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家里買了電視后,來拜年的人,那叫一個絡繹不絕。
這年頭,電視機還是一個稀罕物,四百來塊錢的東西,一個月工資三四十的職工,不吃不喝攢一年才夠。
黑白電視機,就是富裕家庭的象征,大部分人家還買不起。
七十年代有三大件,手表、自行車、縫紉機,八十年代有四大件,電視機、洗衣機、冰箱、錄音機。
林爸林媽都是低調的人,要不然,三大件四大件全給買齊了。
毫不猶豫地說,他們家現在就是七十年代末期的萬元戶,家庭條件超出全國99%的人。
鄰居家還有那么多人沒有電視,一看林曉光家里新買了,就攜兒帶女過來,趁著拜年的由頭,還能蹭蹭電視看。
來的人多,林曉光也覺得煩,正好有事,就去大伯家。
進門之后,他向幾人一一問好,然后就去林曉蕓房間,看她做什么。
誰料撲了個空,人不在。
他頓時恍然大悟,差點忘了,不是要做全國大學生的文學刊物嗎?林曉蕓和趙子瑜就去做這事,聯系長安籍的大學生。
他回到客廳,聽他們在聊鄧公訪美的事,便坐一旁安靜聽著。
“南邊要動手了?!甭犃税胩?,他終于開口。
這話一出,在坐的人,老頭子、林伯平,還有縣武裝部副部長武國強,以及林曉東,都齊刷刷地盯著他。
怔了一怔,老頭子瞪過來:“別胡說八道。”
林伯平沒說話。
倒是武國強,探詢的目光打量過來,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小光,你怎么覺得要動手了?詳細說說吧!”
林曉東坐在一旁,小腿碰了他一下。
林曉光朝幾人笑笑,才看著武國強,開口道:“武叔叔,既然您想聽,那我就說了?!?p> 武國強示意你說。
就地緣政治,背景、起因、動機、現狀、未來可能出現的情況、國際局勢、國內情況,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林曉光說完,便一言不發(fā),好整以暇看著幾人。
老頭子限于沒讀過書,聽了個稀里糊涂,但依稀感覺貌似有點道理。
至于武國強,心里震動不小。
林伯平則有些感嘆,一晃幾年過去,小家伙們都有這樣的見識了。
林曉東震撼更大,之前他還云里霧里的,現在就像撥開云霧見月明,什么都清楚了。
只是幾人心里還有些疑惑,戰(zhàn)爭真的會爆發(fā)嗎?
武國強之前聽到一點小道消息,再加上剛才這番話,便深信不疑,只是還有些疑問,便問:“那你說,什么時候開始?”
見他真的信了,老頭子和林伯平都吃驚不已。
“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戰(zhàn)爭嘛,講究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二戰(zhàn)德軍有閃擊戰(zhàn),二戰(zhàn)美軍有蛙跳戰(zhàn)術,具體而言,這就要看時機、氣候和天氣了。”林曉光又說了一大堆。
不言而喻,戰(zhàn)爭就在眼前。
武國強便有些可惜,身為軍人,十幾年和平,真遇到戰(zhàn)爭,恨不能為國出征。
“武叔叔,你現在申請調職,說不定還能趕上!”
武國強搖搖頭,申請調職哪有那么容易,從武裝部到野戰(zhàn)部隊,從西北到西南,跨區(qū)域跨部門跨專業(yè),等申請通過,調過去,戰(zhàn)爭都結束了。
突然,他一巴掌拍在林曉光肩膀上:“你這小子,真有你的,到底是高材生,要不是你去了清華,我真想把你抓到部隊去,你這樣的人,就適合當兵?!?p> 一旁,林曉東目瞪口呆,從小到大二十多年,他從來沒見過武叔叔這樣欣賞一個人。
林曉光痛得齜牙咧嘴,當兵,還是算了吧。
剛才聽了他這番話,武國強很興奮,再沒有心思坐下聊天,看著老頭子,感嘆道:“老領導,你家是真的出人才??!”
老頭子哈哈一笑。
武國強穿上大衣,就往外走:“老領導,我先回了,伯平,你們待著吧?!?p> 武國強就這樣走了。
在他看來,林曉光能有這份見識,實屬不易,至于建議什么的,提都沒提,他當然不認為一個大學生,能對打仗有什么見解,打仗方面,軍人才是專業(yè)的。
武國強一走,林伯平也沒心思繼續(xù)待下去,帶上公文包就去武裝部。
便余下老頭子林曉東和林曉光三人,大眼瞪小眼。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誰啊?”
林曉光跑過去開門,門打開,赫然見嚴東明站在外面。
“東明哥,進來吧?!?p> 看到是嚴東明,老頭子有些詫異,還沒開口問,便聽后者說道:“叔,我找你有事?!?p> 老頭子見他手上拿著文件,臉上的笑意散了幾分,又坐下了:“坐吧,大過年的,啥事?”
嚴東明誒了一聲,在對面沙發(fā)上坐下,把文件遞過去。
“知道我不識字,還給我看文件?”老頭子瞪一眼,拿起旱煙,開始吞云吐霧。
“那我就說了。”嚴東明看一眼林曉光,看到他鼓勵支持的眼神,心中大定,將包產到組的事娓娓道來。
很簡單,包產到組,或者叫定產到組。
大隊把生產資料,也就是土地、鐵鍬、镢頭、犁、耕牛,都給分了,不過這個分,不是分給個人,是分給個人組成的團體,即生產組。
生產組是人數少于生產隊的一個集體。
集體嘛,也就規(guī)避了雷區(qū),算是鉆政策的空子。
但這個生產組,個人可以自由加入,不限于家庭或者家族的方式,也就是說,一對父母幾個孩子,可以組成一個生產組,一對老人,幾個兄弟和他們各自的老婆,再加上他們的孩子,祖孫三代,也可以組成一個生產隊。
這樣的一個生產組,孩子聽大人的話,大人聽老人的話,也就不會發(fā)生偷奸?;氖虑榱?。
農民的積極性可以得到很大提高。
嚴東明說了兩種改革模式,最后說道:“西川那邊已經有成熟的案例,而且一直運行著,當事人也沒受到批評,有位縣書記還升遷了,我覺得穩(wěn)妥一點,還是包產到組比較好?!?p> 老頭子安靜地聽著,煙抽完,又續(xù)上。
說完,嚴東明才小心翼翼地問:“叔,您老人家是個啥意見?”
“我能有啥意見?這事,不應該你和伯原商量嗎?”老頭子并不接話茬。
嚴東明心說,你不點頭,林伯原哪里敢說話。
但話不能這么說,他斟酌著言辭,盯著老頭子,道:“您老人家是老革命,是大隊的定海神針,大隊的事,還是要您把把方向,不然年輕人容易犯錯誤,再說鄉(xiāng)親們也都聽您的,您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老頭子沒吭聲,吧嗒吧嗒抽著煙,過了會兒,笑瞇瞇看著他:“真聽我的?”
嚴東明大感不妙,但到這個份上,索性豁出去了,點頭:“對,您老人家怎么看?”
“我一個老頭子,能有啥意見,你們愛咋咋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