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敵愾(2)
“喂,喂,三郎!你在干什么!”
把與三郎從呆滯中喚醒的,是他兄長與太郎的高呼聲,
與三郎仿佛打了個哆嗦一樣,忽然恢復了行動的能力,瞬間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鐵炮開火聲、羽箭離弦聲、火炮轟鳴聲就灌入他的耳朵。下一秒,他就被兄長一把給拉了下來,趴在了地上,轉瞬間,就看到幾支羽箭從他頭頂的位置飛過。
“那邊那個,你在搞什么鬼?”三井純二在轉身換彈的時候看到了與太郎和與三郎,“戰(zhàn)場上是你發(fā)呆的時候嗎?會要命的!快去干你該干的事情!”
被三井純二吼醒的與三郎立刻反應過來,彎著腰在城垛后跟著自己的兄長穿梭。身旁的鐵炮手們正在一刻不停地射擊,不少獵戶出身的志愿兵則在彎弓搭箭地向城下射擊,一批機靈的志愿兵也分配到了弓箭。不過向與三郎他們這些沒啥天賦的志愿兵,只是被分配到了簡單的任務——扔滾石、檑木,潑沸油。不過眼下,織田軍還沒有殺到城下,于是與三郎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只是盲目地跟著兄長跑,就莫名地有安全感——但是兄長他知道該干什么嗎?
與三郎馬上意識到自己錯了,他的兄長與太郎畢竟也是作為紅葉軍征調過的民夫上過戰(zhàn)場的,比自己這個新兵蛋子要強得多。與太郎并不是漫無目的地亂跑,而是沖到了一個剛剛被城下射來的羽箭擊中小腹的士兵,招呼著與三郎一起把他扶下去。
“兄弟,挺住??!”與太郎幫那個士兵折斷了箭桿,隨后就和與三郎一起貓著腰把他扶向最近的樓梯。
“小伙子們呦,這點小傷不算啥,我處理一下就回來?!蹦莻€士兵一開口,與太郎和與三郎才發(fā)現,他的年歲估計都和他們父親一般大了,估計是回歸的退伍老兵吧。
“辛苦大人了?!迸c太郎換上了一個更尊敬的稱呼,一邊扶著那個士兵走下樓梯。
“我可不能就這么倒下啊,咱們中隊上過場的就只有我們這十幾個兵,都等著我們拼刀子呢,哪能現在就倒下…”老兵看了眼自己腹部的傷口和血跡,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還好,小傷,比我當年在三日町傷得輕多了?!?p> “大人可萬萬不要勉強自己啊。”與三郎看了一眼老兵的傷口,卻發(fā)現那個傷口格外地深,鮮紅的血液讓與三郎的身體都忍不住抖了抖。
“就算勉強上這條命,老子今天也要砍死他娘的十幾個織田家的人,給殿下討回血債!”老兵的情緒忽然高漲起來,狠狠地罵了兩句。此時,城墻下等待的郎中們看到有人被送了下來,立刻就圍了上去替他處理傷口。與三郎和與太郎放下老兵后,立刻匆匆趕回了城墻上,又連續(xù)運下了好幾趟傷兵。隨著城下傷兵所的人數越來越多,不少傷兵不得不轉運到后方的醫(yī)療點。
不知道搬運了第幾趟后,與三郎忽然聽到了城頭響起的第二次號角聲。他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一直帶著他的大哥,低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敵人撤軍了嗎?”
“我也不知道?!迸c太郎同樣是迷惑,不解地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時,剛才被兩人扶下去的那個老兵快步走了過來,腰上纏著還在滲血的腰帶,拍了拍兄弟二人。他仿佛絲毫沒有受到箭傷的影響,健步如飛地向樓梯上走去,同時向他們大聲招呼道,“那可不是什么撤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那個號角是說敵人已經開始登城了!快跟上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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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三郎聽到消息后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城墻,這才發(fā)現他們中隊防區(qū)的墻垛上多了兩個探出來的圓木的頭部,他愣了一下后就反應過來——這估計是敵人架上來的云梯。整條城墻上,在與三郎能看到的范圍內就有不少這樣的圓木。
中隊長三井純二的反應證實了與三郎的猜測,此刻他正拼命地招呼著志愿兵們將滾石檑木抬到這里扔下去,也一看就看到了在樓梯口發(fā)愣的與三郎。
“喂,怎么又是你!”三井純二顯然記得在戰(zhàn)斗開始時就在發(fā)呆的與三郎,立刻對他憤怒地大吼道,“把那邊的檑木搬過來!”
