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尚未開口,盧氏接過話茬,道:“妾身生畫兒時,年紀(jì)也不小了,生得確實比頭兩胎艱難些,主要是氣力不足,好在有驚無險。生了畫兒,妾身臥床調(diào)養(yǎng)了小半年才轉(zhuǎn)好。貴妃吉人天相,且皇家御醫(yī)哪個不是醫(yī)術(shù)高明,妙手回春?公主無需擔(dān)憂,貴妃定會母子平安的!”
舒嬋微微一笑,道:“承側(cè)妃吉言?!?p> 盧氏笑容滿面,還要接著嘮嗑,劉氏咳嗽了聲,吩咐開宴,盧氏才訕訕合上了嘴,看了眼坐在旁邊的女兒蕭如畫。
蕭如畫年方十六,模樣隨了盧氏,圓臉杏眼,瓊鼻櫻唇,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模樣甚是討喜。她不動聲色的扯了扯盧氏的衣擺,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言。盧氏卻不以為意的翻了個白眼。
“溫樂妹妹第一回來涼州,若非趕著要前往瓜州成禮,我倒可以帶著妹妹四處逛逛。涼州夜市熱鬧非凡,遠(yuǎn)近聞名,妹妹不去瞧瞧?”蕭如詩笑道。
舒嬋想起柴峻曾向他提起過要帶她逛涼州夜市,聽胡姬彈唱一事,于是道:“早有耳聞,晚上無別事的話,就去見識見識?!?p> 婢女們托著菜肴魚貫而入,胡尚宮待給舒嬋上菜的婢女走近,便上前去接過托盤,親自擺桌。那婢女退下時飛快的瞄了一眼蕭如詩,蕭如詩放在桌下的手緊禁交握在一起。
飯菜擺滿了桌案,終于到了舒嬋最期待的時刻。她拿起筷子正準(zhǔn)備開動,劉氏端起酒杯祝酒,她只得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回敬,只是這青梅酒才喝了一口她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自幼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如何辨識藥材,她的嗅覺和味覺比普通人靈敏,且青梅酒她又不是沒喝過,怪味很輕很淡,不仔細(xì)品根本品不出,可她苑舒嬋是誰?洛陽第一醫(yī)女!雖然名號是自封的,名氣只限于左鄰右舍,但她確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就連身為醫(yī)丞的父親都夸贊她于醫(yī)學(xué)頗有天賦,小小年紀(jì)醫(yī)術(shù)就已經(jīng)強(qiáng)過多半郎中。若非她是個女子,必將在杏林大放異彩。
她雖然不知是誰在她酒里動了手腳,這人敢堂而皇之的下藥,無非是認(rèn)為她嘗不出罷了,等藥效發(fā)作,說不定還有更陰毒的后招等著她。本著沒事不惹事,惹了事不怕事的原則,舒嬋以前就不是那忍氣吞聲之人,如今她頂著溫樂公主的身份,豈會容忍這些個在背地里害人的齷齪伎倆?這武威王府到處都透著怪異,反正她捅了天大的婁子,不還有舅舅和駙馬替她兜著的嗎?
舒嬋放下酒杯,掩唇輕咳兩聲,對劉氏道:“這酒的味道怎么品著有些怪呢?”
劉氏聞言神色陡然一僵,道:“這酒是家釀的青梅酒,許是和中土的配方有所不同,公主喝著不習(xí)慣?!?p> “實不相瞞,我自幼挑食挑得厲害,連父皇都說我嘴巴刁。這酒用不同的容器裝,喝出來的味道也不盡相同?!笔鎷刃Φ?,“皇伯母以金壺盛酒招待溫樂,溫樂很感動,只是我習(xí)慣了用玉壺。”
原來是這個原因,劉氏面色稍緩,正要開口,盧氏搶先道:“來到咱王府,公主不必見外,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盡管提出來便是。這酒是一樣的酒,公主若用不慣金壺,不嫌棄妾身的玉壺,妾身跟公主換下便是。”
“換什么?府里又不是沒有玉壺了?!笔捜缭娎淅涞溃斑@場子里還輪不到你用金壺。”
盧氏像是見多不怪了般,聽蕭如詩這般冷言冷語,也只是隱忍著干笑道:“瞧我!又忘了!”說著不顧蕭如畫的拉扯,對舒嬋道,“妾身也是急人之所急,公主切莫怪罪!”
舒嬋笑道:“側(cè)妃是個熱心腸的,和我一樣,心直口快。為此,母妃不知說了我多少回,可天性使然,若要改,談何容易?”
盧氏一聽,滿臉堆笑的附和道:“可不是!公主可真是說到妾身心坎里去了?!?p> 一直未開口的蕭如畫道:“何需勞人再去取玉壺?側(cè)妃用不得金壺,王妃當(dāng)用得,不如將玉壺和公主的換一下?反正酒都是一樣的酒嘛!”說完,她看向舒嬋,粲然一笑。
舒嬋見劉氏皺起了眉頭,道:“今日王府賓客盈門,想必下人們也都忙得腳不沾地了。雖說不過是一個酒壺,但金壺也確實只皇伯母當(dāng)用得,溫樂就和伯母換一下吧!”
胡尚宮躬身上前,拿起舒嬋桌案上的雙耳雕花金壺轉(zhuǎn)身送到劉氏案前。劉氏端坐不動,面色死沉。蕭如詩正要為劉氏圓場,不料嘴快的盧氏再一次搶先,陰腔怪調(diào)道:“王妃怎地不接?莫不是這壺酒有什么問題?”
劉氏拍案,怒道:“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非要在公主面前出丑嗎?”
蕭如畫拉住要反擊的盧氏,對劉氏道:“母親息怒!公主姐姐也說了,不過是換個酒壺罷了,何至于發(fā)這么大火?可別嚇到公主姐姐了!”
她這話看似是安撫劉氏,實乃故意火上澆油,劉氏強(qiáng)壓下怒火,揮手命身后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嬤嬤和胡尚宮換了壺。
舒嬋端起新倒的酒,對劉氏道:“惹得皇伯母不快,全是溫樂之過。這杯酒算是溫樂給皇伯母賠罪了?!?p> “公主何過之有?府里人多口雜,管教不嚴(yán),讓公主看笑話了?!眲⑹险f罷,嘴唇貼著酒杯,頓了片刻,才眉頭糾結(jié)著一飲而盡。
舒嬋一眼掃過去,把眾人的神色都盡收眼底,這一家子真是妙不可言吶!蕭如詩嘴角緊繃,盧氏攏著衣袖笑瞇瞇的給蕭如畫夾菜吃,簡氏小口啜飲著酪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趙氏則輕搖著團(tuán)扇斜眼看著身側(cè)池子里的錦鯉。其他幾個年紀(jì)小的庶女則擠眉弄眼,不知在傳遞什么信息。
“皇伯母主持王府中饋,把家政打理得井井有條,皇伯母不愧是西涼望族出身。我母妃統(tǒng)領(lǐng)后宮多年,我亦深知她的不易。主母難當(dāng),我再敬皇伯母一杯?!笔鎷榷似鹁票磩⑹?。
劉氏不好推辭,又飲了一杯,把酒杯放回案上時,手都抑制不住的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