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予抱著君卿涼透了的身體,跪在冰冷的白石宮道上,一雙眼睛溢得出哀慟。
耳邊到底有什么他也聽不清,只有一句話在腦海里盤旋:阿卿沒了。
與此同時,君家祠堂那盞君卿的魂燈突然滅掉,君家上下開始傳出此起彼伏的哭泣聲。
君煥看著皇城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五年前——
“明日是小姐第一次主持大祭,大家都打起精神,嚴(yán)正以待?!惫苁鹿霉脤χ鹤永锏难绢^們一陣訓(xùn)導(dǎo)。
君卿正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書,軒轅予此時跑了進(jìn)來。
嚇得管事姑姑飛跑過來阻攔:“哎呦我的殿下,哪有你這樣往姑娘家院子里面跑的哦!”
軒轅予不把她的話放心上,擺擺手道:
“阿卿現(xiàn)在可是我的準(zhǔn)王妃,以后是要同吃同住的,見一面而已,有什么不行的?”
“阿予,過來,我這兒剛得了你喜歡的南湘玉芽,姑姑,勞煩沏壺茶來?!?p> “是,小姐。”
軒轅予一笑,三步并兩步到了她面前,坐在她身邊。
“就知道阿卿最貼心了,如此惦記,也不辜負(fù)夫君我對你的心思?!?p> 阿卿笑著拿書敲了他頭一下:
“這聲夫君好沒羞沒躁,離我倆成婚還有大半月呢!”
他抓住了她的小辮子:
“誒!你也說了成婚二字,我倆這是有來有往,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p> “……”君卿惱他,別過頭盯著書看,然心思都在少年身上。
管事姑姑沏了茶來,為兩人放好就告退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軒轅予盯著那方微黃又浮著些許茶末的白瓷杯子,一邊說:
“阿卿,你說是不是,我們兩個就是天作之合,該是要成為神仙眷侶的?!?p> 君卿把書一放:“越說越不著邊兒,喝你的茶吧?!?p> 她端著杯子抿了一口,又說:“神不神仙無所謂,你待我好,我也掛念你,白頭到老,舉案齊眉?!?p> 軒轅予揚(yáng)唇,握住她端著杯子的手,低頭喝掉了她杯子里的剩茶。
君卿臉上燒得慌:“你自己的沒動,干嘛喝我的?!?p> “你的加了糖?!?p> 樹上的海棠藏在了葉子里,鳥兒雀兒都著急忙慌地找地方躲了起來。
看不下眼,實(shí)在看不下眼。
翌日依舊風(fēng)和日麗,然而眾人肅穆,齊聚在祭殿主殿外。
這是暮春大祭,也是君卿第一次主持祭禮,此后君家家主之位也該由她擔(dān)負(fù)。
演習(xí)做的再多再好,到真的大場面了,都會膽怯。
君卿整個人板得像塊磚頭,軒轅予遠(yuǎn)遠(yuǎn)看著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
他替她擔(dān)心,拉著一旁的貼身侍衛(wèi)問:“顧辭,你知道有什么辦法能緩解緊張的嗎?”
顧辭一臉蒙圈,問:“主子,你緊張?。 ?p> “豬腦袋,你沒瞅著王妃緊張嗎?”他給了他一個腦蹦兒,朝君卿那邊使了使眼色。
“哦,王妃呀~屬下聽人說,要是手里拿個小玩意兒,興許可以緩解?!?p> “小玩意兒?”軒轅予左右看了看,最后把目光放在腰上的玉玨上,他趕緊解下遞給他,“你悄悄地把這東西給她,讓她不必緊張,我在她身后護(hù)著?!?p> “是?!?p> 顧辭接了東西,一個閃身就不見了。
君卿收到玉玨和紙條的時候看了兩眼,有些疑惑,問顧辭:“阿予讓你送來的?”