與三郎被喊得嚇了一個激靈,立刻和與太郎一起搬運著放在樓梯口邊的檑木向墻垛靠去。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又是一陣羽箭和彈丸射來,正在墻垛口想要把一個滾石推下去的兩個志愿兵被打個正著。一個被當場爆頭,一聲不吭地就倒了下去。另一個的咽喉、肩膀、腦門瞬間釘上了三支羽箭,搖晃了一下后便摔下城去,他們抬著的滾石也往旁邊偏了一點,徑直掉下護城河,發(fā)出了“撲通”的一聲巨響——與三郎甚至分辨不出這聲入水聲是尸體發(fā)出的還是滾石發(fā)出的。
與三郎定睛一看,這才發(fā)現墻垛邊不知不覺間已經躺著好幾具中隊里志愿兵的尸體了。雨秋家劃分中隊時,是以居住的街區(qū)來劃分的,這些人都是與三郎的街坊,往日里都算熟識??粗粋€個熟悉的面孔此刻變成了血泊里的尸體,與三郎的雙腿瞬間就發(fā)抖地不聽使喚了。
“愣著干什么,快去啊!”三井純二悄悄地從城垛里伸出腦袋,看了眼底下的局勢,隨后便飛快地撤了回來,果然立刻就有彈丸打在了他剛才探頭的墻垛口,迸射開來。
“底下的護城河已經被沙袋填平一小段了!云梯都在沙袋上架好了,已經有敵人在往上爬了!”三井純二看與三郎還愣在哪里,禁不住破口大罵道,“快給老子滾過來!”
在三井純二的大吼聲下,與三郎和與太郎總算邁開了步子。可是城墻上這短短的幾步,卻是跨越了生與死的距離,墻垛邊橫七八豎的尸體讓與三郎走了兩步后便止步不前。不時有羽箭和彈丸從墻垛后射來,與三郎恨不得現在就抱頭蹲下。
“三郎,你在干嘛?”發(fā)現自己的弟弟停下了腳步后,跟他扛著同一個檑木的與太郎也轉過身來對他喊道,“別給咱們家丟臉!動起來!”
“紅葉殿下在天上看著咱們吶!為了紅葉殿下!”
與太郎的這聲呼喚仿佛將勇氣瞬間灌回了與三郎體內,他想起了他想象中那位殿下的音容笑貌和他的冤死,恨不得現在就將那檑木狠狠地砸到殺人兇手的頭上。
“為了紅葉殿下!”與三郎同樣大吼了一聲,熱血上涌的他在那一刻將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以自己最大的步子和最快的速度扛著檑木和兄長一起向前沖去,毫不猶豫地冒著槍林彈雨探出墻垛,隨后狠狠地將檑木向下砸去。他來不及觀察戰(zhàn)果,便立刻抱頭蹲下躲在了墻垛后。不過墻外傳來的一聲參加和劇烈的撞擊聲讓他意識到他砸中了敵人,隨后一連串的落水聲更是令他心潮澎湃。正當他想要轉身怒吼著和自己的哥哥慶祝時,卻發(fā)現哥哥同樣一聲不響地倒在了血泊里,半邊脖子直接被彈丸給打爛了,鮮血源源不斷地涌出。
“大哥!”與三郎瞬間嚇傻了,手忙腳亂地就要往與太郎那邊跑,被靠在墻垛上指揮的三井純二一把拉了下來,同時又對著他吼道,“你瘋了嗎!你敢在墻垛邊站著亂跑?”
“我哥在那兒!”與三郎掙扎著想要沖過去,卻被三井純二不由分說地給拉住,對他喊道,“沒用了,已經死了,你還看不出來嗎?沒得救了。現在你不要管這些,繼續(xù)去后面太檑木上來!不能讓云梯上的人爬上來!”
“為什么你不去?”與三郎看著哥哥的鮮血逐漸流淌殆盡,嚎哭著大罵道,“為什么你不自己去扔檑木?那么危險的地方,我哥哥都被打死了??!為什么你自己坐在這里不去?。 ?p> “因為我的命比你值錢!”三井純二一邊把與三郎狠狠地往擺放檑木的樓梯邊推了一把,一邊快速開始裝填自己手上的鐵炮,同時罵罵咧咧地道,“我會用這鐵炮,我還會刀法,我比你有用!你除了扔扔檑木還能干什么?到時候織田軍沖上城了你還能干啥?現在你不上,你啥時候上?我不能死在這里,會鐵炮和會用刀槍的兵咱們隊里就只有十幾個,死一個少一個,我要死也是死在織田軍沖上來后的肉搏戰(zhàn)里!”
“快滾!”
在三井純二的大罵聲下,與三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到了墻邊,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志愿兵一起搬著一個檑木就沖到了墻邊,不管不顧地把它砸了下去。這一次他們運氣不錯,躲過了彈丸和箭矢。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們便再次沖向了擺放檑木的地方。
一趟趟的搬運和投擲,在大夏天揮汗如雨的與三郎卻感不到體力的流逝。一開始的他還會擔心被鐵炮和弓箭擊中,后來發(fā)現自己的躲閃毫無意義也來不及,索性就自暴自棄般地一趟趟麻木地折返。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砸下去了多少人,城下突然想起了鳴金的聲音。
“換班了,全部撤出陣地下去休息!”三井純二聽到號令后就可對手下的中隊招呼道,同時把陣地讓給了身后補上來的另一個中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