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逃
晚上六點,薛凜從文件夾中間抬起頭,周圍的同事們已經(jīng)起身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了。
眼看著對桌的秘書劉小姐挎上了包,薛凜立馬開口道:“你這就走了?岳總不是還在里面嗎?領(lǐng)導(dǎo)還沒下班,你們就敢走???”
“上班時間認(rèn)真工作不許打小差,自己認(rèn)為需要加班的就加班,想帶回家做的就回家做,只要根據(jù)進度要求完成工作就行,岳總說的。”
薛凜一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呢?一起走嗎?開車還是坐地鐵?”
劉秘書之前就偷偷觀察過這個新來的總經(jīng)理助理,他穿的西裝可不是一般畢業(yè)生能穿得起的品質(zhì),那手表就更別提了,作為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秘書,以她敏銳的職業(yè)嗅覺,這個薛凜絕對是個富二代。
已經(jīng)空窗半年的她面對這么一個秀色可餐的小鮮肉,當(dāng)然不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當(dāng)代女性,主動點沒什么丟臉的。
“我開車,不過你先走吧,我要去趟The Mall。”薛凜低頭收拾自己的背包。
“好,那改天嘍!”
劉秘書倒不失望,因為她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她可不是隨口一問,而是想探探薛凜的底,得知他開車上下班,雖然沒約成對方,卻在心里給薛凜加了幾分,往后的日子還長,有的是機會。
眾人紛紛離去,薛凜嘆了口氣,“我爸這個老黃牛??!”
“你還沒走?”岳群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啊,我……我走不走呢……”
“走吧,你今天剛來,也沒什么要緊事,業(yè)務(wù)熟悉了就行。”岳群拍了拍薛凜的肩膀催促道。
薛凜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拿起背包又向岳群點了個頭,便一溜煙地走了。
岳群拿著水杯走到茶水間,當(dāng)他盯著咖啡從噴嘴里一點點匯集到水杯里時,薛凜的那張臉又浮現(xiàn)在眼前,他忍不住細(xì)細(xì)回想他的神態(tài),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可一時還理不出頭緒,他笑著搖了搖頭,走回辦公室繼續(xù)加班。
岳群在千翔集團可是出了名的加班狂魔,集團流傳著一句話,如果千翔大廈在午夜還亮著一盞燈,那必定是岳群在寫B(tài)P。
就連作為岳群上司的薛懷遠(yuǎn)都不止一次地勸他別太拼,可岳群給出的借口卻讓人無法反駁:我又沒家要照顧,一個人在家也是無聊,不如來公司干干活,也算是出來透透氣。
為這事,薛懷遠(yuǎn)還讓戚航給岳群介紹過女朋友,可岳群卻一直找借口拒絕見面,表面上說自己以事業(yè)為重,可實際上只有岳群自己知道,那段被欺騙和無情拋棄的感情經(jīng)歷已經(jīng)把他傷得太深了,這傷口一時半會兒沒法愈合,與其拖著滿身的傷疤去耽誤別人,不如自己默默渡過去,也撈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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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凜剛上車,手機就響了,他按下藍(lán)牙耳機上的通話鍵。
“戚姨,啥事???你和我爸還好吧?”
