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逢生
“公主,你現(xiàn)在在做的事情,就是要害死那個你最愛、也最愛你的男孩子。一旦他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以后無論多甜蜜幸福的回憶,你回想起來也只會是無盡的悲哀。想對他說的話,想和他做的事,都沒有機(jī)會了?!?p> “你真的有那么恨他嗎?那么想置他于死地嗎?”
雨秋平平靜地問道。
“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菚信牒λ滥泻⒌陌。 焙靠拗目椞镂宓律蠚獠唤酉職獾卣f道,“他有時候真的很過分很過分,過分到我當(dāng)時就恨不得他立刻死掉才好!可那些都是氣頭上的想法呀…我好后悔啊,這么多天我一直都在后悔,后悔在氣頭上寫了那封信,后悔啊…”
“我一開始就是想氣氣他,讓家嚴(yán)敲打敲打他,給他點(diǎn)顏色看看,讓他以后不準(zhǔn)再兇我、再亂找女人了…”織田五德嗚咽了一聲,隨后又大哭起來,“可是誰知道爹爹就忽然要?dú)⑺椭椒蛉?!誰知道?。∥液髞砗偷忉?,筑山夫人說的都是氣話,他們兩人不可能和武田勾結(jié),信上寫的都是假的!可是爹爹已經(jīng)不理我了,他說這事現(xiàn)在我說了不算,也不讓我見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啊…我不想三郎死啊…”
“紅葉殿下!”織田五德仿佛忽然發(fā)現(xiàn)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雨秋平的衣袖,“您既然來了,肯定是有辦法的對不對!您肯定是有辦法救三郎的對不對!您快教教我!”
“我有一個唯一的辦法。”雨秋平嘆了口氣,平靜地望著織田五德,“代價可能是你們父女關(guān)系的決裂,是你身敗名裂。”
“我愿意!”織田五德毫不猶豫地應(yīng)了下來。
“只要是為了救他,我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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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七年(1579)1月15日晚,元宵晚會上??椞锛业闹爻箭R聚一堂,一同前來的還有德川家康以及上杉景勝家派出的代表直江兼續(xù),以及朝廷的公卿、有名的茶人和支持織田信長的僧侶。然而,這個宴會上,大多數(shù)的人卻都是悶悶不樂,只有織田信長一個人在自顧自地飲酒尋歡。被他點(diǎn)到的人被迫迎合著吟詩作對,虛假的氣氛讓人尷尬,都盼著這宴會早些結(jié)束。
所有人的郁悶都是因為德川信康的事情,而德川家康卻一直著急地眺望著門口——因為雨秋平還沒有到。答應(yīng)過要救德川信康的雨秋平,遲遲沒有到宴會。他是要做什么?他有什么打算?
不一會兒,門口的侍衛(wèi)傳來消息:
“紅葉殿下,市公主,五德公主一起來了?!?p> 所有人聽到這一消息都愣住了,包括織田信長在內(nèi),以至于他竟然忘了下達(dá)阻止他們?nèi)雰?nèi)的命令。直到雨秋平和阿市落座,直到織田五德跪在了宴會廳的中央,直到織田五德開口后,大家才反應(yīng)過來。
織田五德親口承認(rèn)了錯誤,她當(dāng)著全織田家和全近畿、全天下名流的面承認(rèn)了錯誤。她說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胡作非為所致,她捏造了德川信康和筑山夫人私通武田的證據(jù),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德川信康和筑山夫人是無辜的。
最后,她深深地跪倒在地,當(dāng)著織田家所有重臣、所有盟友、所有名流的面承認(rèn)了自己的錯誤,懇求織田信長釋放無辜的德川信康母子,將一切怒火降罪于自己。
雨秋平不知道,這個柔弱的女子該是有多大的勇氣,該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才能在這樣的場合下,迎著織田信長恨不得生吞活剝的目光,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真相公之于眾。
在這種場合下,無論織田信長如何一意孤行,也不可能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做出違反道義的事。他只得應(yīng)允了釋放德川信康母子,同時臭罵了一頓織田五德,把所有的怒火和不滿都傾瀉到了這個主動送出來的替罪羊身上。當(dāng)然,織田信長不可能這么算了。他以“武家不睦”的罪名判處了德川信康、織田五德和筑山夫人流放,全部流放到伊勢灣上的一座海島上去。不過,德川家康對此已經(jīng)是感激涕零,不斷地磕頭感謝織田信長的寬宏大量,為自己失而復(fù)得的妻兒淚流滿面。
然而,在這場暴風(fēng)雨的邊緣,所有人的目光都逐漸轉(zhuǎn)向了雨秋平和阿市。他們二人并肩坐在靠近門的席位上,面色平靜,似乎早就明白了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yùn)。
織田信長草草下令宴席結(jié)束后,所有人都從宴會廳內(nèi)離開。雨秋平和阿市向門外緩緩地走去,德川家康立刻追了上來,攔住了雨秋平和阿市。
“兩位!”德川家康此刻已經(jīng)是淚如泉涌,腦門上還帶著剛才磕頭留下的血跡。他不由分說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重重地砸在樓梯的棱角處。
“多謝兩位以身犯險,仗義出手救下犬子和拙荊!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才好!”德川家康話還沒說完,腦袋已經(jīng)向著冰冷的大理石臺階磕去,一聲聲的撞擊聲后,血液順著額頭和臺階留下?!按蠖鞔蟮?,沒齒難忘!我德川家康來世必做牛做馬,以報兩位的大恩!”
