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墨哥是……”秦壬泄了氣的靠在桌旁,寶貝的電腦像個被拋棄的孩子扔在了一邊。
“穆恒,”周延抓了抓頭,把那頭怒發(fā)沖冠似的兩天沒洗的亂頭發(fā)抓得更加的“狂放不羈”,“你知道規(guī)矩,這案子兆墨從開始就不該參與,他亂來,你也跟著亂來......就算要亂來也該告訴我們一聲,通個氣兒?,F(xiàn)在好了,鬧成這樣,按程序是要撤職查辦的……詹磊怎么樣了?”
他這句話是在問剛掛上電話、臉上寫滿了“別惹老娘,煩著呢”的夏晴,后者翻了下眼,皺著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大事兒,掉了幾顆牙,鼻梁錯位而已,算是便宜他了。”
“那就好……”周延松了口氣,馬上又像想起什么來,焦急得問:“他會不會起訴?”
“他不會的?!弊谏嘲l(fā)上、一直低著頭的澹臺梵音,若有所思的說道,“那是他最后一層遮羞布,不會輕易撕下來,前提是那真是他的遮羞布的話……”
“什么意思?”穆恒莫名其妙的問道
澹臺梵音沉默不語,她的臉色蒼白,讓本來就白皙的面容像掛了一層霜,眼底有著明顯的疲憊。一股說不出的不詳預感從她心底鉆出,悄無聲息的涌向四肢,瞬間滲透到五臟六腑。
澹臺梵音心中反復思忖著自己之前的分析,就算一度把精力轉(zhuǎn)了個彎投在了超自然現(xiàn)象上,也不至于出這么大紕漏——宋建成和嚴福中這兩人的死,如果占卜師沒有從中插一腳破壞了計劃,完全可以做成劉凱殺人后畏罪潛逃這樣的假象,兇手屬于智慧型罪犯,而且年齡絕不年輕。當人既有智慧又具有足夠的閱歷時,關注點都是細節(jié)上的處理,如何最大限度的避免警方的懷疑,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做完全準備,用一句話總結(jié)就是:不打無準備之仗。他們善于偽裝自己,成為他人心目中的理想類型作為掩飾,事業(yè)有成則是其中之一,考慮到宋建成的背景,計劃殺死他的兇手理所當然的身處相等的地位與差不多的年齡。
另外,口才要好,能言善辯對于智慧型罪犯來說是必要的先決條件,否則怎么能得到宋建成的信任?怎樣說服劉凱甘心為他賣命?之所以得出公司采取股份制,則是因為在眾多意見中做出裁決的所帶來的優(yōu)越感。
他不會允許自己妻子有工作,因為妻子是自己的附屬品,這會造成兩種情況:其一是在家偽裝成好好先生,讓妻子心甘情愿的留在家,其二則是獨裁的本性暴露,導致離異。
茶和咖啡皆是成功人士裝點自己的方式,股票和爬山則是智慧型罪犯最常見的悠閑娛樂。
然而,詹磊的兩次失控卻讓澹臺梵音疑竇叢生,按理說,哪怕在他面前揭露了真相,哪怕讓他顏面掃地,情緒都不會有這么強烈的波動,仿佛……
澹臺梵音整個身體一僵,仿佛她所看到的……都是假象,是詹磊用來偽裝的另一層皮,這層皮很厚,像副鎧甲,只有在內(nèi)心遭受打擊時才會稍微裂開條縫,許人向里窺探一二。
那么,又是誰、在什么時間給他灌輸?shù)模空怖诘那闆r都快比得上人格分裂了,似乎在到達某個點時,就會自動轉(zhuǎn)換成他內(nèi)在的性格。
她晃了晃腦袋,感覺腦筋有點不太夠用。
“我有些問題還想不明白,等我想清楚后再說吧?!彼t疑了一會兒,說道。
這時,一個人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讓穆恒去找侯局。穆恒頂著一張羊入虎口的愴然之情,走了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卻換成了一副再正經(jīng)不過的面容,讓一屋子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侯局剛下了命令,”穆恒嘆了口氣,手扶額頭,無奈的說:“老墨嚴重違反紀律,但因念其初犯,又情有可原,再加上之前立過不少功,所以酌情處理,命他立刻退出調(diào)查,同時停職等候近一步處罰,好在是停職沒直接開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挺晚的了,大家就先回去,該吃吃該喝喝,養(yǎng)精蓄銳,咱還有另一個變態(tài)殺手要抓呢。”
說完,他又靠到澹臺梵音身旁,小聲說道:“我一出事兒就給老墨他爸打了電話,老爺子在部隊上的戰(zhàn)友有很多進了公安局,都是些能說得上話的領導,侯局就是其中一個,他爸大概早就猜到自己兒子有這么一天,只簡單給我了個‘哦’字,想必心中已有打算,真要有什么意外,不會坐視不理?!彼テ鹚釉谏嘲l(fā)上的包,又跑回座位處拿起自己的,“老墨已經(jīng)回家了,我要過去,你也一起來吧?!?p> 澹臺梵音沒說話,接過包跟著他向外走。
他們來到沈兆墨家,穆恒在密碼顯示器上點下幾個數(shù)字,打開了大門,隨后堂而皇之的進屋,在鞋柜里拿出自己專用拖鞋后還順便取出客人用的拖鞋,那架勢頗有點一家之主的意味。
“怎么了?羨慕吧。”穆恒瞧著她愣愣的望著自己,于是發(fā)揮出他那正經(jīng)不過三秒,臭貧勝過一切的不要臉特質(zhì),握緊雙手放在胸前,雙腿并排微微交叉,臉側(cè)向一邊,捏細了嗓子,故作嬌羞樣說:“姑娘,奴家受公子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愿為公子解憂,公子允我這方天地,愿只愿我與公子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澹臺梵音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哦,即是如此,我該恭喜姐姐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既然姐姐與公子情投意合,哪怕妹妹有萬般不舍,也不好奪人所愛,容我親自向公子道別,斷了這孽緣,成全姐姐可好?!闭f完,她就張口要喊。
“姑娘!且等等。”穆恒一把拉住澹臺梵音,掩面抽泣,故作淚狀:“奴家身份低微,與公子實不相配,奴家愿意退讓,還請姑娘……”
“你倆玩兒完了嗎?”
