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短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在場眾人無不驚惶失色。
就連米仲山,在狂喜之余也難免駭然,阿遠(yuǎn)這小子的實力,未免太恐怖了吧!
杜府許多保鏢開始交頭貼耳討論起來。
“邱先生把歐遠(yuǎn)打吐血用了幾招?”
“少說也得……上百招吧……”
“歐遠(yuǎn)把邱先生打吐血又用了幾招?”
“只有三招!”
“這……這他娘的不對啊……”
顯然,他們一時還無法接受這種劇情反轉(zhuǎn)。
歐遠(yuǎn)面向臉色難看至極的杜玉笙,目光一如既往鋒銳。
“杜先生,咱們先前的說法還作不作數(shù)?”
杜玉笙抿緊嘴唇自座中站起,沉聲道:“杜某人說話算話,你與米堂主二位,隨時可以離去!”
“杜老板言重于山,在下佩服,”米仲山抱拳沖他咧嘴一笑,“那我們兄弟就不叨擾了,幫中還有事務(wù)等著處理?!?p> “哦對了,”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頭對上張緒良,“張少帥,我們幫主的回信您打算如何回復(fù)?!?p> 張緒良起身正色道:“煩請你轉(zhuǎn)告王幫主,我此番來上海實為醫(yī)治病情,最多一月便會自行離去?!?p> 杜玉笙默然不語,面上看不見絲毫波瀾。
米仲山點點頭:“我會如實轉(zhuǎn)告幫主。”
……
歐遠(yuǎn)與米仲山二人行在華格臬路上,身后杜公館遙遙傳來幾聲呼喊。
“邱先生!邱先生留步!”管家杜文禮手捧一只裹纏紅綢的木匣子,追趕前面的灰衣老頭兒。
邱尼翁面色灰敗,前襟血跡斑斑,悒悒不樂道:“杜管家,你又有何事找我小老兒?”
文禮躬下身子將木匣雙手呈遞過去,語氣仍謙敬有禮。
“邱先生為我府上傾力效勞這許多時日,如今作別也當(dāng)好聚好散,這是杜先生備下的謝禮,還請您老務(wù)必收下?!?p> 老泥鰍臉上“刷”的通紅,忽然抬掌重重打自己一耳刮子。
“杜老板是打老泥鰍的臉??!我擱你們這兒白吃白喝白玩兒那么些年,結(jié)果到頭來連個半大小伙子都?xì)⒉涣??!?p> “這錢我要收下,家里祖宗的臉面都得讓我丟光了!拿走拿走!打死我也不收!”
杜文禮面露難色,幾度欲言又止,末了,他僅僅朝老頭兒長長鞠了一躬。
“如邱先生不棄,隨時歡迎您重回府上做客!”
邱尼翁捂著老臉道:“你回吧回吧……老泥鰍這輩子沒臉上杜府咧!”
米仲山和歐遠(yuǎn)在前方見他字字流露真性情,都不覺相視一笑。
“阿遠(yuǎn),恭喜你收下一大強(qiáng)力馬仔啊!”
歐遠(yuǎn)微笑道:“你說,把他收入我五香門下,是不是很有搞頭?”
“烏冊那——那我這個堂主豈不是要看你臉色行事?”
邱尼翁追上前面二人,老臉上陰云密布,粗著嗓子問歐遠(yuǎn):“后生,今天讓我當(dāng)牛還是當(dāng)馬?”
歐遠(yuǎn)微微一笑:“不急,等咱們回去再說?!?p> 路口駛來一輛斧頭幫治下的黑色小汽車,司機(jī)是歐遠(yuǎn)的五香屬下王虎,他從車窗中探出腦袋,面有喜色。
“香主!你還真把咱堂主救出來了!”
“我是隨便吹牛嗶的人嗎?”歐遠(yuǎn)邊拉開車門邊笑道。
“這位老先生是?”
米仲山坐上副駕駛,拍拍他肩膀:“別問那么多啦,趕緊開車回會館,老子等著給我兄弟報仇吶!”
……
驅(qū)車一路開到會館,門前早有大批兄弟守候,見幾人下車頓時一陣歡呼,紛紛擁上前向阿山道喜或夸贊歐遠(yuǎn)本領(lǐng)超神。
米仲山簡單應(yīng)了幾句,隨即把臉一沉:“帶我去見馮景和小四兒?!?p> 威靈丹的效力在車上就已散去,歐遠(yuǎn)甫一下車,便感到一陣氣血翻騰,涌上腦門。
裴元婧說過,這是威靈丹散藥后的副作用,他身體不適,也就沒跟著眾人進(jìn)去,回頭瞥向邱尼翁,后者臉上仍黯淡無光,陰云不散。
老家伙還得再吊一吊,他心想,臉上卻沐浴著春風(fēng)笑意。
“邱前輩,可否給在下找碗水喝,實在有些口渴?!?p> 老泥鰍面無表情,徑直就往會館里走,揪住一名黑衫弟兄衣領(lǐng)子喝問道:“小子,哪里有水?帶我去!”
