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段日子的努力，崇馳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那一日，崇馳牽著一頭?；氐搅思依?，對父親說道：“這牛，我還你了。至于從小把我養(yǎng)大的錢，我會慢慢還你的?！?p> 延澤看著眼前的那頭牛，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許自己真的錯了。這兒子將來是比他有出息咯。
他看著又是懷孕在身的知楊，已經(jīng)會小跑的雨安，在牙牙學語的崇驁，這一家子現(xiàn)在自己也都能供得過來。至于崇馳，他已經(jīng)長大會自己賺錢了，是好是歹也不管了。按照這個趨勢，老朱家的情景似乎會越辣越好。
那幾年，村里重修了渡口，方圓幾里地往江北走都是從這個渡口走，村子也因此漸漸繁榮起來。而崇馳那個醫(yī)館整個在去渡口的必經(jīng)之路上，交通方便，加之他在當?shù)刂苓呉咽切∮忻麣猓飧敲Φ貌豢砷_交。
一日，崇馳帶著女朋友回到了家。延澤夫婦見兒子既能賺錢又帶了個女朋友回家，別提有多高興了。崇馳跟父親說道：“爸，我那醫(yī)館太忙了，人手很缺，嘉穎和我兩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你看你種地一年也就那點收入，要不來我這邊做事吧，我給你三倍的報酬，這樣你也足夠養(yǎng)家我這邊生意也應付地過來。”
除去已經(jīng)長大了的崇馳，延澤這時候還有雨安、崇驁、崇駿要養(yǎng)，日子雖可以應付地過來，但也有點緊湊，去崇馳的醫(yī)館幫忙也未嘗不可?？裳訚僧吘挂彩钱斶^小財主的人，要老子給兒子幫忙做事，這還真拉不下臉。于是，他一口給拒絕道：“你還是叫別人吧，你爹這里一大家子需要照顧的實在是脫不開身?！?p> 延澤的反應在崇馳預料之內(nèi)，當年父親一貫看不起學醫(yī)，現(xiàn)在還要他來醫(yī)館干活，他肯定不會同意。接著，他拉起女朋友的手說道：“爸，這是我的女朋友嘉穎，和我同歲的，今天正好醫(yī)館里沒什么事，我就把她帶回來跟你們一起吃個飯?！?p> 見女孩子害羞地低下頭，延澤樂呵呵直笑，他忙招呼對方坐下來，同時，他又讓崇驁去田里拔一些菜來。他拉著崇驁的手說道：“小子，自家田里的菜哪個長得好的你就拔哪個，能背多少的你就背多少?！?p> 崇驁聽后徑直跑出門外往自家田里跑去。他拔了幾株白菜后還嫌不夠，便又去江邊抓了些螃蜞。回去的路上，崇驁看著手中的菜，還覺得有點少，滿腦子在想著再去弄幾個菜回來。當他路過延鴻那一屋的時候，飄出來的肉香讓他站住了腳步——大哥帶著女朋友進門了，說什么也得讓他們吃頓好的。看著四房家里的肉，他咽了咽口水，說什么也要把這肉給拿下。于是，他站著屋前想了一會兒，就大搖大擺地跑進了延鴻的屋里。
延鴻見這小娃子提著白菜和螃蜞進來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他問道：“你這是干啥來了，要給我們家送菜？”
崇驁知道延鴻脾氣不好，他轉(zhuǎn)身對著一旁的延源說道：“小叔，今天中午我爸要請你到我家吃飯。”
延源一聽也感到莫名其妙，便問道：“咋啦，有啥事呀？”
“我哥帶女朋友回家了，我爸非常高興，說什么也要讓大家?guī)痛蟾绨寻殃P(guān)，就擺了一桌酒要請大家。我爸說了，菜和酒我家都準備好了，您只需要過來就好了，不過我覺得桌上的肉還沒有，您能順便帶點肉過來就最好了。”
延源對延澤一家沒多大敵意，一聽是延澤要他幫忙把把關(guān)就爽快地答應下來。
見延源點頭同意后，崇驁便出了門。話他是說出去了，可家里似乎沒有酒，那該怎么辦呢。過了會兒，他又跑到三房對著崇驍和崇駒說道：“崇驍哥，崇駒哥，今天我大哥帶女朋友回來。我爸很高興，就擺了一桌菜和肉要請大家，想請大家?guī)兔Π寻殃P(guān)?！?p> 崇驍一聽有肉，便忙點頭答應說自己一定會來。崇驁見他已經(jīng)同意了，便接著說道：“就是家里的酒可能不夠喝了，還得麻煩你多帶一些酒來。”
