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混坐在審訊室里,他覺得腦袋上那盞燈莫名其妙的總是打在他臉上,就好像故意調整了角度,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害怕、緊張、焦慮。
穆恒低頭瞅著資料,檔案上顯示這為“小朋友”還真是個小朋友,年僅十七歲,長得急了點,真人看上去像二十出頭。
沈兆墨坐在小混混對面,不急不慢的喝著水,云淡風輕之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挑釁意味,“怎么?想要喝水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給你倒杯水?”
原本,警察在意的只有彭卓義,這幫小嘍嘍就算撈上一個兩個也只打算叫他們協(xié)助調查,沒打算關起來,可耐不住就有人活膩歪了偏要往槍口撞,還是那種不撞死誓不罷休的架勢,那就怪不得他們了。
小混混臉色格外不好,看上去是急火攻心氣的,他怒氣沖沖的看了眼天花板,沖著沈兆墨嚷嚷道:“你們故意的!”
一句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發(fā)言把穆恒和沈兆墨砸的有點懵,他們互相看了眼,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們故意什么了?”穆恒往前一傾,納悶的問。
小混混一截大力金剛指十分有氣勢的直指頭頂,假如他體內(nèi)有內(nèi)力能夠隔山打牛,這一“指”估計能讓樓上宣傳部的小姑娘們瞬間享受一把失重的樂趣。沈兆墨和穆恒順著他指得向上看……要不是還在工作,他倆能樂成花。
穆恒忍俊不禁,眼淚差點流出來,“燈怎么了?”
小混混狂妄的一仰頭,“你們警察仗著有層‘皮’就無法無天……”
他們沒想到“無法無天”這個詞能從他嘴里蹦出來。
“你們不就是想讓我說出老大的去向嗎?告訴你們,沒門!就算把你們燈懟在我臉上我也絕不會說半個字!”
兩人頓時明白了,小混混是認為他倆調整了燈的照射方向,專門往他臉上照……這下誤會大發(fā)了,先不說吸頂燈的照射角度能不能調整,單說這以光直射罪犯眼睛……民國那會的警察可能用過,再來就是戰(zhàn)爭時的敵軍,要論現(xiàn)在的警察用不用……抱歉,沒干過這么掉價的事。
穆恒好不容易才把笑歪了的嘴擰回原狀,故作正經(jīng)的看著他,“小朋友,你多心了,燈光很正常,我們沒做手腳。”
“你放屁!你當老子是嚇大的,有什么招盡管使出來,誰要是吭一聲,誰他媽不是男人!”
沈兆墨:“……”
這小屁孩電視劇看太多了。
“你要是覺得我們故意在整你,大可以出去告我們?!敝宦犐蛘啄p笑一聲,緩緩的說,“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把正事辦了,彭卓義在哪兒?”
“你耳聾啊,聽不到老子剛才說什么!我、不、會、說!少他媽的讓我重復一遍!”
沈兆墨沒急也沒惱,背靠椅背,全身放松,微微上挑的眼中噙著笑意,而這笑意令小混混渾身一顫,感覺全身跟被綁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靜靜地直視他一會兒,沈兆墨忽地合上資料,長長嘆了口氣,一個“百般無奈”清楚明白的出現(xiàn)在他臉上,“算了,也甭廢話了,整理好材料把他移交吧,法院該怎判怎么判,這小子自找的,我們攔也攔不住,就這樣吧?!?p> 小混混眨巴眨巴眼,沒反應過來。
穆恒對沈兆墨了如指掌,在他一聲嘆息出來時就猜出接下來他打算唱什么,于是眉頭一皺、肩膀一垂,把痛心疾首的模樣做了個十足,還提高了聲調,“就……不管了……”
“怎么管?他自個想死,咬著不說,警察又沒修讀心術,還能潛進他心里看個究竟?”
“他還是個孩子?!?p> “是啊,孩子,所以判不了死刑,不過得且關幾年,前半生算是沒了。”
“你……你……”穆恒看向小混混,一只手在空中抖動幾下,又慢慢地放下,“小朋友……你好自為之吧……”
小混混被這倆人一搭一唱嚇得不知所措,就算長得像頭大猩猩,在社會上耍了一段時間,到底只有十七歲,忽然聽到“移交”、“法院”兩個詞,神情馬上發(fā)生了變化,等到“死刑”飄入耳中時,一腔人情道義的熱血瞬間凍成了冰,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只剩下一對眼球茫然的來回轉。
他不甘示弱的炸起了毛,“……你們他媽的胡扯什么!要抓我,我什么都沒干……我犯了什么罪?”