那弟兄面有慍色,抬頭見歐遠(yuǎn)沖他使了個眼色,便忍住怒火客氣道:“請隨我來?!?p> 后院中黑衫兄弟更多更齊整,除開米仲山,勞工堂堂主陶溪武及大義堂堂主郭衛(wèi)也集合在此。
“是馬戲團(tuán)的人下的手?”米仲山蹲下身子驗完尸體,向眾人問道。
“差不多,”喬文龍面有疑色,“但他們?yōu)楹我@么做?我是說……當(dāng)時有四個人在監(jiān)視金鴻昌,若要滅口,怎么偏偏只殺了兩個?”
“我有個猜想,”歐遠(yuǎn)手托下巴沉吟道,“也許他們的死只是個意外?!?p> “遠(yuǎn)哥,這明顯是蓄意謀殺啊,怎么能是意外?”
歐遠(yuǎn)搖搖頭:“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被人謀殺這件事是個意外。”
“你們昨晚在法租界,張哮林的府邸周圍盯梢對不對?”
“不錯,大概夜里11點左右,我覺得再盯下去也未見得有收獲,剛好小四兒和馮大哥這兩天勞累,就讓他倆先回去了,可誰知……”
“誰知第二天早上,他倆的尸體出現(xiàn)在徐園附近的暗巷里,對嗎?”歐遠(yuǎn)替他問道。
發(fā)現(xiàn)尸體的幾名兄弟點頭稱是,歐遠(yuǎn)又繼續(xù)他的分析。
“從張府到會館,根本與去徐園的路南轅北轍,況且那條街上還有間巡捕房,也談不上去尋花問柳或喝酒搖骰子?!?p> “所以,很可能他倆路上發(fā)現(xiàn)有人跟梢,便故意繞個圈子想借機(jī)擒住此人,可惜最后卻事與愿違……”
陶溪武若有所思道:“照這么說,咱們還沒有暴露?”
歐遠(yuǎn)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好說,昨夜他們派人跟蹤馮景和四兒,說明還沒摸清咱們的底細(xì)?!?p> “但兇手若是有心之人,只需今天早上守候于現(xiàn)場附近,再跟蹤把尸體收走的幾位弟兄,便完全有可能找到這里?!?p> 米仲山緩緩自地上起身,目光灼灼道:“暴露也無妨,咱們跟魔幻昆侖,遲早要有一戰(zhàn)。阿遠(yuǎn),你的事情辦完沒有?”
“唔……后天就是十月十七,等打完南北英雄會,我就沒別的事忙了?!?p> 這可是事關(guān)回歸目標(biāo)的大計,何況事后還有一本迷蹤拳譜等著自己呢。
“你還要參加比武?”阿山皺眉道,“爭個第一對你們這些武林中人來說就那么重要嗎?”
“仲山此言差矣,”霍東明蒼老的聲音穿過人群,“我聽聞此次大會,還有日本人的道館參與,連那川崎芳子也帶著群滿洲武士來湊熱鬧。”
“報上儼然已將此會,宣傳為我華日兩國榮辱之爭啦?!?p> 霍老面向歐遠(yuǎn),嚴(yán)肅道:“阿遠(yuǎn),你此番比武并非為你個人,更不是為了咱們斧頭幫,而是為中華民族的尊嚴(yán)榮譽(yù),你能理解這中間的利害嗎?”
歐遠(yuǎn)重重點頭:“霍老放心,我一定把那野浦正男打回小日本!”
“哎哎,老頭兒,讓一下嘿!”一個灰衣老頭兒粗野地扒開霍東明,險些令后者摔了個趔趄。
邱尼翁雙手捧著瓷碗舉到歐遠(yuǎn)面前,低頭粗聲粗氣道:
“請用茶!涼了我給你加熱的,燙了我再給你吹吹!”
歐遠(yuǎn)接過茶碗痛飲一口,面上笑意融融:“多謝前輩,這茶正正好?!?p> 旁觀弟兄包括霍老及兩位堂主等人,全都摸不著頭腦,搞不清老頭兒究竟打哪兒冒出來的。
但一些見多識廣的兄弟,漸漸已認(rèn)出他的真實身份來。
“這……這……這是西北瘋癲老泥鰍!”
“不可能吧?傳說老泥鰍不是在杜玉笙府上效力?”
“而且,他……他怎會替咱們歐香主端茶送水?!”
歐遠(yuǎn)不動聲色地啜飲茶水,心中洋洋自得起來。
不知當(dāng)年李太白讓貴妃研磨、力士脫靴時,是否也如我今日這般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