“是,主子說讓您不必緊張?!?p> 君卿想不出來什么事這么緊急,但字體語氣包括來送信的人都找不著差錯:
“你先回去吧?!?p> “是?!?p> 顧辭退下后,偷偷去了祭殿后面,一五一十地把君卿的反應(yīng)告訴了軒轅辰。
但他還是有所顧慮:“殿下,你真的只是找君少主聊些政事?”
“怎么,本太子的話還有假不成?反正你去送玉玨,正好順道幫本宮送個消息,本宮與君卿的身份都太過敏感,不好私約,雖然是自幼就認(rèn)識的好友,也難經(jīng)受世人的眼光。”
顧辭見太子感情真摯,不像說假,加上他與君卿、軒轅予一向交情很好,想必的確有難做之處。
“那屬下先告辭了。”
“嗯,去吧。對了,本宮讓你幫我傳信的事先不要告訴阿予,怕他多想?!?p> “是,顧辭記著了?!?p> 等人走得見不到了,軒轅辰低笑一句:“正找不著約阿卿出來的好辦法,你就出來幫我,阿予呀阿予。”
他慢慢地又沉默了,父皇說:為君者,須舍棄情緒,不能外現(xiàn),須掩藏心思,不能展露。
可想法藏得深了久了,一旦爆發(fā),就不管不顧。
大祭結(jié)束,君卿如約來到后殿。
她和軒轅予沒有多少時間說話,雖然大祭結(jié)束了,但等文武百官都退下后,她需要占天機(jī)、斷禍福、祈豐收。
“阿予?”她看著空蕩蕩的大殿,疑慮更甚,于是喊了一聲。
“阿卿?!避庌@辰從殿后走來,面色酡紅,看著她的眼神里有著繾綣。
“太子殿下?”君卿詫異,然還是恭恭敬敬行了禮,“怎么是殿下在這里?”
“是我約你出來的?!彼呓瑑扇隋氤咧?,讓君卿很不舒服,她后退幾步,顏色不虞:
“殿下自重?!?p> 軒轅辰深吸一口氣,問:“阿卿,是不是我的能力不夠?所以那個時候,父皇沒同意??蔀槭裁窜庌@予能?”
君卿聽的云里霧里:“殿下的意思,君卿不太明白?!?p> “不明白?”軒轅辰笑的大聲,“不明白!好,那本宮就把話講明白些!我心悅你,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我向父皇求娶過你,但父皇沒同意!我明明那么喜歡你,你如今!卻要成為我的弟媳?阿卿?這不是我想看到的?!?p> 君卿大驚失色,軒轅辰為人內(nèi)斂,她從來不知道……他……
君卿穩(wěn)穩(wěn)心神,心下有了決斷:“殿下傾慕是君卿之福,但……”
“但你心悅的是阿予,木已成舟,強(qiáng)求無果?!避庌@辰搶道。
“殿下明白就好,殿下講完了,那……君卿先告辭?!本浯藭r只想離開,心頭那股不好的預(yù)感越來越強(qiáng)烈。
“慢著?!避庌@辰看著她,盯了許久,將手里的酒遞給她,“阿卿,不久之后,我就要去北境視察,今日只是想和你道個別,剛剛說的話唐突了些,你別介意,這杯酒……能當(dāng)做你為我踐行嗎?”
君卿考慮了許久,把酒杯接過來一飲而盡:“殿下一路順風(fēng),多多保重?!?p> 把酒杯還給他后,她就欲告辭。禮行了一半,誰知忽然感到眩暈,隨即渾身無力,一下子就癱軟在他懷里。
“軒轅辰……”她看著他,眼里既有憤怒,也有失望。
她不對身邊人設(shè)防,于她而言,軒轅辰也好,長英也罷,都是她值得信任的人。
軒轅辰抱著她,右手撫上她的臉,聲音里原本藏著的欲望和傷痛頓時展露無遺:
“阿卿,你祝我一路順風(fēng),可這條路我走了,就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軒轅辰,你太能藏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對不起……”
君卿被他抱起走向殿后,偌大空曠的后殿,只留下地面上精致的酒壺和那盞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