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六章 寒流
織田信長帶著他的旗本隊經(jīng)過河原町通中央時,織田信長扭過頭去,看向遠處高臺羅傘下的天皇??吹教旎室苍谧⒁曋约簳r,織田信長側(cè)過身來在馬上行了一個歐洲騎士的禮節(jié),這不倫不類的行禮讓天皇周圍的側(cè)近頓時為之色變,不過在看到了織田軍的威勢后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天皇本人倒是沒有顯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依然心平氣和地坐在位子上。
織田信長走完了整段閱兵的路線后,就將部隊交給了蒲生氏鄉(xiāng),自己則帶著一眾侍衛(wèi)策馬脫離了大部隊,從橋梁上橫渡而過,繞到了天皇所在的高臺下??椞镄砰L帶著屬下翻身下馬后,便快步走上了高臺,走向了天皇所在的位置。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織田信長的身上,屏氣凝神地等待著他的表現(xiàn)——他可算是下跪了!
在看到織田信長以日本的禮節(jié)下跪行禮后,河原町通周圍的無數(shù)人都松了一口氣——可算是沒有繼續(xù)鬧出君前失態(tài)的丑聞了。而一旁的敵對勢力使者們則或多或少有些遺憾,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看熱鬧不怕亂子大。
天皇可不敢像織田信長那樣擺譜,立刻請織田信長平身??椞镄砰L和天皇似乎還寒暄了幾句,不過雨秋平離得遠,也沒有讀唇語的水平,自然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等到織田信長落座后,鼓樂聲再次響起,后續(xù)的織田家直轄的武士也依次入場。丹羽長秀、瀧川一益等本家宿將,河尻秀隆、山內(nèi)一豐等母衣眾出身的武士,還有堀秀政這些后起之秀,一個個都是英姿颯爽地率眾通過。
而在織田家本家之后,則是各個軍團長麾下的與力們出場。首先是北陸道軍團,府中三人眾的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不破光治先后登場。隨著這幾年功勛的積累,他們?nèi)艘卜謩e受封了越后守護代、越中守護代和能登守護代,成了一國之主。
北陸道軍團的武士們一登場,豈止就和織田本家在近畿的武士們不同,透露出一股如同北陸道的氣候一樣寒冷的肅殺之氣,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的武士們才有的氣概。而前田利家本人則穿上了一身古樸的具足,手中握著一把和前田慶次非常類似的朱紅大槍,一瞬間看上去竟有些像源平合戰(zhàn)時來自北陸的古老武士。
北陸道軍團后登場的是山陰()道軍團的與力們,領(lǐng)銜的細川藤孝也好,原來山陰各國的波多野家、一色家、山名家也好,都不是以武功出名的,因此他們的隊列看起來更像是普通的隨從隊,與先前的北陸道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雨秋平于是沖著身邊的明智光秀笑了笑,后者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
山陰()道軍團之后就是南海道軍團,池田恒興、佐脅良之、森可隆這瀨戶三人眾也颯爽登場。別人不知道,雨秋平可是知道的清楚。池田恒興為了在這次閱兵式上顯擺,特意朝雨秋平借了一套他之前跟南蠻商人買的盔甲——可是那只是雨秋平買來收藏的騎士重鎧,雨秋平自己穿著都費力,更別提池田恒興了。可是池田恒興當時相中了這套拉風(fēng)的鎧甲后,就打死都不愿意換一套。于是,此時此刻的池田恒興就漲紅著臉,咬緊牙關(guān)在太陽下頂著這幅他的身體幾乎承受不住的重甲,臉部表情卻還要表現(xiàn)得仿佛毫不在乎一樣。雨秋平倒是不擔心他,這家伙為了面子什么事都能扛下來——他更擔心池田恒興的坐下馬啊!那匹馬現(xiàn)在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渾身淌汗,真不知道能撐多久。
謝天謝地,池田恒興和他的馬堅持到了閱兵儀式結(jié)束,連雨秋平都替他長出了一口氣。果不其然,在河原町通終點后的拐彎處,雨秋平看到池田恒興的坐騎累癱了般倒了下去,把池田恒興給摔下馬來——幸好沒有人看到這一幕。跟在池田恒興后面的佐脅良之見狀連自家的隊伍都不管了,離開了觀眾的視線后就快馬加鞭地沖了過去,幸災(zāi)樂禍的他似乎已經(jīng)等不及看池田恒興的笑話了。而他身后的森可隆依舊是兢兢業(yè)業(yè),一絲不茍地走完了最后一程——這孩子都快比大他們一輩的這兩個前輩要成熟了。