當崇驍笑呵呵地同意后，崇驁才提起菜和螃蜞回到屋里。他對著延澤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爸，小叔和崇驍哥聽說大哥帶著女朋友回家了，中午說要帶著酒和肉大家吃頓好的?！?p> 延澤一聽三房四房要過來，就忙催著知楊去燒菜。那頓中飯，崇驁又吃上了好久沒吃過的肉，心里美滋滋的。
當大家對了一下崇驁的話后，才發(fā)現(xiàn)是崇驁這小子為了吃肉長出來的辦法。大家不但沒生氣，反而直夸這娃聰明。
延源摸著崇驁的頭問道：“孩子，你長大以后想干啥呀？”
崇驁那稚氣未脫的臉認真地說道：“我要讓爸媽弟弟頓頓吃上肉?！?p> 大伙一聽就更加樂了。
延澤聽了后更是得意，心想著這娃這么小就如此機靈，將來自己可要好好培養(yǎng)。于是，對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延澤從來不會要求他跟著自己到田里去，免得他要是對種地起了興趣就荒廢了他一生。
接下來的幾年，延澤的日子開始慢慢滋潤起來，小兒子崇駟的出生沒讓他感到負擔加重，反復體會到了兒女滿堂的樂趣。但崇駟的出生并沒有讓崇馳感到高興，畢竟自己已成年并已成家，這會兒還多了個弟弟，覺得臉上并不光彩，畢竟自己的弟弟竟和自己的孩子年紀相仿。
不過老朱家平靜的日子并沒有過得太久，就隨著有天林禾禾突然到訪到他家而被打破。延澤對這位同母異父的姐姐不大熟悉，除了之前那幾次見面，他們往來不多。特別是當他成家以后，雙方的往來幾乎就沒有。但來者是客，他也不敢怠慢，于是他便讓知楊招呼起這個姐姐來。
原來，自從延澤回到老朱家后，林家是一年不如一年。其實這也在延澤預料之內(nèi)，畢竟他知道老林家嗜賭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會有他的存在了。林禾禾是個女兒家倒還好，到了年紀便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蛇@林澤芳，如今四十好幾了，卻還沒娶上媳婦。眼看林家要絕了嗣，林禾禾聽說弟弟已經(jīng)有四兒一女，這才想著讓他過繼一個兒子給澤芳。
延澤聽了后心中在那里罵道：這他娘的是聽誰說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四個兒子老子從來不嫌多，要過繼一個給那更落魄的林家，真是不舍。
知楊聽說要把孩子過繼給梅溪林家，說什么也不同意。她說老大是長子而且已成年，根本不可能，而老三老四老五都還小，尤其是老四和老五，一個剛學會走路一個還在襁褓；對于林禾禾的這個要求，老朱家是支持并贊同的，但是實際情況不允許。
延澤心里也犯了難，要自己家的兒子認別人做爹，自己家又不是養(yǎng)不了這么多人；更何況不是往富貴人家過繼，而是過繼出去吃苦的，這根本犯不著。況且自己就是母親的孩子，母親根本沒有絕后。于是，他對妻子的這一看法表示贊同。
見延澤夫婦是如此態(tài)度，林禾禾便表示，老朱家的這一想法是有道理的，林家本來也應該支持；可眼下老林家實在是沒了出路，而老朱家和林家又有血緣關(guān)系，況且林家與朱家距離并不遠，大家以后還是可以相互走動的。
延澤是個心腸很軟的人，當他聽到姐姐這番話后，覺得過繼也是可以的。于是他便對老三老四老五這幾個孩子細細打量起來：崇驁這孩子聰明伶利又一表人才，將來肯定能有大出息，絕對不能給別人家當孩子；崇駟連奶都還沒斷，也不可能；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崇駿者孩子了，已經(jīng)學會走路又沒啥記憶。于是，他說道：“那就讓老四這孩子過去吧，你們可要好好照顧他?！?p> 一聽延澤要把崇駿過繼給林家，知楊馬上在家里哭天喊地，說什么也不同意。三房四房的人以為大房出了什么事，都忙往這屋趕來。
在聽了前后原委后，大家也都認為讓崇駿過去合適，畢竟延澤有這么多個兒子。知楊聽完大伙的意見后，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延澤又何嘗不心疼，他坐在一旁片語不發(fā)。
