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有個渼陂湖,很少有人知曉。它的湖心有個小亭子,諸葛長云就常坐在那里。
有微風拂過,湖面泛起了漣漪,他忽的一瞥,發(fā)現(xiàn)湖的一邊有個女子,光著腳丫在戲水,發(fā)出“咯咯”的笑聲,他盯著那個女子許久,才見那女子抬起頭,似乎與他的視線對上了。那女子爽朗的笑聲也停下了,她突然站起身來,往湖心走來,只見湖水逐漸淹沒她的腳踝,小腿,大腿。
諸葛長云看著她的臉,覺得很是熟悉,可一時腦子里竟想不起她的名字。
那女子還在往他那里走,可是湖心的水很深,她若是走過來,會整個人被淹沒的。
諸葛長云想開口阻止她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來,而那女子還在一步一步走來,一邊走還一邊哭,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不知為何,他心里覺得酸澀難忍,他忍不住從亭子中跳下水去,可那水真的深啊,足夠?qū)⑺惭蜎]了。
諸葛長云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冒了一身冷汗。他醒來只得扶著額頭,喘著虛氣。
諸葛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做噩夢了?”
諸葛長云喘了幾口氣才穩(wěn)定住情緒,搖了搖頭:“不算噩夢?!?p> “夢見什么了?”
“一個女子。我坐在湖心的亭子里,她在水里向我走來?!?p> “你可看清她的臉了?”
“看,似乎看清了,又……”諸葛長云有些不想回答了,他終于想起夢里的女子為什么如此眼熟了。那個女子,不就是謝朝顏嗎。
“嗯?”諸葛洵想知道他的下文。
諸葛長云沉默了一會兒,平靜道:“沒什么,師父,只是一個普通的夢罷了。”
諸葛洵見他似乎不是很想再繼續(xù)說下去,便也不細問了,于是轉(zhuǎn)移話題道:“科考就快開始了,你可有把握?”
“是,師父。四書五經(jīng)長云都已經(jīng)看熟了?!?p> “那便好。如今你也不需要想別的事情,我們計劃的第一道關卡,便是科考,如果這一次不行,下一次可是三年后了,你可明白?”
“長云明白?!?p> 諸葛長云要參加的第一場考試,于今年的八月初九開始,他已經(jīng)為這一天做了很久的準備了,他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于是他又重新起身點了一盞燈,開始夜讀。
而此時,謝朝顏也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
她自從見到諸葛長云后,心里就一直很煎熬。她實在太不明白諸葛長云了,她開始懷疑自己對他的感情是否有其存在的價值,畢竟,她是有婚約在身的,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遇見諸葛長云。
可是,可是她好想反抗啊,為什么自己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卻要被一紙婚約束縛。若是,若是諸葛長云能夠給她一點希望,能夠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她一定會拋下一切去找他。
可是,不知為何,謝朝顏總覺得,諸葛長云在拒絕她。具體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只是這樣一種直覺。
因著一夜無眠,第二天的時候謝朝顏起得格外的晚。
木蘭早早地打了水在旁邊給她擦臉,見謝朝顏醒了,便問她是不是沒睡好。
謝朝顏搖了搖頭,也不是很想說話。木蘭看她似乎有心事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該不該繼續(xù)問。突然,木蘭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于是對謝朝顏說:“對了小姐,方才常平管家來過?!?p> “常平管家?有什么事嗎?”
“似乎是跟程師傅有關的,不過方才小姐還在睡覺,常平管家就說等小姐醒了他再來?!?p> 謝朝顏一聽,一下子就精神了,忙讓木蘭帶著她去找常平管家。
她們到的時候,常平正在為謝政整理書房。謝朝顏一見到他,便問道:“常平管家方才找我有何事?”
常平停了停手里的活兒,說道:“回小姐的話,我方才找到程大海的故鄉(xiāng)了?!?p> “程大海?”謝朝顏思索了一下,“是那個掌勺的程師傅嗎?”