“我倆一切都好,就是有個事兒,戚姨想麻煩你。”
“麻煩啥?只要不給我介紹女朋友,啥都好說?!毖C笑著拍了下方向盤。
“是這樣的,我姐姐和姐夫出國度假去了,這不是我小外甥元朗都五歲了,他們好不容易抽出時間過一下二人世界,結(jié)果家里保姆的兒媳婦早產(chǎn)了,保姆就趕緊回老家了,這孩子前兩天就接到我這兒來照看了。”
“他都來了幾天了?怎么也不叫我去見見?”薛凜問。
“我看你剛開始找工作挺忙的,就沒告訴你,想等你工作穩(wěn)定了再把你叫回家,咱們一起吃個飯,結(jié)果剛剛你爸告訴我,A島的當(dāng)?shù)卣豢丛蹅儍蓚€集團的酒店開發(fā)項目,就邀請他和林嘉尚去談未來的其他合作項目,我作為家屬也被邀請去了,后天就走,我也不放心這孩子一個人在家,所以……”
戚航總覺得這事兒對于薛凜來說,未免太難接受,話說了一半便吞吞吐吐。
“所以?我來照看他幾天?”薛凜也感到驚訝,自己從來沒有照看過孩子,更別說是個五歲的陌生孩子。
“哎,我真是一時找不到我信得過的人了,只有交給你我才放心。”
“你們也就去幾天吧?應(yīng)該沒問題吧,畢竟還有劉嫂在。”
只要不伺候小孩子吃喝拉撒,薛凜感覺自己應(yīng)該應(yīng)付得來,不就是小孩子嘛,給點吃的就聽話了,他單純地想。
“我們?nèi)ヒ粋€星期,有啥事就交給劉嫂去辦,你一個人確實不行,還是需要幫手的。”戚航完全沒想到薛凜會愿意接受這個不情之請,頗有些意外。
幫手?薛凜的腦子里突然劃過一道閃電,計從中來。
“戚姨,把他接到我這兒來吧,這樣方便我照顧他?!毖C立即提議。
“接到你那?那多打擾你生活?。∥冶緛硐胫?,你每天下班去看看他就行,平時白天劉嫂照顧著……”
“沒事兒沒事兒,這怎么叫打擾呢!做哥哥的,就該好好關(guān)照小弟弟?。 毖C自己都有點鄙視自己的道貌岸然。
“那……好吧,那我明晚讓老于把他送到你那去?!逼莺?jīng)]想到薛凜的轉(zhuǎn)變竟會如此大,連見都沒見過的孩子,他都愿意幫忙照顧,對此她深感欣慰。
掛了電話,戚航心里的一塊石頭可算落下了,剛一回身,就被身后悄無聲息的男孩嚇了一跳。
“哎呦!是元朗啊!你這小機靈鬼,嚇著姨媽了!”戚航溫柔地?fù)崃藫崮泻⒌募绨颉?p> 男孩目光平靜地看著戚航,開口道:“姨媽,我是要去薛凜那住幾天么?”
戚航對自己外甥這樣的口吻倒不感到意外,元朗從小就是個智商明顯高于同齡兒童的孩子,戚航不止一次跟元朗提起過薛凜的存在,他能夠依照戚航通話的語氣和態(tài)度推斷出這個要照看他的人是薛凜,也實屬正常。
“對,姨媽和姨父要去A島出差一個星期,姨媽不放心你沒人陪,所以跟你薛凜哥哥商量,讓你去他那兒玩兒幾天。”戚航蹲下身與元朗商量。
“其實我不需要別人陪,我自己就可以玩?!痹蕦Υ思炔黄诖膊缓ε拢挥X得有些許的,麻煩。
“關(guān)鍵是姨媽不放心啊,不光是陪你玩,你也可以借此機會多了解了解薛凜哥哥呀!”
戚航了解元朗的個性,更深知薛凜的脾氣,她還真有點怕這兩只有個性的老虎會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好,姨媽你放心,我會讓著薛凜的。”
元朗以前聽無聊的大人們提起過薛凜,印象中他就是個任性又幼稚的人,這次也是看在疼自己的姨媽的份上,才愿意犧牲自己一個人的清靜時光,去陪那個混世魔王。
“額……好,你這么說,姨媽就放心了,走,吃飯去?!逼莺綄擂蔚攸c點頭,起身領(lǐng)元朗向餐廳走。
“姨媽,今晚可以不吃甜品么?我不愛吃甜的?!?p> ----
姚織夏抬頭看了看倉庫墻壁上的表,感到有些欣喜,今天上早班的她馬上就要下班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市圖書館借書。
薛凜抱著雙臂,站在商場一層的電梯外,焦急地盯著屏幕上的紅色數(shù)字一點點變小。
叮!
門剛開,電梯內(nèi)外的兩個人都愣住了,薛凜被后面的人群帶進電梯里,他本想轉(zhuǎn)過身,頭對著電梯門,可由于電梯內(nèi)人實在太多,他連抽出手的空間都沒有,就這樣,他尷尬地,和龔炎,面對面站著。
龔炎這邊也好不自在,自前幾日被薛凜嘲笑自己不會談戀愛,他就臥薪嘗膽,開始認(rèn)真思考和柳飄飄的關(guān)系,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事不宜遲,不然容易被別人截胡,當(dāng)然,會不會被別人截胡這事還另說,畢竟這世上可能除了龔炎自己,連柳飄飄她媽都覺得自己家姑娘難嫁出去,身為飯館老板家的女兒,居然對做飯一竅不通,誰家敢娶吃得多又不會做飯的姑娘?
