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S級項目（二）

　　（接上篇）

　　外面的雨淅瀝淅瀝，不像剛剛噼里啪啦地猛拍窗子。

　　趁著雨沒有那么大，我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了。剛剛歐洋還給我發(fā)了消息，說給我準備了我最喜歡吃的炸雞夜宵，來慶祝馬上到來的周末。

　　我走到茶水間，準備刷水杯。

　　忽然看到有人蹲在柱子旁邊，我心想是不是哪個同事身體不舒服。我一邊走過去，一邊準備撥打行政的電話。

　　走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孫燕。

　　她迅速低下頭，打開手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孫燕姐，是身體不舒服嗎？”我問。

　　“沒事的。”她沒有抬頭，冷冰冰地回復我。她鼻音很重，手機亮光照在臉上。

　　我猛然發(fā)現(xiàn)她眼睛下方還未干掉的淚痕，基本可以推斷出她剛剛哭過。

　　我走向茶水間，留給她一個空間緩解一下情緒。

　　“喂——泡泡。”孫燕對著手機低聲說。

　　“媽媽。媽媽，你什么時候回家呀？”聽得出來，電話那邊是一個奶聲奶氣的孩子。

　　“泡泡，媽媽馬上就回家了?！?p>　　“媽媽，馬上是什么時候啊？”孩子天真地問。

　　“一會兒就回家了，你快睡覺覺?！睂O燕哽咽了。她轉(zhuǎn)過頭擦了一下眼淚，吸了一下鼻涕?！拔乙粫壕突厝ヅ隳愫貌缓?？聽話，快睡覺啊?！?p>　　“好了，媽媽在工作，和媽媽說再見?！币粋€男人說。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孫燕的老公。

　　“媽媽再見，你快點回來，明天我們?nèi)游飯@玩?！毙『⒁蛔忠痪涮貏e認真地說。

　　孫燕抱著頭，一個人在角落里抽泣。

　　孫燕曾經(jīng)也是做藝人經(jīng)紀的，高強度、大壓力都是再日常不過的工作狀態(tài)了。唯一能觸動孫燕的，就是家庭了。邵儀曾經(jīng)說，孫燕做過一段時間家庭主婦，這可能會讓她和家庭的聯(lián)結(jié)非常緊密。但現(xiàn)實非常殘酷，她已過30歲，卻還在底層做執(zhí)行，論體力拼比過剛畢業(yè)的應屆生，論精力拼不過單身女精英，論資歷和經(jīng)驗拼不過工作多年的同齡人，況且她還是外包轉(zhuǎn)正，這樣的條件在職場非常吃虧，隨時都有被裁員的風險。對于孫燕來說，抱起孩子就養(yǎng)不起他，要養(yǎng)孩子就不能抱他，家庭和工作的平衡，終究不過是小心翼翼地走鋼絲。

　　金瑾這樣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從來都是非常理性的，對于下屬的要求也非常嚴。金瑾喜歡的是萬婷那樣，可以把自己的人生押注在事業(yè)上的人。萬婷和金瑾最大的相同點，就是都非常精明強干——能力強、氣場大、說一不二。金瑾和萬婷的下屬都是和他們差不多的人，丁琳、貓姐、大小張偉、姚瑤、老肥、胖九，唯一一個例外是何盈。何盈的經(jīng)歷和孫燕有點像，她年近40還在做執(zhí)行，但何盈從家庭主婦轉(zhuǎn)型職場白領之后，孩子一直是父母和保姆帶著，她的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況且何盈跟著金瑾工作很多年了，也算是萬婷的半個師姐，在這個方面，何盈有天然的人際優(yōu)勢。

　　孫燕的想法更適合在穩(wěn)定的崗位上，朝九晚五，這樣可以照顧孩子，照顧家庭。她其實也沒有什么野心，只是想保住飯碗，或者說想一勞永逸。所以跟著童然對于她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現(xiàn)在團隊很分裂，她的能力也有限。跟著童然雖然輕松一些，也能積累一些資源，畢竟大老板還是金瑾，金瑾的節(jié)奏非常快，孫燕可能沒辦法跟得上。所以出于工作需要，孫燕還是得向快節(jié)奏、高強度的工作妥協(xié)，哪怕是華妹對她呼來喊去，她也不可能頂嘴。

　　只有她知道這份工作是多么來之不易，也只有她知道失去這份工作意味著什么。

　　所以她的委屈和不滿，只能留在茶水間背后的角落里。出了那個角落，她依然要畫好精致的妝，踩著鑲鉆的高跟鞋，對童然、對金瑾、對華妹賠笑臉，委曲求全做完華妹給她安排的邊邊角角的工作。

　　面具下，是疲憊、謊言、算計，但是誰又會揭開面具呢，大家都是帶著假面跳舞罷了。

　　工位上，華妹依然大聲地給合作部門打著電話，這是她工作的常態(tài)。有時候我都納悶，明明小聲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么一定要喊出來。

　　“好吵啊。”邵儀給我發(fā)釘釘抱怨。

　　“華妹她S級項目挺忙的把?！蔽腋胶土艘痪?。

　　“自從拿到S級項目，說話都要高八度?！鄙蹆x發(fā)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斑@存在感刷的，全大樓都知道我們團隊有個人叫吳華美?！?p>　　看得出來，邵儀對華妹表面客套禮貌，私下抱怨起來也不留情面。

　　她們都站在金瑾的陣營里，按理說應該不會受到金瑾和童然內(nèi)斗的影響，所以我推測大概率她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

　　過了一會兒，孫燕回來了，滿面笑容，感覺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華妹也沒有再多問。辦公室里保持著安靜。

　　我的司機師傅催著我趕緊上車，我繞著大樓走了一圈，終于看到停在北門的快車。我一上車就打開網(wǎng)易云云音樂，點了一首《咖喱咖喱》。

　　“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

　　咖喱肉骨茶印尼九層塔”

　　……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地敲在玻璃上，周圍的大樓還有加班的人在點著燈，來來往往的街道喧囂而熱鬧。

　　“滴滴滴——BJ時間，下午十點整！”熟悉的廣播電臺的聲音，預告著周末的到來。

　　這蒙太奇般交錯的時空不禁讓我想起，2個月前，我和歐洋在花蓮的夜市里，躲著雨吃冰沙的事情，眼前的一幕幕像過電影一樣。我們穿著印花的衣服，踏著人字拖，我還帶了碎花發(fā)圈，在和現(xiàn)在一樣熱鬧的街道上，我們買了一捧鮮榨芒果冰沙，撈著鮮嫩的芒果顆粒，一邊吃一邊暢想著未來的生活。

　　記憶里的我，還是那個對生活和工作充滿熱愛的姑娘。

　　元方的生活讓我疲憊不堪，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很多人畢業(yè)之后，無比懷念在學校的日子。

　　有些純粹，丟了就再也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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