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婆媳
幾家歡喜幾家愁,雨秋家上下歡度新年的時候,德川家的新年卻并不那么和睦。德川家康本人早就移居遠江濱松城,而將他的長子德川信康和夫人筑山殿(瀨名姬)留在了三河岡崎城。同樣是年夜,岡崎城里的年夜卻是劍拔弩張。
“信康怎么還沒有來?”年夜宴席上,織田五德和一眾留守岡崎城的家臣已經(jīng)等了許久,連菜都要涼了,卻遲遲不見德川信康的人影。
“等一會就等一會,何必脾氣那么大?女人家要守婦道?!敝椒蛉艘妰合眿D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當眾直呼德川信康的名諱,而且話里也沒有帶上敬語,不滿地提醒道。
“你什么意思?”織田五德對德川信康都不客氣,更別提和自己積怨已深的婆婆了,“輪到你個今川家的女人在這里對織田家的人指手畫腳嗎?”
“你!”筑山夫人聞言一怒,但是她也知道織田五德身后有靠山,即使心里不滿,還是勉強隱忍下來。
“兩位夫人請息怒?!本凭掖我姞畲颐ι锨耙徊?,跪在地上打圓場道,“在下這就去請少主過來!”
“不用你請,我自己去!”織田五德從席位上一下子站了起來,還帶倒了面前的湯湯水水,“我倒是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筑山夫人看到織田五德把宴席弄得一團糟,心里也是窩火,二話不說拂袖而去,追著織田五德就出去了。一眾德川家的家臣面面相覷,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織田五德到底是年輕,帶著侍女風風火火一路朝著德川信康的居室跑去,筑山夫人也追不上??椞镂宓伦叩骄邮议T口,隱約聽到了屋內(nèi)的言語,瞬間火起,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只見德川信康半裸著身子,正在臥榻上和一侍女調(diào)情。
“你!”織田五德氣得火冒三丈,摘下手里的手鏈就朝著德川信康甩了過去。手鏈倒是沒打到德川信康,一下子砸在了侍女的頭上。侍女一下子被咋疼了,委屈地縮到了德川信康的被窩里。
“你什么意思?”德川信康本來剛被發(fā)現(xiàn)時還有一點歉疚,可是看到織田五德如此無禮粗魯,一下子也給惹惱了。他掀開被子,連衣服都沒穿就爬了起來,指著織田五德的鼻子喊道,“扔什么扔?說了多少次不要亂扔東西了!”
“現(xiàn)在我再跟你說這事嗎?”織田五德怒極反笑,指著德川信康被窩里的侍女就高聲罵道,“那個賤人是怎么回事?你年夜飯不來吃,躲在被窩里和賤人調(diào)情?”
“怎么著了?我堂堂德川家少主還不能有個暖被窩的侍女了嗎?”德川信康用挖苦的語氣反擊道。
“你堂堂德川家?你德川家算什么?我堂堂織田家的公主,能受你這般氣?”織田五德毫不客氣地說出了平時兩人間的禁忌,“信不信我給家嚴告狀!要你好看!”
“織田家了不起死了,一天天的嘴邊就掛個織田家!”德川信康聞言一驚怒到極點,對著織田五德的臉吼道,“不要再提織田家!看不起人嗎?”
就在這時,筑山夫人終于趕到了門口,剛才屋內(nèi)巨大的爭吵聲已經(jīng)告訴了她里面在發(fā)生什么。她心里還是有輕重的,匆忙上前想要分開織田五德和德川信康,卻被氣頭上的織田五德一把推開。
“你干什么?你對我娘干什么?”德川信康一下子就急了,上前一步猛地一把將織田五德給推翻在榻榻米上??椞镂宓轮刂氐氐诉@一跤,又疼又是委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嘴上還念叨著要回娘家告狀。
“煩死了煩死了,這還有半點妻子的樣子嗎?哪個武家妻子敢在家里這么鬧騰?”見織田五德哭了起來,德川信康倒是瞬間懊惱地消了氣,心中剩下的只有煩悶,嘴上罵罵咧咧地道,“哭哭啼啼的,動不動就拿主家壓人!這日子怎么過?我這窩囊的丈夫還有半點三河男兒的樣子嗎?我怕是要成全岡崎城的笑柄了吧?”
就在這時,剛才一直縮在被子里的侍女悄悄探出了腦袋,剛好就和織田五德對了滿眼??椞镂宓裸读艘幌?,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侍女。
“那不是你收的一個信濃來的侍女嗎?”織田五德瞬間站了起來,瞪著筑山夫人逼問道,“不是你的侍女嗎,怎么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信康的被窩里?你這當母親的卻替兒子行茍且之事?”
