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搞不懂,怎么不派咱們?nèi)ヅ獎⒁坏??”歐遠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跟隨米仲山走出一間成衣鋪子。
他昨夜入睡時渾身燒得發(fā)燙,腦海中一片混沌,于是就一遍遍回想領(lǐng)悟到的三大武學(xué)招式。
早上醒后,形意拳第二重“十二形”終于開悟,自己的境界評級也升至【斗士】穩(wěn)定下來,渾身煥然一新。
可以想見,境界提升有回復(fù)身體狀態(tài)的神奇功效。
阿山叼著煙卷笑了笑:“劉一刀沒幾天戲唱了,霍老對我另有安排?!?p> 右后方突然撞過一個穿制服的身影,阿山肩膀傷口吃痛,忍不住低聲罵了句“烏戳那!紅頭蒼蠅!”
他回過身告誡歐遠:“遇到這幫印度阿三小心著點,他們仗著自己是英國人養(yǎng)的看門狗,平日頭對華人最兇。”
那名包紅頭巾的錫克族人來到一面石灰墻前,在顯眼的位置貼上一張畫著簡筆素描的通緝令,赫然便是劉一刀的長相。
歐遠和阿山會心一笑,這無疑是那幫“口齒清楚”的弟兄們的手筆了。
與此同時,虹口捕房總探辦公室里,徐世賢正大言不慚地同文克萊侃侃而談。
“阿sir呀,你讓我查案我也查了,兇嫌的身份也問出來了,這件事皆大歡喜,您還有啥不滿意嘛?”
說來荒唐,昨夜鬧出那么大動靜,愣沒發(fā)現(xiàn)一個苦主。沒有苦主,便說明這頂多是起持槍擾民的案子,換成華界警局那幫官僚,早就感天謝地了。
文克萊坐在辦公桌上,雙手十指交叉撐著下巴,湛藍的眸子里露出深沉光彩。
“徐,我當(dāng)初看你沒有幫派背景才把你提到這個位置,希望你的所為對得起我這份眼光。”
在得到徐世賢捶胸頓足的虛偽保證后,他便揮揮手放他出門。
文克萊身子往后一仰,若有所思。他不信任這個男人,但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也未嘗不可接受。
昨夜的劇情本該是劉一刀突襲會館格殺霍東明,再由虹口巡捕房出面隨便抓幾個小頭目關(guān)進去。
如此一來,斧頭幫上層陷入真空,下面堂口土崩瓦解只是時間問題。等王彥樵那個瘋子回來,迎接他的將是一個孤立無援、虎狼環(huán)伺的上海灘。
但霍老竟然沒死,反倒施展手腕四兩撥千斤,硬生生把事情給壓了下去。
不過這些都不在他的關(guān)心范圍之內(nèi),自己拿錢辦事,沒少一分也不必多一分。
“愚蠢的拆膩斯,自己擦屁股吧,我可不會為你們的失誤買單?!?p> ……
歐遠從電車中探出頭,迎著黃浦江上吹來的颯颯江風(fēng),欣賞外灘號稱“萬國建筑群”的錯落天際線。
立有墨綠金字塔銅頂?shù)纳尺d大廈,以希臘柱支撐圓頂陽臺的匯豐銀行,鐘聲與“大本鐘”同響的海關(guān)大樓,頂層修著高檔露天餐廳的匯中飯店……
街上行人摩肩擦踵,車水馬龍。無數(shù)黃包車拉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紳士淑女,開小轎車的闊佬不留情面地大肆鳴笛,阿三巡捕騎著高頭駿馬穿梭路口指揮交通。
一幕幕眾生群像,緩緩書寫這座東方第一名都的盛世繁景。
米仲山的“辦公點”位于繁華的南京路,店名“米記唱片店”。
下方掛著英文招牌:Mickey's Record Store。
“這牌子可以,土潮土潮的。”歐遠心中暗笑道。
店面不大,但貴在地段繁華,五十步開外就能坐電車,離著名的競馬場也相隔不遠。
一位眉清目秀的賣煙小廝蹲在門口,他約莫十三四歲年紀,脖子上掛著木制煙匣,里面碼著琳瑯滿目的各色香煙。
小廝遠遠見到米仲山,便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仿佛對他很親切的樣子。
“阿山哥,你來啦?”小家伙說話有些大舌頭,“阿山”被他發(fā)成“阿三”的音。
米仲山剛吃印度巡捕一記暗虧,正忌諱這個,上去就賞他一記暴栗。
“說多少次了?不要阿三阿三的叫我!我是他媽的紅頭蒼蠅嗎?”
那小子沒來由受了一頓無名火,立馬委屈的撅起嘴巴。
“怎么,說你不樂意啊?”
