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喬這些日子總接到老媽來的電話,要她在海口多多留心了身邊的男人,早點物色一個男朋友,女人戀愛結婚拖延不得。
王喬想她老媽前些年只知道嚴防她的戀愛沖動,擔心了女兒在愛情路上受到刺激和傷害,甚至在家中,老爸提到女孩子畢業(yè)了可以談戀愛了的時候,也會遭到老媽嚴厲地呵斥……在她們家的日常交流中,對戀愛這兩個字諱莫如深。即便在她宣布完全告別舊情之后,也是如此。而在來到海南之后,一切都變了。而且,是那么地迫不及待。
與之前的情感告別,讓王喬有了前所未有的輕松。然而,對過去告別換來的放下包袱的輕松,并不意味著開啟全新未來的從容——盡管前男友滋潤地活著,但舊情已亡又“尸骨未寒”,且不急著進入新一輪情感——割舍了從前,仿佛那些激情,也枯萎了。
胡姐這些日子總約了王喬去喝茶。王喬知道她的心思,就推脫了。上次公司組織去石梅灣,同行的不僅有公司的員工,還包括一些客戶,其中就有胡姐的一個客戶冼老板。在海南見到冼這個姓,就知道大概是海南本地人——王喬最初是因為冼星海這個大人物知道了這個姓,在之前的生活中卻從來沒有遇到這個姓的人,到了海南才知道有這么多冼姓人藏在這片土地上——這個冼老板第一眼見到王喬就驚為天人,又自以為年輕多金,就覺得自己和王喬是天設地造、郎“財”女貌的一對,央了胡姐幫忙牽線。胡姐對于客戶的請求,當然上心,又覺得有這么個年輕有錢的老板喜歡,且替王喬高興呢,以為十拿九穩(wěn)。豈料旁敲側擊幾回,王喬都敷衍過去,這反而激發(fā)了胡姐的斗志,一意要用心促成這事,索性不再曖昧的試探,要約她出來打開天窗說亮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幾次約王喬出來喝茶,都被她婉拒了。胡姐對自己的談判能力和說服能力一向自信滿滿,想自己這一身本事沒能換來王喬熱烈的回應,伴隨挫敗感而派生出強烈的探索欲,她知道王喬和那個做期貨的淮南人薛睿走的比較近,就想一定是這個混球從中作梗。按說胡姐該向著她的老鄉(xiāng)薛睿,但誰讓他是個做期貨的呢——據說一切以博弈為基礎的金融市場是沒有未來的,那些上躥下跳的數(shù)字帶來虛幻的浮華,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銀、真材實料帶給人的信心和安全感。冼老板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卻有足夠精明的生意頭腦,是大智慧——很多年前,在海南黃花梨還沒有火起來的時候,他就跑遍整個海南島,在各處農民家里收購了大量的黃花梨囤積起來,有舊式家具、老房子的梁木、鐵鍬鋤頭的把兒柄……中國人太愛臭捧文化人了,別看那些金融人士穿西裝打領帶再搭配一副金絲眼鏡,卻往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多的是小聰明缺的是大智慧。王喬就是被一副眼鏡包裝了的斯文給忽悠了,卻忘記了“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經過認真的反思和總結,胡姐又對冼老板賦予她的使命重新充滿了信心。
然而,胡姐還是想多了。王喬不待見冼老板,與金錢、相貌、學問,至少在一開始,沒有一毛錢關系。王喬受不了冼老板的,僅僅是他的一個生活癖好:他愛吃檳榔,他太愛吃了,是一刻也停不得的那種。而且吃的是新鮮檳榔,不停地咀嚼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咀嚼之后不斷吐出血紅的口水,才是王喬最無法忍受甚至感到惡心的原因。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王喬依然把自己放置于感情挫敗之后的療傷期,無心戀愛。
王喬婉拒了胡姐的幾次喝茶的邀約。但喝茶這個概念不斷地被強化,到讓她有了想找一家茶館坐坐的念頭。不過,她想去的,不是胡姐說的那類茶館。而是極具海南特色的老爸茶。
老爸茶,是海口一道獨特的風景,是由西式茶店走向平民化的一個產物。早在上個世紀初,南洋華僑回海南投資,帶來資金的同時也帶來了他們的生活習慣,他們當時在騎樓老街一帶建了不少西式茶樓。這類生活方式也漸漸被??诎傩諒V泛接受,并流傳下來,又最終走向平民路線——由繁華街區(qū)的西式茶樓演變成遍布于??诶铣菂^(qū)街巷里的老爸茶店,在幾乎沒有什么裝修的簡易鋪面里放置一些桌凳。茶店中,往往人頭攢動,煙氣繚繞,聲浪洶洶。服務員來回穿堂,忙個不停,給這個添茶水,為那個端小吃,且總是熱情周到。即便是茶客就點了極便宜的一壺茶,從清早一直泡到下午黃昏后,依然是服務周到,實實在在,沒有人對你下逐客令。王喬每次路過這些老爸茶店,都會被其間的煙火氣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