽見動靜,她心里納悶,忍不住抬起頭偷偷覷了一眼。只見太后突然回過神,招手吩咐宮女,“來啊,把那時新的什錦攢盒端上來?!?p> 說罷對卓錦呵呵笑,一臉慈眉善目,“來了就坐過來吧,好歹也別拘束?!?p> 卓錦面上立即笑應下,撩裙擺于太后下首坐下了。心里卻在納悶,這刮的什么風,看太后剛才那樣子像是看她看呆了,可她有什么讓她看的呆的?現(xiàn)在又憐惜她似的,又是端攢盒又是讓她坐在她身邊吃東西。
怪,古怪的很……
要說她下了那道懿旨良心發(fā)現(xiàn)了吧,可又不像。
只等宮女奉上了攢盒,太后吩咐她吃,她只得表面上做出一臉風光霽月的模樣,手拿著點心不失禮數(shù)地吃了起來。
“哀家要與卓將軍說幾句閑話,你們都下去吧?!笨锸限鹜肆俗笥?。
卓錦心里咯噔一聲,嚼點心的動作頓了兩秒,嘴里只覺味同嚼蠟,心知這是重頭戲要開演了。
看卓錦咽下那口點心,如鷹隼般的眼睛直直盯向她,太后望了望她,轉而笑著岔開了眼,依舊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倒與她說起了沈寒來找她時的情景。
“嗐,哀家這輩子就沒見過沈卿家這么沉郁的臉,來了就往硬石磚上一跪,懇求哀家做主,撤了皇帝那道折子?!?p> 太后說這話似是好笑,說罷從懷內掏出明黃色的繡帕揩了揩微閃的眼角,又平復到平日里的沉穩(wěn)怠倦。
“卓錦,這事不是哀家不想替你倆周全,看你倆新婚燕爾,誰看了不高興,沒得外人又在你倆中間安差個人來作弄你們,只是……”她話說的緩慢而低沉雍容,也不看她,只捧了茶拿眼去望那園中芳菲盛開而不時零落的桃花盛景。
“昨兒下午定國公來到宮內在我跟前哭了半晌,說是突遭變親這樣的大變實在讓人難堪。不說他公府門面不保,一時傳為京城笑柄。就連他家公府嫡女,以后要說親,也不知道該怎樣是好?!?p> “他老淚橫流,哀家看了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想了一夜如何能圓過此事。誰知道今天早上,皇上就下達了這樣一道旨意?!?p> 卓錦只摒息靜聽,待太后說完后只心內嘆息。
看來如今這事已經(jīng)是無法可了了。
太后既然當面裝聾作啞,硬甩鍋給皇帝,那她就算再怎么求也無濟于事了。
思罷想想再坐在這也怪無趣的,腹中雖吃了這么多宮廷點心,但都小而精,不頂餓。
她倒分為想念沈府里的那些飯菜了,況且還不知道沈寒那家伙氣成了什么樣的豬頭樣,還有那就要擬定日子嫁進來的定國公嫡女,唉,她不振作起來都也不行了。
“太后娘娘,”她吃完最后一口點心,便起身告辭,“時間也不早了,微臣這就不叨擾了,該起身回家了。”
太后仔細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明白了她這副立即起身回家背后隱藏的含義,只覺眉眼惋惜,略搖了一搖,那眼中似閃過心痛一秒,轉而立即又被平日里的寂靜所掩蓋。
“卓卿家,要去便去吧,”她沖她輕輕揮了揮手,轉而又招呼左右,“來人吶,都來收拾一下,伺候哀家回宮。”
卓錦,太皇太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不提。
等到日頭落了西,斜陽照在沈家的深宅大院上,在磚瓦上溢出一層紅光,卓錦才從二門進了府,一路從抄手游廊上步行進了正屋。
正屋里壁廂上嫌不亮,早已點起了燈燭,亮堂堂的室內只見一切如舊。
薔薇和紅蓮兩個正在燈下做衣裳,見她進來忙不迭起身問好,她一一回過,便換上了羅衣送上來的一雙云絲布鞋。
“怎么,沈寒呢?”望了一圈不見人影,他又去哪了?
往常總能在家里找到他,但今天正好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他卻不見了。
她心下竟隱隱有些擔憂,雖說自己心里也知道這是些擔憂沒道理。只是這時候該找他商量的時候他卻不見了,難不成問題都留給自己只能她自己一個人頭痛?
羅衣見她換好了鞋子,就上來動手替她脫起了衣服。往常她是定會拒絕的,但此時忙了一天已有些疲憊,索性進了里間由羅衣一起幫忙將身上的朝服一齊脫了下來。
“夫人,要打水嗎?”羅衣問。
“嗯,打水,我得洗個澡。”卓錦回道,邊換好了一身浴袍。
羅衣應聲去取水去了,她于東面的耳房中洗了個快速的澡,便換上了一身團錦琢花衣衫。
望著那身衣裙她起先很是沉默了兩秒,但念及羅衣的心思,自己也不好說些什么斥責的話了。畢竟她跟沈寒都夫妻了,老穿著男裝確實也不像話。
嘴邊笑著想道,沒想到自己到底還是認命了,將自己當成了沈寒的妻子。但是,她想著,其實沈丞相也未必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