秀萍見大哥犯了難，就改口解圍道：“我哥這幾個孩子個個都是親生孩子，不論誰過繼出去那都是從他身上割了塊肉。要我說，畢竟林家也不富裕，孩子過里過去也是吃苦的，要不就去哪家孩子多又養(yǎng)不下去的人家找找，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p> “這可不行?！绷趾毯虜嗳痪芙^道，“延澤好歹是我娘的兒子，他的孩子過繼過去，這還是有林家血脈的。別人家的孩子，有這血緣關(guān)系么？”
秀萍反駁道：“既然如此，那你的孩子過繼過去不是更親么？”
“我們家的孩子三個夭折了兩個，現(xiàn)在都是獨苗了，怎么能過繼出去呢。我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過來找弟弟商量這事來著?！?p> “那也不行。這要是夫妻都在的話，過繼過去也還好?？赡橇譂煞际枪夤饕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怎么照顧孩子？況且，我哥的孩子過繼過去就沒了娘，一過繼過去便是單親，這怎么行。”
見二人在那里爭執(zhí)著，延澤啥話也沒有說。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兒，一邊是自己母親那邊要留后，他也舉棋不定。
這時，崇馳聽說家里有事，忙放下手中的活，帶著已經(jīng)懷孕的妻子往家里趕來。在聽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他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孩子過繼給林家，但由朱家撫養(yǎng)長大。
林禾禾否決了這個方法，畢竟孩子在這長大留不算過繼給林家。
崇馳說道：“你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倒是自己生一個啊！”
林禾禾聽罷罵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你身上也流著我們林家的血，你不替林家好好考慮這件事么？”說著，她又拉著延澤，“弟弟，你倒是說句話啊?！?p> 秀萍聽了后嘲諷道：“得了吧，你們老林家三個娃夭折了兩個。我們老朱家的孩子過繼過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你再要求我們這邊過繼一個？”
林禾禾知道自己犯了眾怒，便忙拉著延澤示意讓他表態(tài)。
延澤抬起那已滿面是淚的臉說道：“行吧，就讓崇駿這娃去吧。畢竟他還小，將來一記事的時候就能叫澤芳爸爸?！?p> 林禾禾知道弟弟心里不好受，便安慰道：“弟弟，崇駿就算過去了也還是你的兒子。”
老朱家上上下下聽了這句話都瞪著她，剛才還在那里嚷著要孩子，現(xiàn)在在這里假惺惺。
秀萍實在氣不過，就邊拉住林禾禾往外走邊說道：“你要孩子到別人家去要！”
林禾禾哪肯同意，沒說兩句二人竟廝打起來。一旁的知楊在知道延澤決定要把崇駿過繼出去后，抱著崇駿在一旁直哭。
崇驁從來沒見過家里有這么大的陣勢，特別是聽到是要把家里的一個孩子過繼出去，本躲到一旁去了?？伤犚娔赣H撕心裂肺地哭喊后，他便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扶著傷心欲絕的母親。他含著淚說道：“媽，你不要哭了。還是我替老四去林家吧。”
什么？崇驁要自己去林家給澤芳當兒子？延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趕緊拉開崇驁說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別插嘴！”
崇驁一把拽開延澤的手，哽咽地說道：“我不要媽哭，老四和老五都還小，我過去了還能自己照顧自己?！?p> 對于崇驁的自告奮勇，大家都非常吃驚，幾乎都愣在那里。
延澤語無倫次地罵道：“你不讓你媽傷心，你就讓你爸傷心了？不行！你是我的希望，你不能去！”