沈兆墨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一圈,不緊不慢、不咸不淡的開口:“謀殺啊。你有輛摩托車吧,技術人員通過輪胎痕跡鑒定,證明了你這輛車就是襲擊靖馨然的兇手乘坐的那輛,報告我們剛剛才拿到,因此我們有理由懷疑是你殺人?!?p> 小混混只覺得天上落下來個雷,電得自己身上每一顆細胞都出了故障,“……不可能……一定是你們搞錯了,你們冤枉我!”
“誰也沒打算冤枉你,你自己不說,我們也愛莫能助?!鄙蛘啄活D,觀察著他的反應接著開口,“你考慮清楚,是繼續(xù)充好漢講義氣,為了保護彭卓義萬死不辭,還是給自己留條活路。你家老大對你不管不顧不說,還讓你當他的替死鬼,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要是再冥頑不靈,好好的陽關道不走,把路走死了,神仙也救不了你?!?p> 沈兆墨照顧到了小混混心中俠義夢,改用了江湖……呃……電視劇用語,不過沈兆墨卻高看了他的文化水平,其他的都還好說,只是每當聽到四個字的成語時,小混混都皺緊了眉頭。
大概是真的被嚇著了,小混混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彭哥用的我的車,他說他的車壞了,又要急著出去辦事,我就把車借給他了,真的!我對天發(fā)誓!”
“你等會在發(fā)誓,借車是什么時候的事?”穆恒問。
小混混掰著手指頭,“……昨天?不,前天,不對,是大前天!大前天中午找我要的!至于他去哪兒了,他沒說……我說得是實話,他說要在外面待上一陣子,還告訴我們警察是來挑事的,警察抓些人回去讓自己的業(yè)績好看點,回頭能評上點榮譽什么的……”
穆恒一個沒坐穩(wěn),險些從椅子上滑下去。
他當警察這么些年,頭一次聽說刑警還有業(yè)績的。要這么簡單,他和那一屋子的同事們早就都成為局長級別的干部、大腹便便的跟走廊里溜達了。他有時候實在難以理解現(xiàn)在的孩子是怎么長大的,怎么這么容易就讓人帶溝里,還摔得死心塌地的。
“警察叔叔……”
小混混的叫法讓兩人愣了愣,很新鮮地望過去,只見幾分鐘之前還“腦袋大了碗大的疤”的熊孩子,這會變得跟小貓似的瑟瑟發(fā)抖、雙眼含淚,他咬著嘴唇的模樣感覺比竇娥還冤。
“警察叔叔,我會坐牢嗎?會被判死刑嗎?我真的什么都沒做啊……”
……不知這小混混在了解真相后,會不會把警察當作一生的打擊目標。
夏晴在辦公室里磨牙,決定如果沈兆墨他們對付不了那小崽子,她就自己去,那小王八蛋的話到現(xiàn)在還在她耳邊打轉,不過這團火在沈兆墨和穆恒輕松出來那刻,被逼著捻滅了。
“他招了?”夏晴沒好氣的問。
穆恒滿臉得意,“一個十幾歲的小朋友能費多少工夫,咱們見過多少窮兇極惡的犯人,對付孩子還不是信手拈來?!?p> “扯淡吧你,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毕那缃o了他一個白眼。
“彭卓義跑了。”沈兆墨翹起一條腿坐在桌上,“秦壬,發(fā)通緝令,通知各個交通要道,嚴格排查。”
秦壬應了聲,隨后一轉身,伸手撈過來幾張紙說:“霍于杰、霍教授的背景跟咱之前查的差不多,他今年57歲,兒子生的晚,人快四十了才有的兒子,去年,妻子帶著剛滿十八歲的兒子回老家探親,遭遇車禍。車禍的情況我找負責的交警了解了一下,是一輛大貨車司機酒駕,結果酒勁上頭、方向盤沒打穩(wěn),直接撞上了霍教授妻子開得小轎車,他妻子當場死亡,兒子成了植物人,上個星期也死了。貨車司機被判了刑,宣判那天,霍于杰還算冷靜,但根據(jù)他親友描述,他是忍著不發(fā),他們擔心等司機刑滿釋放后,霍于杰會去殺了他。霍于杰這一年定期向一個賬戶轉錢,少的時候幾萬,多的時候十幾萬,還以房子為抵押向銀行借了貸款,都匯給這個帳戶了?!?p> “一個教授的工資就算再高也撐不住這么個花法吧?”周延捧著老年人人手一份的保溫杯,老干部似的在旁問。
“我們查的時候,霍于杰的賬戶里僅剩下幾百塊錢了?!苯又?,秦壬故弄玄虛的環(huán)視一圈,“你們猜猜匯款賬戶開戶人是誰?”