小廝搖搖頭,噘著嘴可憐巴巴道:“我是看你肩上有傷,怕動氣牽扯到傷口。”
歐遠聽得眉毛一揚,小伙子可以啊,馬屁拍的如此春風(fēng)動人。
阿山?jīng)]繃住咧嘴一笑,本要彈他腦門上的暴栗也化成一手大力揉搓。
“小赤佬!過來見過遠哥。”
“遠哥好!我叫施金水,您叫我阿水就得!”小廝展顏一笑,一聲遠哥仿佛抹了蜜般甜絲絲兒。
打開店門,米仲山招呼歐遠坐下,自己同阿水一起去后面的辦公室談事。
歐遠饒有興味的打量起店面,幾排木制唱片架,擺滿未拆封的黑膠唱片;墻角坐落一臺大喇叭留聲機,與柜臺上的水仙花相映成趣。
過了大概十分鐘,阿水抱著煙匣,出來跟歐遠打聲招呼,便朝氣蓬勃的跑上街去賣煙。
歐遠躺在真皮沙發(fā)上,把旁邊留聲機的唱針押入轉(zhuǎn)盤。
舒緩悠揚的江南小調(diào)從大喇叭中流淌而出,仿佛蘇州河般婉轉(zhuǎn)動人。
“黑幫生活,貌似還不賴嘛……”
“阿遠!”辦公室里叫道,“外面掛鐘不走了!拿去街角周記修一下!”
歐遠悻悻地從墻上摘下機械掛鐘,心想我一代金牌打手竟被你當(dāng)跑腿小弟用?
……
周記鐘表鋪的店主周睿是位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儒雅沉靜,話不多,只是低頭認真擺弄手上的活計。
歐遠對滿屋滿墻的鐘表不感興趣,倒是長桌上一輛火車模型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節(jié)1:87比例的老式蒸汽火車頭,惟妙惟肖,桌上配備同比例的站臺、鐵道,甚至變軌器也一應(yīng)俱全。
“老板,這車能走嗎?”歐遠打趣道。
“可以呀?!?p> “真的假的?沒看到哪兒通電啊。”
“它是蒸汽驅(qū)動的。”
“老兄你莫不是說笑?”歐遠心中一動,面上卻裝出不可置信的樣子。
周睿抬起頭,單照鏡后神采閃動,來到車頭前方抬起一根鐵棒。
“吭哧吭哧!”火車緩緩發(fā)動起來,小煙囪還“嗚嗚”地向外噴白汽!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歐遠驚嘆不已。
周睿神秘兮兮地貼過來,悄聲道:“看先生您也是識貨的樣子,這件事我只說與你知,出這扇門便忘記好伐?”
歐遠連連點頭,周睿打開身后一臺掛鐘的背匣,從中掏出一小塊泛著幽光的紅色晶石。
“兩年前我從德意志留學(xué)歸來,冒著坐牢的風(fēng)險才偷渡來這么一點?!敝茴Q壑忻俺隹駸岬纳裆?p> “我太熱愛蒸汽機械了……這塊石頭,就是讓蒸汽重回神殿的天賜福音!”
“它……是什么元素?”
“不知道,”周睿搖搖頭,“德國人叫它‘地獄魔晶’,是嚴格的管控物,但我聽說美利堅也有人研究這種物質(zhì)?!?p> “哦……”歐遠點點頭,腦海中拼湊出一番景象。
一戰(zhàn),法蘭西,金甲銅人;德意志,美利堅,地獄魔晶。
他不敢想象這條世界線的二戰(zhàn)會打成什么樣子。
“周老板,要是我能找來這種石頭,你有把握驅(qū)動它嗎?”
面對這年輕人臉上的神秘笑容,周睿不禁瞪大雙眼。
……
回去歐遠跟米仲山提了這事兒,后者若有所思,暗暗記在心里。
下午他帶歐遠去了家精通八方菜系的大龍鳳酒樓,特意多點幾道招牌魯菜。
“山哥,整這么多,有點鋪張了吧?”望著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玲瓏,歐遠偷偷咽下口水。
“嘿嘿,你多吃點,等會兒幫我打個架?!卑⑸降故遣徽谘?。
“打架?去哪兒打???”聽到這話,歐遠便心安理得地夾根雞腿啃起來。他現(xiàn)在頗有武痞子風(fēng)范,打架不問跟誰打,只問去哪兒打。
米仲山放下煙卷,緩緩?fù)驴诎嘴F道:“百樂門!”
橋下猛男
(注:真實歷史上的百樂門開業(yè)于1933年。由于這是魔改后的上海灘,類似謬誤俺就不注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