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二歲。
面對家里突然多出的妹妹,我眼里閃爍著厭惡。
她長得好丑,閉著眼安靜睡覺,身上被碎花小薄被包裹著。
我湊到床前,伸手戳了下她的臉,力度逐漸加重。
臉上泛起一層淡薄的紅暈,似乎是弄疼了她,她驚嚇般睜開眼,哇哇大哭起來。
我咬咬唇,哼了一聲走開,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
說句心里話,我不喜歡她。
我更不喜歡出生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里,這已經(jīng)是家里的第四個女兒。
“美景,哄哄你妹妹?!眿寢屨诟苫?。
“不要!”我拒絕,倔氣走出家門口蹲著,耳邊是嬰兒的哭啼聲。
媽媽只好放下手里的活,濕噠噠的雙手往身上一抹,匆忙跑進房間里哄奈美好。
我徒手爬上家門前的荔枝樹上,踩著搖搖欲墜的樹干,撂下一大串荔枝攥在手心。
我在樹上挑了個好位置,一邊剝荔枝吃,一邊往鋪滿樹葉的地上丟殘殼。
奶奶踹著氣跑來,興沖沖抓著媽媽的手迫切問道:“這會兒生的是帶把的吧!”
沒等媽媽開口說話,坐在石子堆上的爸爸,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點燃,滿臉愁緒吐了口煙霧:“是女娃。”
奶奶臉色突變,臉上的笑意風卷殘云般消失得一干二凈。她失魂落魄撒開手,用力推開媽媽,盛怒:“你怎么那么沒用,連個男仔也生不出來,我們家要你干什么!”
“對不起?!眿寢尩诘厣?,抿著唇滿眼通紅,眼淚呼之欲出。
“對不起有什么用!這都第四胎了,個個都是臭丫頭,你看看別人怎么笑我們家……”
爸爸坐在一旁無動于衷,冷漠抽著煙。沒有阻止奶奶的謾罵,也沒有扶起跌倒在地的媽媽。
手里的荔枝,頓時不甜了。
我受不得媽媽被惡劣對待,我丟下手里的荔枝,想要爬下樹攙扶媽媽,把討厭的奶奶趕走。
奈何不幸,我踩空摔下了樹,屁股扎到了玻璃渣。我伸手觸去,五指染上溫熱的液體,觸目驚心的紅霸占眼簾。
我忍著疼,眼睜睜看著奶奶用那些惡毒的話,把媽媽罵哭,然后丟下句“繼續(xù)生,再生不出男仔就給我滾!”
我望著那抹遠去的背影,再看看視若無睹安靜抽煙的男人,我忍不住哭了。
玻璃扎得我好疼好疼,我哭了好久,眼淚鼻涕漫成粘液線條垂在地上。
“你再哭我抽死你!”直到爸爸終于煩躁不以,掄起小竹條站在我面前,隨時都能落在我身上落下深紅色傷痕。
我收住哭聲,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流。
這時。
比我小兩歲的妹妹奈美意玩夠了跑回家,看到此情此景,害怕得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從爸爸身后鉆進了家里。
爸爸丟下竹條,出門捕魚。
好久,我一瘸一拐起身,抬眸之際看到奈美意眨巴著眼睛瞅著我,小嘴巴撅得可緊。
而媽媽,淚意未干忙活著沒干完的家務活。
我找了把鉗子,一屁股坐地上,把帶血的玻璃渣夾出來丟垃圾桶,剪了塊破布隨便包扎了下,打了個難看至極的蝴蝶結。
就在我起身時,媽媽按著我的肩坐回原地,解開我腳上的布條,重新打了個蝴蝶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