沈兆墨和穆恒幾乎同時開口:“王銀林。”
秦壬立刻耷拉下腦袋,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大型犬。
“有什么難猜的?!蹦潞惆迅觳驳衷凇按笮腿钡募绨蛏?,大尾巴狼瞬間上身,悠閑的搖晃著尾巴說,“霍教授是怎么得到基因重組、人類‘重生’的消息的?總不會是上天的神諭、或是他妻子兒子托夢吧,一定是有人告訴他的,那么這個人是誰呢?誰既容易接近他、又能輕而易舉博得他的信任?霍于杰這次挖掘的批條就是找王銀林批的,王銀林死前還見過他,那么具備先決條件的首當其沖就是王銀林了。但,所謂的王銀林的賬戶,應該跟王銀林本人沒什么關系吧,只是借他名字開戶,對不對?”
秦壬點點頭,“我沒在王銀林的家里找到那張銀行卡,電腦記錄里也沒有……”
“秦壬小同志呀,不要傷心,不要氣餒,人嘛,總有一天會長大的,隨著閱歷的增長,你會掌握很多東西,你還小呢,慢慢來啊,等你到哥哥這個年紀,就什么都懂了?!闭f完,穆恒順手摸了他一把頭發(fā)。
秦壬:“……”
這該死的晚期中二病患者。
夏晴一把拍下穆恒的狗爪子,把秦壬的椅子往自己跟前挪了好大一段,可憐的秦壬小朋友感覺自己剛出了虎穴又進了狼窩。夏晴操著破鑼嗓子,一邊咳嗽,一邊諷刺道:“彭卓義先賄賂分局法醫(yī),又襲擊靖馨然,說白了這人就是商人的狗腿子,臟的臭的、人家不愿碰的全部丟給他,他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明明被人當槍使,還他娘的忠心耿耿,蠢東西!”
秦壬默默的把椅子向后出溜了一點,離“猛虎”和“豺狼”都稍遠一些,“墨哥,姚紀青孫子的事我也查出來了?!?p> 穆恒一肚子壞水的正打算開口,沈兆墨一拳搓在他腰上,穆恒捂著腰,以一種被“眾叛親離”的眼神哀怨的瞥向他,沈兆墨視他的抗議不存在,隨后問秦壬:“他孫子沒被火葬吧?”
“姚紀青不讓,他家有處祖墳,他把姚興風葬在了給自個留得墳墓旁邊,說不忍心讓孩子死后被烈火灼燒化為灰燼,希望他入土為安……我想他孫子入了土也安不了。墨哥,怎么辦?開棺驗尸嗎?”
“怎么驗,又沒證據(jù),你覺得侯局會允許咱隨便刨人祖墳嗎?”周延說,“姚興風死了沒幾年,按理說提取基因要比死了上千年的骨頭簡單,會不會已經(jīng)‘重生’成功了?”
沈兆墨想了想,“未必。他們雖然成功‘重生’了黑猩猩,人卻不是那么容易,克隆嬰兒的成活率低得不可思議,更別提這種新技術比克隆嬰兒還要難上數(shù)倍,真那么容易,世界早亂了。再者,姚紀青對他們來講就是搖錢樹,換了你,會輕易把搖錢樹砍了?”
鑒于沈兆墨說的有理,眾人不一會兒就陷入了沉默。
接近下班時間,跟蹤姚紀青的同事傳來消息,姚紀青的車開進了一家廢棄醫(yī)院,他們等待下一步指示,可沈兆墨正想指示呢,電話那頭人突然悶吭了聲,之后便是“嘟嘟嘟”的盲音——
壞了!沈兆墨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