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
我和張張晚上陳皪邀請她參演最近公司籌備的改編自同名游戲的電視劇的時候,張張馬上尖叫起來,不停地追問我,“我偶像親自選中了我還親自邀請我啊,真的嗎,是真的嗎?”我等到她稍微鎮(zhèn)定下來之后才十分淡定的摧毀了她的幻想,道:“不是,是你說的那個花花公子顧聿明看中的你?!?p> 這句話就像一盆冷水精準(zhǔn)無比的潑在了她的臉上,讓她迅速冷靜下來,道:“那要看看劇本,好好聊聊才行。”
“嗯,我想,應(yīng)該比你現(xiàn)在拍的傻白甜總裁愛上我強(qiáng)得多。”我輕描淡寫地說。
于是,我如愿地聽見電話里張張咬牙切齒的吼聲,“三三······”
我最終沒有告訴張張夜晚和陳皪的晚餐。
那個夏日的夜晚,剛剛下過雨,被打濕的地面散發(fā)著淡淡的焦味,微風(fēng)一吹,便四散而去,只為雨水的天地添上了一抹微涼的氣息,輕描淡寫地在這沉悶的夏日撕開了一個小小的裂縫,讓人得以獲得一絲喘息的機(jī)會,也是在這個夜晚我看到了陳皪——這個標(biāo)準(zhǔn)富二代——不同的一面。
即使是這樣一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人,意外地也有樸素的一面。
我忽然覺得自己或許真的很狹隘,又或者是明知卻不敢承認(rèn)——寒門出貴子更像世人編織的一個溫柔的理想,而現(xiàn)實大多是那些金貴人家的孩子比普通的擁有更開闊的眼界和更自律的品格。他們就像迎著烈日而生的向陽花。
我以為我會嫉妒這樣的人,就像偶爾我也會嫉妒喬喬——我最好的朋友,總是一臉陽光燦爛的女孩,有一個美滿溫馨的家庭,但事實上,有些人光輝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像太陽一樣,只會讓別人艷羨和贊嘆。
張張在周六的上午見到了陳皪和顧聿明。
在那個三十八層的高級餐廳的包間里,陽光穿過落地窗斜斜地照在陳皪和顧聿明的身后,襯得西裝筆挺的陳皪更加高貴不可接近,相反輕裝上陣,一身休閑服的顧聿明則顯得更陽光帥氣,平易近人。張張面對著A城最富的兩位貴公子正襟危坐,心里既緊張又興奮。
除了開場的時候,陳皪十分有涵養(yǎng)的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和說明了一下情況之外,其余的時間里基本上是顧聿明在回答。
“我還以為會在一個小房間里面試個鏡呢?”張張開玩笑似地打趣道:“沒想到二位居然選在這么高檔的餐廳見面?!?p> “我聽說你也是演員?”顧聿明沒有接茬,自顧自問道。
“是,新人演員?!睆垙堃步z毫不懼,目光直視著顧聿明,窗外的陽光明晃晃地曬著,倒也不刺眼,漂亮的金黃色籠罩著遠(yuǎn)方的天空。
“有演戲的經(jīng)驗,更好,我想你的朋友應(yīng)該和你說過,我們這部戲改編自游戲?!鳖欗裁髡f,“玩過嗎?”
“沒有。”張張十分不避諱地說,“聽我朋友講,覺得不錯,就調(diào)查了一下,看上去人物倒還蠻有趣的?!?p> “難道故事沒有吸引你?”顧聿明瞇起了眼睛,仿佛是故意挑釁一般的問。
“打怪升級,修仙成神,套路都是差不多?!?p> “你口氣不小。”
“一個故事有千百種演繹方式,不管是小說還是電影電視劇,題材大都被人寫爛了?!睆垙堈f著,瞥了一眼陳皪,他還是緊閉著嘴,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深邃的眼睛藏在薄薄的鏡片里,看不出情緒。
“我是個演員,我只看人物?!?p> “我以為好的演員,也要關(guān)注故事?!?p> “故事是導(dǎo)演掌控的?!闭f著,張張故意抬眼瞥了一眼顧聿明。
顧聿明倒也不生氣,反而微笑著不急不慌地拋出問題,“那你說說,這個角色哪里吸引了你?”