穆恒還沒肉麻完,沈兆墨突然打開了臥室門,一邊拍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邊說道。
“呀,公子?!蹦潞泔@然還在興頭上,“幾個時辰不見,公子怎得如此憔悴,奴家好生心疼,宛如千刀萬剮,當真痛不欲生啊?!?p> 疼死你算了。
沈兆墨心中恨著,走到澹臺梵音跟前,捧起她的手,見她右手的手腕略微發(fā)青,他心中一震,不由得皺起眉頭,輕輕地碰了碰,“很疼吧……”
澹臺梵音笑了笑,雙眸在黃色燈光下,像是朦朧之中帶著些許微光,猶如迷失方向的旅人在黑色之中尋找到那一點的光亮,珍惜的不肯移開視線。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蹦潞闫茐臍夥盏恼f:“侯局讓我告訴你在家好好反省,案子交給我們,一旦有問題我會跟你聯(lián)系的?!彼挚戳怂麄円谎郏珠_始不著調(diào)的說:“公子,奴家先告辭了,漫漫長夜,美人在懷,還望公子……適可而止?!?p> 澹臺梵音臉“刷”的一下紅了。
沈兆墨:“……”
他抄起一本厚書就朝著那作妖的扔過去,沒想到那妖孽滑的跟個泥鰍似的,砸了半天死活砸不著,還趁亂一溜煙的就竄沒了。沈兆墨閉眼凝神,內(nèi)心把他凌遲了好幾遍,并且決定在復工后,一定要讓他在工作上生不如死。
托穆恒的福,氣氛在最初的十幾分鐘里尷尬的要命,沈兆墨都沒心思萎靡了,滿腦子都在糾結(jié)應對對策。
沈兆墨的家跟澹臺梵音想的差別不大,色調(diào)冷淡,風格簡單,裝飾的東西不多,但卻都很實用,還不忘小資一把,養(yǎng)了幾柱多肉植物,干凈、整潔、有條理,總的來說,身在其中能自然而然的放松下來。
沈兆墨拉著她坐下,又不知從哪兒取出醫(yī)藥箱,拿出瓶紅花油,滴幾滴在手心中,然后小心的覆在澹臺梵音受傷的那只手腕上,輕柔的按摩起來。
“是不是嚇到了?”他低著頭,柔聲問。
“你覺得呢?”澹臺梵音反問道。
沈兆墨一愣,不由得笑出了聲,也是,世間能把她嚇著的東西著實不多。
“我,過了十幾年,比起戀情,真正折磨我的是刻骨銘心的悔恨,讓我常常在夢中驚醒,所以才一時控制不住?!?p> “可你也很愛她吧?”
“當時是的,心里想過就算她不要我,我也想偷偷的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看看她,我對她的感情任何事情都無法代替……生氣了?”
澹臺梵音搖搖頭,“我一開始就說過,我理解,你什么也不用說,你做什么事......我都理解,但是,今天那樣的表情以后不要再露出了,你要為辛辰留著,留著等抓住真正殺她的兇手,那時,我絕不再攔你。”
她傾身過去,抱住了他。
這個人太溫柔了,這些年來一直游走在邪惡橫行的特殊地帶,看遍了鬼魅狡詐的人性人生,把自己逼到成天做噩夢的境地,讓午夜的夢魘索命似的蹂躪著內(nèi)心,為的只是對得起當初的那份感情。
愛情這種東西是隨著時間而消磨的消耗品,激情褪去后,留下的是吹毛求疵還是忠貞不渝,誰也說不準。
對澹臺梵音來說,真心對待一份感情就猶如豪賭,她絕不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樣的賭博,代價太大,成本太高,也許一生中僅僅只能賭一次。
她害怕過,也不想去花大把的代價去追逐這種不穩(wěn)定的東西,更怕受到傷害,直到,她遇到沈兆墨……
不斷變濃的感情,在胸口中慢慢滋生、慢慢蔓延。
兩人難舍難分的分開,沈兆墨托著她的臉,手指略過她的發(fā)梢,滑過雙眸,拂過有些發(fā)燙的臉頰,到達微微發(fā)白的嘴唇,被執(zhí)起的手貼在他的心口。他慢慢靠近,試探性的在她唇角上吻了吻,澹臺梵音身體一僵,馬上又軟了下來,沈兆墨便手臂一緊,將她緊緊抱進懷里。
他不會放手,也不想放手,有些蠻橫的動作里表現(xiàn)出強烈的不安的同時,還有足以讓人抓狂般的渴望,在好不容易得到后,不顧一切的占為己有,恨不得連一根頭發(fā)絲都舍不得讓它掉到地上,只能留在自己的手中。
今夜如果嚇著你了,我可以道歉,但你要想跑……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