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五味雜陳
長云藥房，藥柜陳設(shè)；細(xì)點(diǎn)屜格，不下百數(shù)；藥品琳瑯，種目繁眼。藥塵不認(rèn)藥稱，只得用鼻細(xì)尋，辨別藥性。
藥店老板是個姓趙老頭，見藥塵如此選藥，詫異不已，道：“奇了，老頭我賣藥這么多年，未嘗見過如此挑藥法的。”藥塵笑道：“老子活了這么多年，在我面前自稱老頭的小輩，也是未嘗見過?！?p> 趙老頭竟毫不介意藥塵無禮，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呂小顏扯了扯藥塵的衣袖道：“別胡說！”趙老頭笑道：“無妨。”見呂小顏?zhàn)焐想m是嗔怪藥塵，但看向藥塵的眼睛卻滿蘊(yùn)柔光，豎起大拇指，饒有意味地笑道：“女娃子，厲害！”呂小顏問道：“厲害什么？”
趙老頭又是大笑道：“把男朋友管得那么乖，還謙虛什么？”呂小顏滿臉通紅，但也不否認(rèn)，少女嬌羞，盡現(xiàn)于表。趙老頭板見狀，笑得更歡，呂小顏羞澀，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老少二人鬧笑，藥塵卻在一旁直罵娘，自己現(xiàn)在最苦惱的便是兩人僵持著的曖昧關(guān)系，偏這老頭哪壺不開提哪壺，毫不識趣，但小顏正在身近，不便發(fā)作，只得裝出個笑臉道：“大爺，打攪你的工作，甚是不該?！壁w老頭連道：“不打攪?！彼帀m暗罵，又道：“大爺，你先去忙吧?！壁w大爺與小顏聊得正歡，道：“不忙不忙?！?p> 藥塵見老頭毫無離意，怒道：“為什么不忙？”趙老頭奇道：“我為什么要忙？”藥塵道：“豈有此理?！?p> 趙老頭亦大怒：“這什么話，我的藥店屁大一點(diǎn)地方，能忙啥？”藥塵仍然不依，道：“你不會找些東西做嗎？”趙老頭心想：“這小子吃錯藥？”道：“我這把老骨頭能找什么做？”
呂小顏不明白一老一少怎么無緣無故就吵起來，睜著對眼珠子滿是奇怪，心想：“李平跟誰都能吵起來的?！毕肫鹚姆N種，不禁莞爾。
趙老頭瞥見呂小顏，恍然大悟，罵道：“臭小子原來吃我的醋！怎么，你的小女友跟我這老頭聊會天還不行啊？”呂小顏臉色一紅。
藥塵見小顏神色，知她誤會，怒道：“放屁！”趙老頭笑道：“好香！”
呂小顏臉色更紅，啐道：“不正經(jīng)?！边@句話不知是罵老的還是罵少的，或是一起罵。
趙老頭也覺在一位小輩面前出口粗言，有失長者之風(fēng)，移禍江東道：“臭小子，文明點(diǎn)！”見藥塵憤憤不平，趙老頭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道：“你害什么羞，想當(dāng)初老夫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倜儻美男子。”說完覺得此話形容十分不妥，像是叫藥塵不要沾小顏這片葉子，隨即改口道：“當(dāng)然，也要沾一片葉的?！钡嗽捯怀?，更覺不妥。本想賣弄學(xué)問，豈知弄巧成拙。
藥塵懶得理他，只顧揀藥。趙老頭見藥塵十分無禮，便道：“女娃子，這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呂小顏道：“不許你說他?！彼帀m聽罷，心頭苦甜，不是滋味，把呂小顏拉了過來，小顏乖巧地站在身后。
趙老頭大感可惜道：“本來想把我那英俊得過分的小孫子介紹給你的，怎知你如此無福?！眳涡☆佂鲁鲂∩?，“略”了一聲道：“才不要呢。”氣得趙老頭怪叫連連，大罵小娃兒無知。
藥塵把所有藥材置于桌上，趙老頭“咦”一聲道：“奇了？”藥塵道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奇什么？”
趙老頭一一指出：“知母、黃芩、桑白皮，蛇莓、澤瀉、寒水石，青黛、地龍、山慈菇……”藥塵聽他呶呶不休，罵道：“叫你念經(jīng)還是鬼吃泥？”趙老頭被藥塵嗆懵了，心道：“到底誰才是長者啊，這小子怎么不敬老？”所幸他心性醇厚，也不動怒，道：“你所挑的這些藥全屬性寒，中藥講究陰陽調(diào)和，怎可偏極一方?！?p> 藥塵笑道：“我的能耐，豈是你這個糟老頭可知?！壁w老頭冷哼一聲，突然收起原來嬉笑的態(tài)度，肅容道：“這藥方是別人給你的還是你自己所寫的？”
呂小顏見原本慈祥的老伯伯突然變得嚴(yán)肅，偷偷挪近到藥塵身旁。趙老頭眼尖，喝道：“住步！”呂小顏哪里肯聽，側(cè)擋在藥塵身前道：“老伯伯，你干嘛？”
趙老頭目光炯炯，盯著藥塵，又看了呂小顏一眼，道：“女娃子，剛剛你也聽我說了，這些藥都屬于寒性，沒有一味是屬于熱性的，就算溫和點(diǎn)的藥也沒有，你說這樣熬出來的藥給人喝了，喝藥的人還有暖氣嗎？”
呂小顏雖不明藥理，但陰寒陽熱調(diào)和的道理還是能理解，兀自幫藥塵辯解道：“那么萬一吃藥的那個人本來就是熱底子的，剛好他又得了很熱很熱的病呢，所以他要很寒的藥呢？”
趙老頭道：“一派胡言。老頭開這藥店少說也有三十多年，你當(dāng)我這些日子是用來喂狗的？”接著又道：“如果這些藥給你吃，你吃不吃？”
呂小顏道：“如果是他給我吃的，我吃?！壁w老頭怒道：“你不怕死？”呂小顏道：“他給的，我不怕?！?p> 有此一句，更勝千言萬語。
藥塵見呂小顏挺身回護(hù)著自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躊躇，想到自己日后勢必會辜負(fù)她今日?番情誼，不禁惆悵?？珊尢旃珢叟?，糊涂月老強(qiáng)牽線。
他輕輕把呂小顏移往自己身后，道：“以后別這樣，不值得?！眳涡☆佀坪趼牫鏊帀m話中的意味，身體一僵。
趙老頭見藥塵敢站出，沒躲在一個女孩身后，還算得上是個男人，點(diǎn)頭道：“好，這藥我賣給你，從我這里出去的藥，可不能用以害人。如果讓我知道你用這些藥作惡，可別怪老頭手段殘忍了。切勿欺我年老，當(dāng)我說笑?！?p> 藥塵抓起包好的藥，正要走出門口，趙老頭叫住呂小顏道：“與你這小娃娃投緣得很，以后常來玩?！?p> 呂小顏心不在焉，思索著藥塵那句話，并拼命安慰自己，他說“不值得”定是怕自己受到傷害。哼，值不值得，由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