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娘娘到?！蹦铝障鰟傋?，慧妃便到了永寧宮。
“臣妾給陛下請安?！被坼h首屈膝。
“坐，朕正要找你呢?！睂幍蹟[了擺手，示意慧妃坐到他的身邊，“文昭剛給朕寫了折子?！?p> “文昭來信了？”算算日子，羅文昭已經(jīng)離開云京有些日子了，如今能聽到他的消息，慧妃自然是喜出望外。
“嗯……也能當成信來讀?！睂幍坌α诵Γ安贿^文昭沒有提家事，他只是向朕請求，將靖海軍駐地由原先的泓河以北遷往泓河以南，一來是能更好的控制泓南四郡，二來也能更加有力地震懾明疆，以防他們有所異動。朕已經(jīng)準奏了?！闭f到這，寧帝有些欣慰，“除非內(nèi)閣或兵部下命令，一般很少有駐軍將領(lǐng)會主動提出來去肩負更重的任務(wù)啊，朕……沒看錯他?！?p> “陛下待他恩重如山，他為陛下盡心分憂自然也是應(yīng)當?shù)??！被坼瑯訛榈艿艿倪@一舉動而感到欣慰。
聽到慧妃的這句話，寧帝的卻嘆了一口氣，他單手環(huán)抱著慧妃的肩膀，“慧妃，這些年……朕委屈你了呀，你賢良淑德，盡心掌管后宮多年，使后宮氣象為之一新，這些……朕都看在眼里，可自從霄兒出生后，大寧已經(jīng)十余年沒有皇后了，朕想……”
“陛下！”慧妃立刻打斷了寧帝的話，“羅沁出身微末，承蒙陛下抬愛，方有今日，皇恩浩蕩，臣妾和臣弟此生恐難報之以萬一，大寧祖制，無嗣者不可為后。倘若陛下因臣妾而諭制……臣妾百死莫贖，臣妾懇請陛下莫要再提此事?！被蒎f完便“撲通”跪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又跪下了……快起來?！?p> “陛下若不答應(yīng)，臣妾就不起來?！?p> “朕……朕答應(yīng)你?！睂幍蹮o奈而心疼道：“好，你可以不要名分，但文昭不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朝廷的一品節(jié)帥，怎能沒有相應(yīng)的爵位呢。”
次日，羅文昭進封晏波候的消息昭告天下。
從那以后，寧帝再也沒有向慧妃提過立后的事情。御宇二十載，封爵立命是寧帝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他一向以為全天下人最希望得到的便是他至高無上的封賞，然而慧妃卻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些虛名，他們看重的是實實在在的情義。
云京枝頭的秋葉還未落光，大寧北境凜風關(guān)外的草原上就已經(jīng)飄起了雪花。陰云密布的天空下，黑壓壓的元紇鐵騎頭戴鐵質(zhì)兜鍪、身披黑色環(huán)鎖鎧、腰佩彎刀、手持長戈。整齊劃一地列于草原之上，他們的面前是一隊瑟瑟發(fā)抖的混邪軍隊，汗水不停地從混邪士兵的額角滲出，他們的眼中充滿了對死亡的驚恐。
伴隨著元紇士兵手中的牦牛角所發(fā)出的低沉吼聲，嚴陣以待的元紇鐵騎如泄洪一般沖向了混邪軍隊。
漫天的揚塵裹挾著空中的雪花，那是這個世界留給那些混邪士兵們最后的樣子。
元紇鐵騎的后方，身披墨色貂裘的燕圖南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一邊倒的屠殺，他對著一旁年少的燕長風說道：“風兒，你想上陣殺敵嗎？”
“想。”燕長風狠狠地拉了一下手中的韁繩，白色的馬駒不禁揚了揚前身。
“哈哈，好，不虧是我元紇的男兒?！毖鄨D南很是得意，“放心吧，早晚有一天，你會像他們一樣，置生死與度外，眼中只有“沖殺”二字，可你若想稱霸整個草原，就必須擁有強大的軍隊，而要想擁有強大的軍隊，那么你自己……就必須比這支軍隊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強大，在任何需要你的時候，你都要做到身先士卒……你明白嗎？燕圖南嚴肅而希冀地看著一旁的兒子。
“長風明白。”一片雪花在燕長風的鼻尖融化，散發(fā)出濃郁的血腥味。那張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氣宇非凡，十六歲的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沸騰的血液遍布他的全身。
燕長風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那是一個屬于元紇部落的時代。
在這之前，元紇部落一直受到混邪汗國的奴隸統(tǒng)治，在混邪汗國最為強大的時候，他們對待元紇部落和那些草原上的牛羊并沒有什么兩樣，