“好玩?!睆垙堈f。
“就這樣?”
“就這樣?!睆垙埳陨运伎剂艘幌拢^續(xù)道:“如果一個角色太單薄,沒有發(fā)掘的空間,也就很沒意思。當(dāng)然也可能是因為我能力不足?!彼f著,就笑了。
“這是劇本,你看看,選一段,試演一下。”顧聿明從旁邊的凳子上拿出一沓厚厚的訂好的A4紙,遞給她。
張張接過來,粗略地瀏覽了幾分鐘,選定了一段看上去比較激烈的戲,迅速地記住臺詞,然后和顧聿明說明了一下,脫下高跟鞋便開始演。
她要演繹的是一場激烈的色誘復(fù)仇戲碼,除了要演出誘惑力和仇恨外,還有大段的臺詞,對演員的動作和臺詞以及記憶力的要求都很高,情緒也要張弛有度,難度相當(dāng)大。她的心跳得很快——這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陳皪,但很自信。
張張說演那段戲的時候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條美女蛇。
“幸好那天我穿了一身保守的無袖連衣裙,只露了脖子和腳踝,不然都要防著走光?!睆垙埿χ?,一臉得意。
“你和他們說話的時候口氣這么拽,不怕他們覺得你沒禮貌,不簽?zāi)惆。俊蔽覇枴?p> “不會?!睆垙堃荒樧孕?,“我知道他們想要的什么樣的人?”她說。當(dāng)然,她賭對了,當(dāng)場試戲之后,顧聿明便當(dāng)機(jī)立斷地簽下了她。
“不過,顧聿明倒是讓我刮目相看?!睆垙堈f,頓了頓,神情里有一絲挫敗的神色,“但這次再見到陳皪,我覺得好像我對他有一點點誤解?!?p> 我沒有問她具體指的是什么。
電視劇開機(jī)那天,陳皪沒有去拍戲現(xiàn)場,而是和我坐上了飛往日本的飛機(jī)。
這是在一個星期前,部長老唐忽然告知我,下個星期由我陪同陳皪前往拜訪一位著名的漫畫家。
“會有一些翻譯和助理類的工作需要你來處理。”老唐一臉愉快的說。
“陳總不是有秘書嗎?”我聽完他絮絮叨叨地吩咐了一些工作內(nèi)容和注意事項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佳佳家里有事,要請假。公司里其他幾個會點日語的手頭上都還有工作,走不開?!彼谥械募鸭丫褪顷惏嵉拿貢?,名校畢業(yè),據(jù)說會五國語言。
總之,我莫名其妙地便在這一天坐上了前往日本的飛機(jī),而且坐在了頭等艙,陳皪的旁邊。
“剛好這班機(jī),人特別多,只剩下頭等艙?!必?fù)責(zé)訂機(jī)票的女孩說,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艷羨的神色,顯然是覺得能和陳皪一起出差而且還能坐飛機(jī)的頭等艙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
對于我來說卻并非如此。面對他,我總是很緊張,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面館的那一次之后已經(jīng)過去兩個多月,這段時間里,盡管我們已經(jīng)漸漸熟絡(luò)了一些,甚至他會主動問起我學(xué)習(xí)游戲策劃的進(jìn)展,并給我提出意見,我依然無法抑制當(dāng)他靠近時自己的心跳。我覺得他就像我中學(xué)時期最害怕的班主任老師,可明明他們是那么不同的兩個人。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飛機(jī)落地。即便是在豪華的飛機(jī)頭等艙中,享受著一流的服務(wù),也無法讓我的心情舒暢,整個航行期間,我一直望著窗外的流云,今天的天氣很好,在兩三萬英尺的高空中,白色的云朵漂浮在湛藍(lán)色的天空上,就像漂浮在浩瀚透明的海面上,我沒有太多心情欣賞這樣的美景,我想到這個靠窗的位置原本是陳皪的,而他慷慨地把位置讓給了我。我的頭腦中亂七八糟的想著各種事情,實際上不是我在故意地考慮某些事情而是一些思緒不受控制地闖進(jìn)我的腦海里。由于我們搭乘的是早上九點的飛機(jī),而從我租住的地方到機(jī)場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所以我起的特別早,所以不知不覺之中,我竟然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飛機(jī)上配送的毯子,脖子處還塞了一個小小的靠枕。這些都是陳皪弄的?我悄悄地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他還是戴著那副金絲邊眼鏡,正在很專心地盯著電腦,閱覽文件。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的側(cè)臉很帥。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摘下眼鏡,放到電腦旁邊的眼鏡盒里,目光離開了電腦屏幕,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低聲說:“醒了。口渴了嗎?”