“德川家少主納妾,還需要你管嗎?我這個做母親的就可以說話算話?!北豢椞镂宓碌疟亲由夏樀竭@個地步,說的話也那么難聽,筑山夫人也忍不住了,提高了音調(diào)抗議道。
“那你就找個武田家的女人過來?我看你是和武田家勾結了吧!”織田五德也被惹惱了,口無遮攔地罵道。
“對啊,我就和武田家私通了怎么樣?”筑山夫人被織田五德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開始胡言亂語地吵了起來,“你一天天就知道仗著背后的織田家欺負人!織田家在武田家面前不也是和蟲一樣?若不是雨秋紅葉,我們今川家的舊臣,在三日町破了武田,你們織田家早被滅了!整天飛揚跋扈個什么勁?”
“你這老女人!”織田五德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隨后對自己身旁的侍女道,“阿妙,你去把那被窩里的賤人給我揪出來!”
被喚作阿妙的侍女聞言就朝著被窩走去,被窩里的侍女嚇得哭了起來。德川信康頓時覺得臉面全無,這事要是傳出去,他以后還怎么見人?于是,他上前一步,攔在了阿妙之前,高聲道,“你給老子停下!不準碰她!你家主子這么多年生不出兒子,還不讓我傳宗接代了?”
“到現(xiàn)在了你還護著那個賤人?為了那個賤人你連我們的年夜飯都不來?”織田五德氣得歇斯底里地吼道,“奸夫淫婦!阿妙,把那賤人揪出來!”
阿妙也是織田五德從織田家?guī)淼氖膛?,平日里和織田五德一樣趾高氣揚,根本不怕德川信康的威脅,硬擠了過去,揪著那個侍女的頭發(fā)就往外面拽。德川信康徹底忍無可忍,沖上去一腳把阿妙給踹開。德川信康這腳力氣可真大,阿妙一個女子那里扛得住,被一腳踹飛去,腦袋剛好裝在鐵作的梳妝臺邊,“砰”地一聲響。緊接著,便躺在地上一動都不動了,血涓涓地從太陽穴那里往外淌。
織田五德頓時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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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七年(1579)1月3日,酒井忠次忽然被織田五德叫到了她的房間里去。酒井忠次在門口就已經(jīng)如臨大敵——前幾天家里發(fā)生的大事所有的家臣都知道了。德川信康在年夜飯的時候和一個信濃來的侍女調(diào)情,被織田五德抓到,兩人爆發(fā)沖突后,德川信康失手把織田五德從織田家?guī)淼哪莻€從小一起長大的心腹侍女給殺了。
事情鬧大了,這幾天岡崎城天守閣里沒有半會太平日子。織田五德天天在屋里砸東西,和筑山夫人、德川信康對罵,好不容今天消停了一會兒,卻忽然把酒井忠次給叫了過去。
“這封信交給你,帶到安土給家嚴。”織田五德把一封密封好的信箋交給了酒井忠次,“不準拆封,直接交給家嚴?!?p> “是,夫人?!本凭掖尾皇堑谝淮纬袚@種任務??椞镂宓轮昂偷麓ㄐ趴?、筑山夫人鬧矛盾時也會往家里告狀,這趾高氣揚的織田家公主架子可不小,連這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讓作為德川家重臣的酒井忠次親自跑一趟。不過酒井忠次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老老實實照辦就是。至于這封信,織田五德不提,酒井忠次也不敢拆,他哪敢私下拆公主的家信啊?反正也是婦人間令人煩心的小事,估計沒多久就好了吧。
然而,酒井忠次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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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來到安土城天守閣外,把信箋交給了門口的蒲生氏鄉(xiāng)后,他本以為不久后就可以帶著織田信長的回信離開了。然而,眼前的情況卻令他不知所措——怒氣沖沖的織田信長親自帶著一眾侍衛(wèi)沖了出來,把信一把甩在了酒井忠次的臉上。
“信上寫了什么,你知道嗎?”織田信長劈頭蓋臉地喝問道。
“在下不知?!本凭掖尾桓移鹕?,匆忙磕頭謝罪。
“那就去看!”織田信長再次大聲罵道。
“看來這次事情鬧大了。”酒井忠次心里暗叫不好,同時手忙腳亂地撿起落在身前的信。
不過,事情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嚴重的情況還要嚴重多倍。
信上的前面幾條還算好,大多是抱怨筑山夫人挑撥夫妻關系;或是筑山夫人與德川信康瞧不起自己只能生女兒;筑山夫人與德川信康在岡崎城花天酒地、倒行逆施;德川信康亂納妾之類的。
然而,越往下看,酒井忠次卻越是心驚。
織田五德在心里說,德川信康威脅要打死自己,于是先打死了自己的侍女;還說筑山夫人拜托了武田勝賴,讓他在滅了德川家后給自己找個丈夫,武田勝賴還推薦了一個叫小山田的人。
這都是什么啊…酒井忠次看得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發(fā)抖。
直到他看到最后幾行字——
筑山夫人和德川信康勾結武田家即將謀反,圖謀放逐德川家康,扶持德川信康上位,結束織德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