然而混邪汗國在與大寧的一次大規(guī)模交戰(zhàn)后逐漸走向衰敗，對元紇的統(tǒng)治也愈發(fā)的殘暴，元紇人終于忍無可忍，在新任部落可汗燕圖南的帶領(lǐng)下發(fā)起了對混邪汗國抗爭。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混邪汗國畢竟曾有過和大寧一較高下的實力。所以戰(zhàn)爭的前期進行的十分慘烈，元紇部落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但當積壓多年的家仇國恨在這個善戰(zhàn)的民族身上釋放出來時，便會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終于，鄯北草原一戰(zhàn)，元紇部落八千鐵騎大破混邪主力十萬大軍，自此頹敗的混邪汗國再也不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再加上向?qū)幊那笤?，曾?jīng)在北方不可一世的混邪汗國被元紇部落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它的滅亡已成定數(shù)。
那天的戰(zhàn)斗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個時辰，被圍困的混邪士兵悉數(shù)戰(zhàn)死。從那以后，燕圖南便再也沒有親臨過戰(zhàn)事，他將剿滅混邪殘余勢力、擒殺混邪末帝的任務(wù)交給了他弟弟燕山護和兒子燕長風。
接下來的數(shù)年，燕長風迎來了他渴望已久的戎馬生涯。生來便是萬人敵的他很快展現(xiàn)出了卓越的軍事才能。
胥山血戰(zhàn)，燕長風誘敵深入，將混邪名將萬俟烈斬落馬下，一戰(zhàn)成名。
兩年后，燕長風率元紇大軍進攻混邪中京府，三日破城，混邪汗國宣告覆滅，混邪末帝攜皇室逃往西山大漠，建功心切的燕長風隨即攜八百輕騎乘勝追擊，卻在大漠中迷失了方向遭到了混邪余部的反包圍。八百敵五千，燕長風身中數(shù)刀，率部于大漠中與混邪軍隊血戰(zhàn)周旋三日，最終等到了叔父燕山護的支援，并最終一舉殲滅混邪殘部，活捉了混邪末帝。
大寧承平二十七年，元紇部落定都北鄴，是為元紇汗國。
兩年后，大寧也迎來了自己意義重大的一年，因為這一年適逢寧帝的五十壽辰。
云京，永寧宮。
“陛下壽誕將至，這是大臣們賀喜的奏折以及各國使臣們的禮單。”兩鬢已有些見白的曹福捧來了一大堆奏折和禮單，臉上盡是春風帶笑。
“哼，這些馬屁精啊。”寧帝雖然口頭上這樣說，但還是立刻很開心地翻看了起來，“呵，今年就是不一樣啊，就連秦振夔……都開始跟風了啊?！睂幍勰闷鹆税矅哪欠庾嗾?。
“安國公雖遠在南境，但每年陛下過壽，他都會送來祝壽的賀詞的?！辈芨?p> 笑呵呵地打起了圓場。
“哦？那朕往年怎么沒見他的賀詞?。俊?p> “興許……興許是奴才疏忽，給弄丟了?！辈芨擂蔚匦α似饋怼?p> “哼，你呀，就別給他開脫了，朕太了解他了。”寧帝用手指了指曹福，回憶道，“朕當年還在東宮的時候，他就是朕的伴讀，朕還記得當時有次考試，夫子的試題出的太難了，朕不停地給他使眼色，可這個榆木腦筋是無論如何都不幫朕啊，最后還一本正經(jīng)地跟朕說什么‘為君者，己正則天下正。’給朕氣的呀?！?p> 說到這，寧帝順手翻開了安國公的那份奏章，久違的字跡和忠心誠懇的話語讓他的眼眶有些發(fā)紅。
“陛下……”曹福察覺到了寧帝的異樣。
“沒什么，朕就是有點想他了……”寧帝陷入了回憶，“承平二年，南境大旱，賑災的銀子又被地方州府吞沒，激起了民變，朕當時剛登基不久，難免有些血氣方剛，便親率大軍前往平叛，他便是那個時候跟朕去的南境。朕后來采納了他‘賑濟為主，降者不殺’的策略，這才使我大寧子民免受了一場兵禍啊?！?p> “朕還記得當時班師回京的時候，那里的百姓阻道攔馬，泣涕連天。朕不忍心，便讓秦振夔留了下來，并將來時的軍隊和當?shù)貧w降的百姓重新整編，這只軍隊便是如今的鎮(zhèn)南軍。這些年南境安穩(wěn)無事，百姓生活富足，都是他和鎮(zhèn)南軍的功勞啊，只是二十多年沒見了，他應(yīng)該也像朕一樣……有了不少的白發(fā)吧?！?p> “報，北平軍四百里急報?！钡钔獾暮奥暣驍嗔藢幍鄣乃季w。
寧帝給了曹福一個眼神，曹福清了清嗓子朝著殿外喊道：“宣?！?p> “你直接說吧。”寧帝瞥了一眼那個風塵仆仆的北平軍校尉。