我搖搖頭。
但他還是把他桌前的一杯水遞給我,說:“這是剛剛要來的白開水,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是溫的。我沒喝過。”最后一句話說的很刻意。我接過來,道了一聲謝謝,低頭喝水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桌前還有一個杯子,應(yīng)該是咖啡。我明白過來,這杯水是他特意為我準(zhǔn)備的。
我覺得有些羞愧,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一個助手的責(zé)任。
我覺得我應(yīng)該說一句抱歉的話,正當(dāng)我醞釀著說辭的時候,他忽然問道:“早上沒吃飯吧。飛機(jī)餐剛剛配送完。”說著他沒等我回答,便按了服務(wù)鍵。
空姐來得很快,熱情而周到的一頓詢問之下,我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咬了一口面包,心中十分懊惱。
之后的飛行里,我再也沒有靠在舷窗上,而是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開始琢磨最近我想試著寫的游戲故事。
實際上,我只寫了一個大概的故事背景和人物概述。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推進(jìn)這個故事,設(shè)置障礙,也許我根本不擅長這種類型的寫作。我很苦惱。
我注意到他若有若無的目光,隨后聽到他說:“這次我們要拜訪的是日本著名的漫畫家田中女士。看過她的作品嗎?”
我立馬把目光從屏幕轉(zhuǎn)向他,正襟危坐的豎起耳朵,道:“是,我一直都很喜歡。這一次,我也詳細(xì)地調(diào)查過田中老師的資料?!弊鳛橐粋€名揚海外的著名漫畫家,她很年輕,今年剛滿三十五歲。
他笑了,道:“雖然這次我們主要是和她商談中文版授權(quán)的事情,但是為了能進(jìn)行的更加順利,我們還是要和她多聊聊其他的,增加雙方的了解和友誼,比如問問她創(chuàng)作方面的一些問題,創(chuàng)作前的準(zhǔn)備,靈感的捕捉,諸如此類的?!?p> “我需要準(zhǔn)備一下提問的問題嗎?”我問。
“不用?!彼Φ酶_心了,轉(zhuǎn)頭看著我,說:“我們是去談合作,又不是新聞記者要去采訪她。”
我臉紅了。
“別緊張。”他說,說完目光又轉(zhuǎn)回到了屏幕上。
后來,我又想了一下,忽然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jī)會,可以得到大前輩的直接的指點,也許陳皪剛剛就是在提醒我這件事。我高興起來,感覺臉頰更熱了,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想象見到田中老師的情形,同時,我也為自己的愚笨感到羞愧,為什么一開始沒能注意到這個善意的提醒呢?