南海道軍團之后,尷尬的事情發(fā)生了——本來應(yīng)該輪到山陽道軍團的與力——可是由于羽柴秀吉之前一系列夸張的操作,山陽道軍團根本沒有活著的與力——于是直接輪空了,進入到了織田信忠的尾濃軍團。不過大家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稻葉一鐵、安藤守就等尾濃軍團的武士身上,而是全部投向了尾濃軍團后出場的第一個軍團長——也就是織田信忠本人。作為織田信長傾力培養(yǎng),也得到了大多數(shù)家臣承認的織田信忠,幾乎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目椞锛依^承人了。之后織田家的天下,就要輪到他來做。想要巴結(jié)他的、觀察他的、詆毀他的、贊美他的人不計其數(shù)。織田信忠穿著一身中規(guī)中矩的當時具足,一如既往地在這些瑣事方面表現(xiàn)得面面俱到。
織田信忠之后出場的,就是明智光秀。她穿著一身銀白色的具足,具足下的陣羽織則是寶藍色的,不知道的人或許會欣賞她中性化的獨特品位,只有雨秋平明白那是她自己的小任性。陽光照耀下,明智光秀的嘴角仿佛掛著淺淺的笑意,似乎和命運小小地示威了一下。
明智光秀之后的是羽柴秀吉,他絕對可以說是全場僅次于織田信長的張揚武士了,甚至要勝過池田恒興。他那巨大的太陽盔幾乎要比半個身子還高,雨秋平都擔心他這樣會不會累出頸椎病來。不過千成瓢簞馬印下那金光閃閃的盔甲,看起來倒是挺威風(fēng)的。
羽柴秀吉之后便是柴田勝家,但是雨秋平?jīng)]有機會去目睹織田家中最為悍勇的“瓶割柴田”的軍容了,因為他也需要到候場區(qū)準備了。不過從現(xiàn)場傳來的無比高昂的歡呼聲中就可以猜出,柴田勝家該是有多么威風(fēng)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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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一隊的騎兵,打著各家的旗號,逐一從檢閱臺前駛過,接收臺上織田信長和天皇的檢閱,也享受著道路旁民眾的歡呼。
而當雨秋家的紅葉旗和雨秋平的楓鳥馬印打出時,所有的觀眾卻都為之一愣——除了五十個騎兵外,其余的全是打著各式各樣旗號的步兵。那些圍觀的觀眾大多只認得雨秋平當年在京都合戰(zhàn)時的常磐備山楓旗,以及不久前進入京都戒嚴的涅槃備的山鳳旗,而對其他的旗號一無所知,只看個好玩。但是列席的各家大名使者,特別是那些敵對勢力的使者,卻不會不認得那十一面旗幟沉甸甸的含義——那是這20年來在全天下所向披靡的紅葉軍各個備隊的旗號。
山楓、箭矢、柳條、烈火、酒杯、山鳳、閃電、春草、火炬、銀河、銅墻。
就是這些旗幟,催垮了無數(shù)大名的軍隊,以及無數(shù)武士的意志。
而現(xiàn)在,這支部隊踏著整齊而古怪的正步,浩浩蕩蕩地邁過河原町通。
百姓的歡呼聲們逐漸小了,因為他們眼前的這支部隊散發(fā)出的氣質(zhì),仿佛和之前那些熱血澎湃的武士不一樣,反倒是冰冷如鋼鐵洪流一般堅不可摧,顯得不可褻瀆。一絲不茍的步伐宛如機械一般,方陣的每一個邊角都是橫平豎直,齊整的踏步聲連鑼鼓聲都可以掩蓋,每個人都對兩旁的觀眾熟視無睹,目不轉(zhuǎn)睛地死死地盯著前方。紅葉軍的行軍隊伍就仿佛寒風(fēng)拂過溪流一般,所過之處的聲音隨之凝結(jié)。隨著隊伍的不斷前進,越來越多的觀眾停止了歡呼和喝彩,帶著無比敬畏和陌生的表情看著這支鐵軍從身前經(jīng)過。
雨秋平用余光看著兩旁百姓的反應(yīng),心下卻沒有多少意外。
這是穿越者跨越時空帶來的軍隊,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而在不久的將來,這支部隊的模式同樣會被歷史的潮流所淘汰,也是沒什么好奇怪的。準確說,這支采用近代訓(xùn)練方式、以火槍長槍作為武器、穿著鎧甲的古代軍隊,是一個不倫不類的產(chǎn)物,只能在這軍事轉(zhuǎn)型尚未完成的中世紀曇花一現(xiàn)。
只是,我在前世不是什么科學(xué)家,不是什么哲學(xué)家,不是什么軍人,也不是什么城府極深的政客,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學(xué)生。憑借我的一己之力,短時間內(nèi)所能帶來的東西也只有這些了。
隨著我?guī)淼臇|西一點一點地被這一世的人們學(xué)去,隨著我的優(yōu)勢一點一點被蠶食,到最后我還能剩些什么呢?我在那一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是多么膽大包天才敢和這一世這些在千萬人中脫穎而出、青史留名的亂世英杰相提并論呢?我原本只該是一個在史書上連名字都不配留下的小人物啊…等到穿越者的能力都被學(xué)去后,我可能平庸地連這個時代的庸主也比不過吧。
雨秋平的目光逐漸模糊,腦后也傳來了熱度。僅僅是片刻后,他就匆忙回過神來,差一點又進入了那個洞穴。
當穿越者的外衣盡數(shù)褪去后,我,雨秋平,又能剩下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