“啟稟陛下，元紇可汗燕圖南請求入關(guān)為陛下賀壽?！毙Ｎ締蜗ス虻兀蟮罾锏拇┨蔑L將他后背的北平軍旗徐徐吹開，雖已縱馬千里，但氣宇軒昂的精氣神仍不是那些鮮衣怒馬的御林軍校尉所能比的。
“這是好事啊，元紇汗國還是比之前的混邪汗國懂禮數(shù)啊，以前我大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混邪汗國都裝傻充楞，沒想到現(xiàn)在元紇可汗竟然親自來給朕祝壽?！睂幍坌Φ?。
“只是……他們要求帶上三千鐵騎入關(guān)。”校尉的表情有些難堪。
“為何？”寧帝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來。
“說是帶了大批的牛羊作為賀禮，沿途需要人員看管?！?p> “元紇的禮單呢？”寧帝轉(zhuǎn)頭問向曹福。
曹福迅速將禮單找出遞給了寧帝，寧帝翻開禮單，禮單上赫然寫著“牛羊五萬頭；駿馬三萬匹，鄯北汗血八千匹；海東青一百尊，另有大批關(guān)外名貴的玉石珠寶等名目?！?p> 相比其他各國，元紇的這份禮單的分量確實不輕，無論是富甲一方的明疆國，還是以奇珍異寶出名的南昭國，這次都被它比了下去。這其中最吸引寧帝的便是鄯北汗血和海東青，這兩者對大寧甚至整個天下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鄯北汗血產(chǎn)自鄯北草原，日行千里，是汗血寶馬中的上品，即使在牛馬成群的塞外也很稀少。
寧朝雖富有四海，但卻缺少天然的馬場，為了組建騎兵，一直以來都是人為地開墾馬場，這不僅是一比巨大的財政開銷，而且產(chǎn)出的馬匹也是差強人意。此次元紇送來的數(shù)萬頭駿馬，自然正中寧帝的下懷。
而海東青，則是一種極為稀有且難以馴服的鷹隼，古語有云“鷹出海東，最上者謂之海東青?！睋碛袖h若鐵鉤的喙爪和六尺有余的翼展它，向來是關(guān)外貴族狩獵和軍事偵查的首選。
“朕準了……哦，對了，讓北陽王派一支人馬跟著他們，他們來的人有點多，別擾了沿途的百姓?！睂幍劬従徍仙狭耸种械亩Y單。
“諾?！?p> 大寧北境，凜風關(guān)。
如成人腰背一般寬的鎖鏈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巨大的關(guān)門被緩緩放下。身著異服的元紇士兵裹挾著大批牛羊馬匹涌入關(guān)內(nèi)。
值守凜風關(guān)的北平軍將士們好奇地打量著這群人，這是他們第一次以戰(zhàn)爭之外的方式同關(guān)外的人這么近距離的接觸。
“一下來了這么多人，腰里還掛著彎刀，這到底是來祝壽還是來耀武揚威啊?！背菈χ希幻嗟母睂㈦p手扶著垛子，看起來有些生氣。
“當然是來祝壽啊。”爽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副將轉(zhuǎn)過身便急忙施禮，“見過世子爺?！?p> “看到?jīng)]，他們可是送來了五百匹汗血啊，哈哈，算上虎頭營和父王的坐騎，整個北平軍的馬廄里最多也就五十匹那樣的好馬，看來為了討好我大寧，他們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呀?！鳖^戴紫金冠，身著赤烏明光鎧的陸子羽指著遠處的馬群，俊俏的劍眉下，一雙星目靈動而有神，嘴角微微揚起的幅度在那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寫滿了得意。
“世子爺，您真是心大，就這么讓他們進京，沿途還有那么多州府和百姓。
啊”副將依舊憂心忡忡。
“當然不是，陛下有令，讓咱們北平軍派一支人馬全程護送，父王把這個差事安排給了我?！?p> “那您……打算帶多少人？”
“八百?！标懽佑痫L輕云淡道。
“就這么些？那他們?nèi)f一……”在過去的許多年里，混邪汗國時不時挑起的邊釁，讓副將看待關(guān)外的人一直持著一種否定的態(tài)度。
“放心吧，北平軍在精不在多，這是大寧的地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再說了，我若再帶那么多人，這加起來近數(shù)萬大軍入京，就是陛下不煩，一應(yīng)事宜也夠御林軍煩的?！闭f完這番話，陸子羽又挑了挑眉毛打趣道：“怎么，不敢隨我走這一趟？”
“……”憨直的副將竟一時被這句話給噎的滿臉通紅，對于久經(jīng)沙場的他來說，勇氣和忠誠是最不能被懷疑的兩件事情，他頓了頓身子，以一種十分嚴肅的口吻道：“上官旬邑誓死追隨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