“正是。”
“太好了。”
“常平打算明日就派人將他請來。”
“多謝常平管家?!?p> “小姐言重了?!背F秸f完,又開始繼續(xù)收拾東西來。謝朝顏也不多加打擾,便離開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常平管家那里卻始終沒有音信,侯府里也一直沒見到過程大海的影子。就在謝朝顏就要按耐不住去問常平的時候,常平倒自己找上來了。
他說,去的人找遍了那個村子,都沒有找到程大海這個人,村里的人,年輕些的便說村里沒這個人,年老點的則說他去侯府做廚子就沒回來過。
這可真是奇怪極了,謝朝顏決定自己去一探究竟。可是她要怎么出府呢,如今謝政對自己管得這么嚴,定不會放自己出去的。
正當謝朝顏愁自己沒法出府的時候,蘇麟又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在侯府見到蘇麟,謝朝顏還覺得有些奇怪,以為他跟他爹一起來的。可是大堂并沒有人,謝政也不在府里。于是謝朝顏問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閑逛的時候路過,就順便來看看你。”
謝朝顏看著面前的蘇麟,突然想到他之前將自己帶出去的事,于是問道:“世子可有辦法帶我出去?”
“出去,你要去哪里?”蘇麟不解。
“我有一個人要尋?!?p> 蘇麟皺了皺眉,又問:“何人?”
“我府里以前掌勺的廚子,我有要事問他?!?p> “唔……要想將你帶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嗎?世子有辦法?”
“這有什么,跟我爹說一聲不就好了,就說我要帶你出去玩?!?p> “這么簡單?”謝朝顏疑惑了。
“就這么簡單。不過……”
“不過什么?”
“你如果要出遠門的話,最好還是著男裝,雖不一定能掩蓋你的女兒身,但好歹安全些。若是要過夜,你畢竟未過門,我也不想壞了你的名聲。”
謝朝顏噎住了。蘇麟想的著實周全,程大海住的地方確實很遠,沒個十天半個月怕是到不了,到時候就避免不了要住客棧。
“可是我沒有男裝啊。”謝朝顏說。
“那無妨,我?guī)闳ベI就是了。有一家衣坊我很熟,老板娘也不會將這種事說出去。”
“那多謝世子了?!敝x朝顏對蘇麟突然有了很大的改觀,她開始覺得,也許,其實,蘇麟人也挺好的。
可是她這個想法還沒有維持多久,就聽蘇麟說:“你先別謝我,我也不是白幫你?!?p> “世子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只要朝顏能做得到。”
“我娘想見你?!?p> “???”謝朝顏懵了。
“到時候中秋佳節(jié),你陪我去見一下我娘。”
“呃……”
“不愿意?那算了?!?p> “也不是……”謝朝顏一咬牙,不就見個夫人嗎,去就去唄,“好,我答應。”
“呵,”蘇麟不由得笑出了聲,“好,那我現(xiàn)在就去跟我爹說?!?p> 不知為何,蘇世景對這件事倒是格外地看得開,很快便同意了。蘇世景都應允了,謝政便也沒必要攔著,便放謝朝顏出去了。
當天下午,蘇麟就領著謝朝顏去他最常去的霓裳坊買男裝。
霓裳坊的老板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一身紅衣,香肩半露,身上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脂粉味。她眼里含笑,瞧著謝朝顏就心生歡喜,說是這身板真是她見過的這么年里的最合她心意的了。于是她高高興興地將謝朝顏拉進試衣間,開始給她量尺寸。
老板娘繞著謝朝顏轉(zhuǎn)了幾圈,用手比劃她的尺寸??赡苁橇康臅r候不小心碰到了謝朝顏什么地方,直讓謝朝顏癢得下意識往后退。老板娘奇怪地問道:“我碰到小姐哪里了?”
“腰。”謝朝顏說,“老板娘……”
“哎,別叫我老板娘了,世子都喚我錦娘呢?!?p> “啊,錦娘?!敝x朝顏試著喊了喊,“我的腰一碰就癢,你還是別碰了?!?p> “是,小姐?!卞\娘笑得花枝招展,又給她量了量別的尺寸,挑了挑布料和花色,就讓她過幾天再來拿衣服了。
一件衣服的工期也不算短,她只好跟蘇麟回去,靜靜地等待成品。
而就在這段等待的日子里,中秋悄悄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