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區(qū)陽光大街一處很老的樓房,這棟幾乎是新中國剛成立時建造的房屋,雖然位于車流量龐大的主干道旁、街對面是銀行、辦公樓之類的辦公地區(qū),但樓房本身卻年久失修,破爛不堪,也之所以,租金十分便宜。周圍交通便利,公交車直通不遠處的商業(yè)區(qū)和中心醫(yī)院,深受沒有錢的、在社會里苦苦掙扎的租客們喜愛,房東不用擔心房間租不出去,一旦有空房的消息傳出去,一天能接待好幾個看房的客人,但也期待不了多要租金就是了。
在這棟樓里,住著各種各樣的人,常常有單身漢嫌麻煩直接把垃圾扔在樓道里,隨地吐痰更是家常便飯,好在沒有人隨地大小便,可人養(yǎng)的狗卻沒這么守規(guī)矩,于是,樓中臭氣熏天成了常態(tài),受不了的居民逐漸搬走,剩下的都是嗅覺堪比失靈的住戶,他們早就習慣了房間各處飄蕩著臭味。
可最近,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竟讓他們也受不了,不像垃圾放久了的腥臭味,也不像屎尿的騷臭味,那種味道如同肉放爛了一般惡臭,味道很大、很濃,嗆鼻的很。身在臭味最強一層的住戶,分辨出味道來源于走廊最頭上的那戶人家,忍無可忍后,一個脾氣暴躁的上去狠踹門,嘴里罵罵咧咧的沒一句能聽的,可那人喊的嗓子都冒煙了卻始終沒見人來開。
怎么辦?這里幾乎每一戶是一個房東,找房東來開門基本上不可能,誰認識這家房東是誰。
“都起開,我把門砸開!”暴脾氣的房客嚷嚷道。
“別介,你這叫私闖民宅,是犯法的,到時候人家報警了怎么辦,你可別拉上我?!绷硪粋€房客喊道。
“娘的!這么臭的味你沒聞見啊,你沒鼻子??!警察來了還好了呢。”
那個房客一撇嘴,心說不是你亂丟垃圾弄得滿樓道臭烘烘的時候了。
暴脾氣的房客已經(jīng)被惡臭熏得心里直躥火,他不聽別人的阻攔……也沒幾個人阻攔,抄起一把工地鏟土的大鏟子就往門鎖上砸,脆弱的木頭門沒經(jīng)住幾下,鎖眼部分就被拍出來個洞,木屑“吧嗒”一聲落地。
一瞬間,一股比方才強烈百倍的臭氣混著潮濕的風迎面撲來,如同混有強烈內力的陰損絕招,差點把門口那幾位熏得直接見閻王。
其中一個成天跟豬肉打交道、在菜市場買肉的人“不懼險阻”的往前邁了兩步,伸頭朝里面嗅了嗅,被熏了一跟頭的同時覺得這股味有些熟悉。
“這……好像是……”他突然臉色一變,抓著想要進去的人直往后退,“報警!趕緊報警!里面有死人!”
“啊?”暴脾氣的一臉狐疑,“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死人?你殺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曾經(jīng)我家隔壁的獨居老頭病死在家里,死了好些天,等村里人開門進去時屋里就是這味,哎呦,飄的滿村都能聞見,臭得好幾天都散不去,我記得可清了,還是叫警察來吧,咱別進去?!?p> “什么死人,我看就是冰箱里的肉壞了?!备@房間只有一間之隔的鄰居不屑的說。
賣肉的向后躲了躲,“反正我不進去,你們自己隨便吧?!?p> 脾氣暴躁的哥們“哼”了一聲,他打頭,其余人跟隨,走進了黑乎乎的“毒氣室”——
一個小時后,太和區(qū)分局的警車停滿了破樓前方的空地。
年紀不算大、背卻微微佝僂著的齊隊長,探身觀察藏在沙發(fā)里面、樣貌顯然不怎么美觀的悲慘哥們,那哥們就像鍋特濃肉湯,占據(jù)了整個沙發(fā)空間,尸體上還蓋著一個電熱毯,電線從沙發(fā)下伸出來插在近處的電源上。這屋因為按時交了電費,供電正常,持續(xù)不斷的供暖讓尸體腐壞的更加嚴重,人體內的各種化學元素在溫暖的環(huán)境下蓬勃生長,產(chǎn)生了某種意想不到的化學反應。
結果就是,門口吐成一排。
齊隊守著尸體看了好幾分鐘,最后被一個實在看不下去的同事拽了起來,“頭兒,尸體跟釀了一樣,都發(fā)酵了,這味你都能忍?”