到達(dá)日本羽田機(jī)場的時候,一路上我都想表現(xiàn)一下作為助理的職能,希望能幫上忙,但是這也是我初次到日本,即便查找了很多攻略,依舊如同無頭蒼蠅,不過陳皪并不需要幫助,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們下了飛機(jī),便坐上了來接機(jī)的車子,一路飛馳到了鐮倉江之島的酒店,而接下來的行程中,他都是輕車熟路,沒有遇到任何迷路之類的問題。
到酒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陳皪讓我先把東西放到房間,然后一起到餐廳吃飯。
他問我想吃什么,我想了想,如果說隨便的話是不是有點不禮貌,但是如果直接說自己想吃的東西卻顯得我才是那個被照顧的人,雖然這一路上確實如此,于是,我運用了一個中國人慣常的說話方式,說:“陳總想吃什么,我都可以,沒關(guān)系。”
我剛說完,陳皪就嗤笑了一聲,仿佛在笑話我。我有些尷尬,感覺臉又紅了。
“這附近有一家蠻不錯的拉面館。”他說。
于是我們?nèi)チ四羌依娴辍?p> 拉面店離海很近,從酒店走過去的時候就能聽見海水拍打海岸的聲音,海風(fēng)很大,很咸,日頭很曬,吹得人值發(fā)懵,或者是因為我有些累了的緣故。店里人很多,大多是游客,不過幸好我們?nèi)サ臅r間比較早,還沒到飯點,因此避免了排隊等位的苦惱。我點了一份海鮮烏冬面。
他說的沒錯,這家面館的面真的很好吃,我想,那天的那一碗烏冬面大概是我至今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烏冬面。
吃飯的時候,我們坐在靠海邊的窗子,海水藍(lán)得發(fā)綠,海浪一波一波涌上來,仿佛要把透明的玻璃窗也涂成海水的美麗的藍(lán)綠色。
“這里好漂亮。和田中老師的漫畫里一模一樣。”我忍不住感嘆道。
“嗯。田中老師從小生活在這里,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也很熱愛。她把這種熱愛融入了自己的作品里?!标惏嵳f。
“以前···你來過這里嗎?”我問。
“為什么這么問?”他顯然有些驚訝,拿筷子的手頓了頓,很短的一瞬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是不是所有的大人物都是這樣,喜怒不形于色?
我搖搖頭,笑了笑,說:“感覺你對這里很熟悉?!?p> “以前我在這里呆過一陣子。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說。我沒想到他愿意和我說這些,因為我明顯感覺到那段記憶對他來說好像并不是很愉快。
“那段時間,我對大城市感到很膩煩,于是想去一個陌生的小城鎮(zhèn)呆一陣子?!彼聪虼巴饩G色的大海,海風(fēng)帶著咸味和腥氣鉆進(jìn)窗子里,陽光很炙熱,明晃晃的照著海面。“我喜歡大海,剛好在網(wǎng)絡(luò)上看了一張海景圖,就是這里,所以就來了?!彼栈啬抗?,語氣很平淡,沒有什么情緒。好多年前?那是多少年前?大概是他很年少的時候?他一個人來的嗎?很多疑問涌入我的腦子里,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過問太多。
拜訪田中老師的時間定在了下午四點鐘,吃完飯,時間尚早,從酒店到田中老師家中走路也不過二十分鐘,于是我們約定好三點二十分在酒店大廳會合,然后便各自回了房間休息。
我感到有些累,便沖了個澡,順便洗了頭,吹完頭發(fā)之后才躺倒在床,沒多久就睡著了。這個小城容易給人一種舒緩寧靜的自在感,讓我忘卻了工作的壓力。
等我睡醒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半,其實我一共只睡了半小時,但已經(jīng)覺得身心舒暢。我打開了手機(jī),連接上網(wǎng)絡(luò),放到一邊充電,然后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化了一個淡妝,然后把資料放到手提包里,才拿過手機(jī)查看消息。
除了一串亂七八糟的推送廣告和新聞資訊,沒有工作上的消息,只有喬喬發(fā)來的一串希望我?guī)退徺I的化妝品的微信,以及張張發(fā)來了一條簡短的消息——我在片場見到了林然,原來他就是和我搭戲的男主演,你知道這件事嗎?
她大概是在擔(dān)心我的反應(yīng),畢竟我和林然談了將近四年的戀愛,分手才短短幾個月。這件事情我不能算是完全不知情,之前也曾聽公司的同事提起過,他會演唱電視劇的主題曲,和著名的女歌手顧瀟瀟一起,我只是不知道他居然會出演男主角。這個消息公司似乎有意不在電視劇開拍之前讓外界知曉,大概是為了營造一種噱頭,總之,我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快了半秒。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復(fù)她,也許只要說一句,我知道了,但不行,我沒有辦法。我選擇忽略那一條消息,也沒有心情回復(fù)喬喬,只當(dāng)作沒有看到。我想,等到晚一點,等工作結(jié)束了之后,那時候我的心情應(yīng)該已經(jīng)平復(fù),能更好的組織語言?;蛟S那時候我已經(jīng)能夠毫不在意,還能和張張開玩笑。我這樣想著,把手機(jī)扔到了床上,望著窗外的街道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