“我是咱們家里除了大哥之外最大的男孩子了，是該替家里分擔分擔一些事情了?！?p> 這時，一旁的崇馳也發(fā)了話，說道：“爸，你打從崇驁一生下來就偏崇驁，其他的兒子都可以給別人做兒子，憑什么崇驁不可以?！?p> 延澤已經(jīng)失了理智，他聽到這句話如同吃了火藥一般，對崇馳罵道：“老子就知道你從一開始想弄走崇驁，崇驁怎么你了嗎？這會兒崇驁自己說要過繼出去，你滿意了吧？”
崇馳被父親這話說得啞口無言。
延澤卻依依不饒，繼續(xù)罵道：“你個狗生的兒！崇驁這么小就知道幫家里分擔事情，你活到這把年紀什么時候替家里分擔過？”
崇馳被父親當著眾人的面狠狠地訓了一把，他覺得自己顏面掃地，于是便帶著嘉穎離開了。
接著，延澤一把把林禾禾往屋外推，邊推邊嚷著說朱家不同意讓孩子過繼出去?？赡橇趾毯瘫煌瞥鋈ズ?，在門口竟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弟弟，你也是娘的兒子，現(xiàn)在林家要絕后了，你忍心嗎？現(xiàn)在逢年過節(jié)的，你還能給她燒香，可將來她的墳可就要荒廢在山野了?！?p> 聽到這話后，延澤癱坐在地上，嘟噥道：“行吧……行吧……都行吧……”
“你也不用太傷心了，再怎么樣你都始終是這孩子的爹。”林禾禾安慰道。
延澤聽后朝林禾禾咆哮道：“你給我滾！”
那一日，知楊陪著崇驁一起和林禾禾去了梅溪。
崇驁見父親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院子里，心里也是十分傷心。他特意跑過去跟父親告別：“爸，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以后我也會回來的?！?p> 延澤一聽到這話，就哭得特別厲害，他哽咽著說道：“孩子，你記住，不是爸不想要你了，是爸沒有用……”
“爸，是我自愿去林家的，這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p> “好孩子，你要記住這里也是你的家，要?；貋砜纯??！?p> 崇驁聽后點了點頭，便隨著母親和姑母一同離開了。
等到了梅溪，知楊眼見一間破毛草屋，里面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床，幾乎就沒有像樣的家具，心里立馬后悔起來。她小聲對林禾禾說道：“澤芳家就這樣一個條件，自身都難保，能照顧好一個孩子嗎？”
“你放心，澤芳也是我的弟弟。除了他照顧崇驁之外，我也會幫忙照顧的。”林禾禾安慰道。
知楊聽了這話后，還是放不下心來，她拉著孩子說道：“孩子，要是在這里過得不舒服，你盡管回老朱家來?！?p> 崇驁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時，林澤芳也從外面回來了，看見幾個人站在家里也就明白了情況。他對林禾禾說道：“姐，你就拉這么大一個孩子過繼給我，這孩子長大了能撫養(yǎng)我嗎？”
崇驁一見這人兇神惡煞的，嚇得直往母親身邊靠。
“這孩子特別懂事。”林禾禾安慰道，“既然過繼給你了，他就知道誰是他爹?！?p> 林澤芳聽后有瞥了一眼崇驁，說道：“這富貴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比一般的孩子長得俊。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p> 知楊倒底還是有些不放心，臨走的時候她還是拉著崇驁繼續(xù)說道：“孩子，你可千萬記住了。要是在這邊呆得不舒服了，你只管回到老家來?！?p> 崇驁眼見母親離去，心中亦是難以割舍。他呆呆地現(xiàn)在門口看著母親的背影從視線里一點點的消失。
等到知楊和林禾禾離開后，林澤芳對崇驁說道：“小子，你都這么大了，是該幫家里干點活了。去幫老爹燒飯去吧?！?p> “我……我沒做過飯……”崇驁回答道。
林澤芳笑著說道：“這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兒啊，老子今天教你，往后你來燒飯?！?p> 再說說這邊延澤，一連好幾天，他都沒心思去田里干活。最喜愛的兒子都沒了，還干什么活。他想去梅溪把崇驁接回來，那澤芳自身都難保，又怎么能照顧崇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