“大驚小怪,作為一名合格的警察就該適應一切腐敗的物質,懂嗎?沒事多看看美國恐怖片,習慣習慣惡心畫面。”齊隊視線盯著尸體,以調侃的口吻對同事說,“瞅這模樣,看臉查身份是不可能了,屋里也沒有什么證件能證明死者的身份,先把尸體抬走,然后你們去找房東問清楚租客的信息……死因是什么?”
法醫(yī)慢慢地轉過頭看著他。
“???哦,你現(xiàn)在看不出來對吧,成吧,等解剖完再告訴我?!饼R隊特沒心沒肺的糊弄了一句。
“齊隊,屋里除了基本生活用品外,什么都沒有,冰箱是空的,衣櫥里就那么幾件衣服,垃圾桶里沒有垃圾,看不出住過人,難道是兇手特意租了這么一間房用來拋尸?”
這位刑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旁的人打斷:“找間房子拋尸?聽著新鮮,兇手是想讓人發(fā)現(xiàn)啊,還是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
“先弄明白死者是誰再說,總會有線索的。”
齊隊緩緩走出飄著沼氣的現(xiàn)場,心里不由得浮現(xiàn)出種預感——人死成這樣,怕是不好調查,接下來大家伙的日子又要水深火熱了。
幾天后,齊隊長預感成真,只不過倒霉的不是他們,而是市局重案組。
夏晴瞧了一眼梳妝鏡中的自己,感覺越發(fā)有老年人的氣質,皮膚不再白里透紅、光滑細膩,眼睛下黑眼圈就跟長上了似的死活淡不下去,還有此刻的心情,低落、陰郁,如同馬上要落山的太陽,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凄涼,她一捋散下的頭發(fā),“大哥,你再說一遍,哪發(fā)現(xiàn)的?你可別跟我開玩笑啊,我最近心臟脆弱著呢,一點刺激都能炸了……你確定死的人……唉,得嘞?!?p> 夏晴捏了捏眉心,扣上電話,朝沈兆墨辦公室方向望去,她累的全身都疼,又加上女性的特殊時期,一步也不想動。
過了好半天,沈兆墨才抬起頭,夏晴立刻沖他勾了勾手指,沈兆墨無奈,只得從辦公室出來。
“老墨,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夏晴有氣無力的問。
沈兆墨從她的語氣中感覺不出那個好消息能好到哪去。
“哪個都行,你一口氣說完。”沈兆墨回道。
夏晴一拍桌子,“ok,好消息是找到王桑了,壞消息是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灘,死透透了。”
“……我去?!蹦潞隳康煽诖?,手中的筆不自覺的掉在地上。
沈兆墨頗為糟心的扶著額頭。
事情要從一個星期前的星期五說起,就在眾人準備開開心心按點下班,看守所的一個電話使他們的生活從天堂瞬間跌入地獄。電話那頭的民警十分委屈,因為在此之前,這類事情根本是聞所未聞——王桑不見了。
重案組立刻炸了鍋,夏晴沖電話那頭的民警一通臭罵,對方估計心虛愣是沒還嘴。
王桑雖然惡行累累,但在看守所的日子還是老老實實的,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從來不多問,也從來不喊累。由于他博學,經(jīng)常給其他人講一些歷史故事,倒是挺受歡迎。王桑的案子下個月才會開庭,不知是不是因為它的原因,他這段時間身體和精神特別不好,近期更是病的下不來床。民警見狀急忙給他送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診斷說是突發(fā)性胃腸炎,炎癥挺嚴重,王桑不見之前,人始終在病房里躺著,暈著……
然后……就躺沒了。
