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不笑的天使
陳玉琴手中咚咚響著的菜刀一頓，轉(zhuǎn)頭看她時眼睛里透露著殺氣，她舉起菜刀，指著林安蘿，“你說什么，再說一遍?！?p> 菜刀上還沾著蔥末，林安蘿往后退兩步，站在廚房外面，下蹲做好逃跑的姿勢，又重復(fù)了一遍，“奶奶，我想要一千塊錢?！?p> 陳奶奶邁著小碎步舉著菜刀朝她沖過來，林安蘿見勢不對立馬跑了，一邊在小房子里上躥下跳躲著她，一邊說，“我生病了，我要錢看病，以后還你還不行嗎？”
“你這個敗家子，早跟你爸說女娃生下來就是浪費錢的，就應(yīng)該扔到路邊上，一天到晚除了花錢什么也不會干，讀書也要錢，吃飯也要錢，生病還要一千塊治，你病死算了?！?p> 夏穎之所以怯懦自卑，這個奶奶功不可沒，陳玉琴追累了，扶著桌子在大喘氣，林安蘿也停下來，與她隔著桌子對望，“奶奶不也是女娃養(yǎng)大的嗎？你小時候，你爸把你扔路邊了沒有？”
陳玉琴被她的話氣的胸口劇烈起伏，舉著菜刀瞪著眼看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只會花錢，等我讀完高三，考過了高考就去打工，到時候賺到錢了，不僅一分不會花你的，每個月還給你錢，不管是多是少，總之你現(xiàn)在就剩我一個孫女了，只有我會給你養(yǎng)老，只有我會照顧你，我要是現(xiàn)在病死了，再過幾年你腿腳不方便，磕著碰著都沒人管你?！?p> 陳玉琴在林安蘿的話語聲中慢慢平靜下來，她眼神古怪，咽不下這口氣卻又在細(xì)細(xì)考量林安蘿的話，一時間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安蘿很貼心地給了她臺階下，“你鍋里的菜快糊了吧?！?p> 陳玉琴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進(jìn)去廚房做飯，順著她的臺階下了，“錢在我枕頭套里，不許多拿?！?p> 在菜刀底下逃生的林安蘿心情愉悅，這小老太太也是個嘴毒心軟的人，要不然夏穎也不會順順利利地讀到高二。
她到陳玉琴枕頭套里拿了一千，還到陳玉琴面前數(shù)給她看，陳玉琴表面不介意，眼角余光卻在偷偷瞥著她的手指，嘴唇挪動跟著一起數(shù)。
手術(shù)前不能吃東西，林安蘿讓陳玉琴別給她留飯了，自己可能要很晚回來。在她罵罵咧咧中走出了門，踢踢踏踏地下樓。
推開樓下大門的時候門被什么東西擋住了，林安蘿從不銹鋼防盜門的空隙中看到白色的背影，那個少年竟然還坐在她家樓下，他就不能換一個地方坐嗎？
“喂，讓一讓?！绷职蔡}叫他。
少年緩緩地回頭，像條哈巴狗似的眼睛濕漉漉，嘆了口氣站起來，揉了揉發(fā)麻的小腿，讓開一個位置。
“姐姐。”他的聲音帶著哀求，“求求你，借我一點錢，我餓了一天了?！?p> 林安蘿看他一眼，白白嫩嫩的，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公子哥，站起來的時候比她還高一個頭。林安蘿面無表情地說，“餓就回家吃飯，迷路了就找警察叔叔，姐姐不是慈善機構(gòu)的慈善大使。不認(rèn)識你為什么要借錢給你?！?p> 少年張了張口，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安蘿離開時冷漠的背影。
“我把我手機給你做抵押好嗎？你借給我，我將來十倍還你?！彼蠛暗?，渴求前面那個嬌柔背影能夠回頭。
林安蘿腳步停下來，扭頭，不解道，“這街上這么多人，為什么是我？”
少年的臉一下漲紅，視線不知往哪放，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姐姐看起來...比較...比較溫柔?！?p> “那現(xiàn)在呢？還覺得我溫柔嗎？”
少年低下頭，小聲嘀咕，“挺兇的。”
林安蘿忍不住笑了，這小朋友還挺誠實。
夏穎笑起來非常好看，眼睛彎成月牙，小鼻子緊俏，露出的牙齒整齊白皙，一邊虎牙略尖。還有淺淺的兩個酒窩，里面像是盛滿了融化的蜜糖，看得人心里又暖又甜。
她在市六中之所以能成為?；ǎ褪且驗樵趯W(xué)校拍宣傳照的時候找她做的模特，她微笑的海報現(xiàn)在還掛在市六中官網(wǎng)首頁上，被譽為六中史上最甜?；ā?p> 日光昏暗，微醺的夕陽照在她身上，為她鋪上一層溫暖絨光，少年不禁看直了眼，喃喃道，“天使...”
林安蘿沒聽清，問，“你說什么？我叫夏穎，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過神，連忙回答她，“我叫司馬寒?！?p> “司馬寒，你陪我去一個地方，作為報酬我會請你吃飯?！?p> 聽到這句話后，司馬寒眼睛一亮，揚起大大的笑容跑上前，興奮地問，“去玩嗎？”
林安蘿毫無感情地勾了勾嘴角，“嗯，很好玩的地方?！?p> 林安蘿沒有回答他，她帶著司馬寒到街邊打了一輛車，司馬寒只能乖巧的跟著，等她跟司機說去和諧醫(yī)院的時候，他忍不住驚呼，“姐姐你生病了？”
“不要一驚一乍的，是人都會去醫(yī)院?！?p> 司馬寒往自己嘴上一劃拉，表示自己已經(jīng)拉上了拉鏈。
等她到了醫(yī)院，跟前臺工作人員說出掛婦產(chǎn)科的時候，司馬寒又繃不住了，“婦產(chǎn)科？”
林安蘿冷靜地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普通的事，“嗯，我做人流?！?p> 她交了手術(shù)費，手上還剩兩百塊自己的私房錢，她從包里拿出來遞給旁邊已經(jīng)石化成雕像，正在刷新自己世界觀的司馬寒小朋友，“自己去醫(yī)院外面吃晚飯，如果不著急回去在這里等我兩小時，我怕我出來的時候走不動路，可以嗎弟弟？”
司馬寒看著她沉靜的臉，覺得這實在不像一個獨自做人流的女孩子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明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身體里卻像住著一個成熟理智的靈魂。
他點了點頭，林安蘿跟他道謝，自己上了電梯，電梯門關(guān)上的時候還對他笑了笑。
女孩的笑容甜美，司馬寒覺得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向她求助之前沒想到她是這樣一個處境。他捏緊手中的一百塊錢，這在以前根本不入他眼的數(shù)目，現(xiàn)在在他手里無比沉重。
他心情壓抑地拖著腳步出了醫(yī)院，隨便買了點面包牛奶填飽空了一天的肚子，然后在醫(yī)院的輸液椅上坐著等了兩個小時，中間什么也沒干，就看著電梯口發(fā)呆。
直到那張熟悉的俏臉出現(xiàn)在他眼前，少年才眼睛一亮，一躍而起跑到她面前，像條見到主人回家的寵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