叮!
地下一層到了,薛凜跟著人流向外走,他理了理自己的襯衫和西裝外套,一抬頭就看到龔炎已經(jīng)走在了他前面。
“哎!龔炎!今天怎么有空逛超市???”薛凜追上去,緊挨著龔炎主動開口道。
“這段時間工作沒那么忙,自然就來了,怎么,我沒資格逛超市么?”龔炎對薛凜的明知故問嗤之以鼻。
“當(dāng)然有了!大大的有!超市人流這么多,也是多虧了我們龔總監(jiān)的英明神武?。 毖C打趣道。
“倒是有些人,嚷嚷著要和某人恩斷義絕,怎么這么快就屁顛屁顛地跑來了?”
龔炎不是沒見過喝醉酒的薛凜,只是因為一個女孩醉酒,在醉酒時還惦記著人家的薛凜,龔炎還真是第一次見。
“我哪是為了什么人!我這是盡職盡責(zé)做個好哥哥來了,戚姨的外甥今晚來我這兒住,呆一個星期,我作為哥哥,總得給他買點好吃的吧!”
薛凜在來超市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名正言順的理由,為的就是這一刻。
“外甥?元朗來了?”
“你怎么知道他叫元朗?我還是今天才知道的。”
“之前我們聚餐時見過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十年的失蹤人口。”
薛凜自嘲一笑,無可反駁。
“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兩個你都斗不過他,所以我奉勸你,別跟他耍詭計?!?p> 元朗超出同齡人的成熟和智商,龔炎是見識過的,一想到薛凜對此一無所知,龔炎反倒想看個熱鬧,畢竟能拿得住薛凜的,除了姚織夏,他還沒見識過第二個人。
“切!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就一五歲孩子,就是再聰明,無非就是別人會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他會一百以內(nèi)的唄,我一堂堂精英才俊,還能怕了他?”薛凜對此不以為意。
龔炎“撲哧”笑出聲,只等著之后看薛凜的笑話。
龔炎這看不起自己的態(tài)度被薛凜全然看在眼里,他正要抬手?jǐn)r下龔炎,卻被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姚織夏施了定身術(shù)。
迎面而來的姚織夏顯然也很吃驚,她立即撇開頭,握著帆布包背帶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猶豫了幾秒后,她加快了步伐與薛凜擦身而過。
被姚織夏無視的薛凜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叉著腰轉(zhuǎn)過身,死盯著人群中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背影。
一旁的龔炎也急了,平日像帆布包一樣貼著姚織夏的柳飄飄今天居然不見了蹤影,搞得龔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薛凜憤怒地咬了咬牙,轉(zhuǎn)身追了上去,他一把拉過姚織夏的胳膊,望進她驚慌失措的雙眼。
“我是有瘟疫還是臉上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么時候?”
姚織夏的眼睛變得紅紅的,她立即垂下眼,咬緊牙關(guān),生怕自己流露出一絲訴說著“不舍”的破綻。
“不說話是吧?好,姚織夏,我告訴你,你盡管逃,就算你逃得再遠(yuǎn),你信不信,第二天按響你家門鈴的,還是我薛凜!”
薛凜說著,抓著姚織夏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度。
“啊……”姚織夏不禁悶哼一聲。
薛凜一聽立即松了手,低頭一看,他剛剛抓過的地方已泛了紅,他別過臉去,卻是五味雜陳,明明是懦弱的姚織夏讓他受了委屈,可轉(zhuǎn)眼間感到自責(zé)的卻是他。
姚織夏依舊低著頭不吭聲,她徑直地繞過擋在她身前的薛凜,頭也不回地走遠(yuǎn)了。
龔炎沉默地站在薛凜的身后,無需看到他的表情,便能從他垮下的肩頭和微微抖動的頭發(fā)感受到他此刻的落寞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