負責看守的民警承認,他看王??吹貌凰闾珖?,那人躺病床上連眼都睜不開,所以……上了一趟廁所,回來人就沒了。
事情發(fā)生后,看守民警迅速去查監(jiān)控,監(jiān)控里拍到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可疑人推著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病人進入電梯,奇怪的是竟沒人注意,他們馬上關閉住院部入口和醫(yī)院大門入口,當時推著輪椅的人才剛剛找到停在住院部前面的車,民警將他們攔下之后,發(fā)下車上的根本不是王桑。
犯人不知不覺的掉了包,警察還渾然不覺,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知道此事的局里領導差點被氣死。
王桑的病千真萬確,所以最有可能是有人潛入了醫(yī)院,趁著民警上廁所、護士們不注意時偷偷的把人帶了出去,犯人一路上沒引起懷疑,要么就是這層醫(yī)生護士集體失明,要么就是這人是內部人員,只有這樣才不會觸動醫(yī)院內部的警報。可他們把醫(yī)院調查了個底朝天,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罪犯連同生病的王桑就這樣神奇的消失了一個星期,直到方才……
沈兆墨緩了好半天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話:“怎么死的?”
“是勒死,胃和腸道的炎癥未退,死亡時間應該是從醫(yī)院消失后不久,至少一個星期前?!?p> “犯人要干嘛?費了老勁把人從醫(yī)院帶出來,就為了找個地方殺了?”周延不解。
“精神病的想法我哪知道。經(jīng)房東說,租房的那人是個不愛說話的年輕人,一口氣給了一年的租金,時間是在年初,還有電費、水費都交了一年。分局的人想讓房東做個畫像,可是那老太太記性不好,除了人是個男人,別的啥都記不起來,對了,穿的還不錯,是很時尚的那種打扮?!?p> 穆恒極為郁悶,“一個打扮時髦的人會租那里的房子?對此老太太沒啥想法?”
夏晴瞥了他一眼,“如果有人甩給你一年的房租,還沒討價還價,你會有什么想法?凈說些廢話?!?p> “那她也應該覺得奇怪吧?”
“人小伙子說了,是給家里裝修的工人租的,老太太一聽合情合理,還夸獎他心善呢。”
“……”穆恒被噎的夠嗆,“這老太太瞎得厲害……”
夏晴打了個哈欠,“總之,人家分局的同志一知道是咱這丟失的犯人就馬上打電話來了,老墨,人家問尸體要不要運過來,要運我馬上給人回復,抓緊時間把這破事處理完,我好回家睡覺。”
“姐啊,別想美事了,還睡個啥啊,今兒晚上估計又要加班了?!蹦潞愀袊@。
夏晴一聽就蔫了,本來期待著今天沒什么事就下班,她回家泡個澡、點個外賣還能舒舒服服的看個電影,如今算是徹底泡湯了,忍無可忍的咆哮了一句:“這他娘的誰啊專門跟我們過不去!一個殺人犯有什么可殺的,他又活不了多久,讓政府堂堂正正的槍斃了多好,有??!”
之后,周延和穆恒跑了一趟,把跟果凍一樣的尸體從分局運回來,一同帶回來的還有至今為止的調查報告,一伙人摩拳擦掌,正準備跟睡魔死磕到底時,侯局卻下了禁止令,強行的命令他們回家休息。
眾人均有些懵,侯局擅長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這次是發(fā)的哪門子的神經(jīng)通情達理了一次,他們心里不免有些慌。
結果第二天,特別調查組就入駐重案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