“起來吧,竹千代?!庇昵锲轿⑿χ琢讼聛?,把德川家康扶了起來,“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p> “紅葉?”聽到“竹千代”這久違的稱呼,德川家康一時語塞,愣在了原地。等他回過神來時,雨秋平和阿市已經(jīng)走出去了很遠(yuǎn)。他怔怔地望著雨秋平的背影,心中忽然堅定了一抹虛無縹緲的念頭。
除了德川家康外,周圍所有的人都是無言地和雨秋平、阿市這兩人保持著距離,只有少部分的人和雨秋平互動了一下。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上來拍了下雨秋平的肩膀,低聲支吾了幾句話;羽柴秀吉在前面給雨秋平挑了挑眉毛;前田利家在雨秋平背后嘆了口氣;丹羽長秀朝著雨秋平微笑了一下;柴田勝家則和雨秋平對視了一眼,沒有多說什么;明智光秀則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送給了雨秋平一個擁抱。
隨后,織田信長的命令來了。
“紅葉殿下,市公主,主公請二位回去?!逼焉相l(xiāng)有些擔(dān)憂地跑到了雨秋平和阿市身后,向他們通報了這一消息。
“保重?!泵髦枪庑闼砷_了懷抱,雨秋平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是梨花帶雨。
“你是最了不起的爛好人?!?p> ·
雨秋平和阿市緩緩地沿著來路走回,走入那宴會大廳內(nèi)。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大廳此刻已是有些冷清,賓客桌案上的佳肴還沒有撤去,織田信長正站在剛才織田五德跪的地方,面色平靜地瞪著雨秋平和阿市。
兩人都明白,這平靜是織田信長暴怒到極點(diǎn)后的表現(xiàn)。雨秋平和阿市走到織田信長身前,一起跪了下來,等待織田信長的降罪。
“爽嗎?”織田信長也蹲了下來,平視著雨秋平和阿市,低聲問道。
雨秋平和阿市不敢回答,只是低下頭去。
“讓余在全織田家的重臣、全近畿的名流面前顏面盡失,然后就會馬上傳到全天下去,所有人都會知道余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也要處死別人孩子的混蛋主公,爽嗎?”
織田信長又重復(fù)了一遍,見雨秋平和阿市還是不答話,就自顧自地笑了一下道,“余反正覺得挺爽的?!?p> 隨后,他蹲得更低了,對著雨秋平的臉噴著吐沫:
“余是真的萬萬沒想到,跪在這里的居然是你們兩個。雨秋紅葉啊雨秋紅葉,你自己自身難保不知道嗎?筑山夫人好歹是個養(yǎng)女,你老婆可是今川義元的親生女兒?。〉麓ㄐ趴抵皇穷H有勇猛,你兒子的武略武功可是威震天下啊!就這樣,你還愿意為德川家康出來趟這渾水?!?p> “還有你!”織田信長又轉(zhuǎn)過來對著阿市,“不出這事,余都快把你給忘了。原來你沒死?。吭瓉砟氵€有心情管這事?。苦??”
“好吧,算你們厲害。”織田信長拍了拍手,一使勁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但是你們要知道,你們救得了別人的兒女,救不了自己的。”
雨秋平和阿市聞言都是一驚,阿市的身體甚至顫抖了起來。
“放心吧,余還是要點(diǎn)臉面的,不會用‘你那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老婆和你那天下第一武士的兒子和三好家還是毛利家私通’那種蹩腳的借口的?!笨椞镄砰L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隨后用不容置疑的平淡口吻道:“你們倆抬起頭來?!?p> 雨秋平和阿市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fù)P起頭,仰視著織田信長陰沉的臉。
“聽說你的大兒子雨秋殤和你的大女兒茶茶是戀人?”織田信長歪過頭,緩緩地吐出了這句話,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雨秋平和阿市面部表情的巨變,隨后心滿意足地大笑道:
“那好!余這就收我妹妹織田市的女兒茶茶為養(yǎng)女,賜婚給雨秋紅葉的次子雨秋佑!讓他來安土城給余當(dāng)侍衛(wèi)!”
“半個月后成婚!就是原定給德川信康當(dāng)死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