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責(zé)任
就在雨秋殤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水原子經(jīng)的聲音忽然傳來。
“少主,你過來一下?!彼咏?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雨秋殤身后不遠處,此刻正朝他招手道。雨秋殤匆忙轉(zhuǎn)過身去,快步向著水原子經(jīng)走來。
“給您填麻煩了,實在抱歉。在下的…”雨秋殤說到這里臉色一紅,猶豫了一下后低聲繼續(xù)道,“在下的朋友不懂事,給在下送便當(dāng)來了?!?p> “是淺井小姐吧?!彼咏?jīng)看了一眼樹下的那個女孩子,雨秋殤和茶茶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是?!庇昵餁懹行擂蔚貞?yīng)道,臉色也變得更紅了。
“人家給你送便當(dāng),你怎么不拿???”水原子經(jīng)指了指雨秋殤空空的雙手,“人家姑娘大早就來了,還給你帶了便當(dāng),你怎么還說人家不懂事?”
“這…在下身為連長,就當(dāng)和全連士兵一同吃食堂,怎么可以獨自享受佳肴?”雨秋殤理直氣壯地反駁道,“水原大人不也從來都是在食堂吃的嗎?在下又怎敢破例?!?p> “我倒是也希望有個能給我送飯的人呀?!彼咏?jīng)有些苦澀地輕笑了兩聲,隨后語重心長地低聲道,“人家姑娘一片心意,大早上給你做飯,再給你送過來,大熱的天在這里等了這么久,你怎么好不收?你這樣對得起姑娘的一片真心嗎?”
“不行?!庇昵餁懸琅f不肯讓步,“我已經(jīng)想好了,要給新兵們做表率。此例一開,如何是好?”
“軍規(guī)里有禁止家屬送飯這一條嗎?”水原子經(jīng)索性給雨秋殤講起了軍規(guī),直接問道。
“沒有…但是全體士兵都要到食堂用餐?!庇昵餁懺缫寻衍娨?guī)背得滾瓜爛熟,低聲應(yīng)道。
“那你把便當(dāng)拿去食堂不就好了?”水原子經(jīng)微笑著反問了一句。
“總歸不好…新兵們會覺得我嬌生慣養(yǎng),始終帶著少主的身份…”
雨秋殤話說到一半,卻被水原子經(jīng)搖頭打斷了。
“少主,你不是一直說你不為別人而活嗎,你在乎別人的感受干什么?”
水原子經(jīng)的這句話一下子把雨秋殤給噎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半晌后,他心里那股倔強別扭的情緒不允許自己就這樣輕易地在他最重視的方面被駁倒,于是竟吐口而出道:“那我也不需要在乎她是什么感受?!?p> ·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水原子經(jīng)和雨秋殤轉(zhuǎn)頭望去,發(fā)現(xiàn)茶茶已經(jīng)跑到了他們身后。
“水原大人,非常對不起!”茶茶朝著水原子經(jīng)鞠了一躬,十分歉意地低聲道。她顯然沒有弄明白水原子經(jīng)和雨秋殤在討論什么,還以為是水原子經(jīng)因為雨秋殤擅自跑到門口拿東西而訓(xùn)斥他。
“小女子…不懂軍規(guī),唐突了大人,干擾了訓(xùn)練…真的非常抱歉。這不關(guān)少主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張要來的。”茶茶邊說邊將自己辛苦做了一上午的便當(dāng)隨手扔在了地上,朝著水原子經(jīng)再次行了一禮,將自己一早上的辛苦和憧憬貶的一文不值,聲音里也透出了哭腔,“給您填麻煩了!實在抱歉!”
茶茶生怕自己唐突的舉動還給雨秋殤招致麻煩,此刻已經(jīng)急得不行。她再次深深地鞠躬,眼淚已經(jīng)悄悄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不敢起身,害怕一起身就會被水原子經(jīng)和雨秋殤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更給他們添不痛快。
然而,她聲音里的哭腔,雨秋殤又怎么會聽不出來。他只覺得心底忽然有些抽痛,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氣話是多么的荒唐和無禮,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眼前這個女孩子。
也忽然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執(zhí)著變得有些可笑。
水原子經(jīng)目視著雨秋殤,雨秋殤明白他想說什么——你這樣對得起姑娘的一片真心嗎?
雨秋殤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身體也隨著顫抖了一下。他忽然看到,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在烈日下茶茶那瘦小的影子里,悄悄落在了草地上。
他一下子心軟了,一步走到茶茶身邊,從她腳邊上撿起了那盒有些散開的便當(dāng)。茶茶一愣,匆忙想把便當(dāng)拿回來,卻被雨秋殤攔住了。
“對不起?!?p> 雨秋殤有些別扭地低聲道,茶茶眼淚汪汪的樣子讓他心疼。
“可是…我…軍規(guī)…”茶茶語無倫次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一會兒看著雨秋殤,一會兒又看向水原子經(jīng)。
雨秋殤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了一個念頭,似乎是從遺傳的基因里下意識地想起了一個動作。他緩緩地抬起左手,用食指和中指,輕輕地在少女的額頭上戳了一下。
茶茶一愣,后退了半步,用小手掩住了自己額頭上便觸碰的地方,臉色卻忽然紅了起來,淚水也神奇地止住了。
“快回去吧,不違反軍規(guī)的。”雨秋殤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
眼前的少女忽然破涕為笑,但那笑容卻讓雨秋殤有些莫名地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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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回食堂的路上,雨秋殤只是默默地捧著手里的便當(dāng),沒有多說話。他覺得有一些丟臉,自己剛剛說完自己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可是做得卻和說得不一樣,多年來一直堅持的原則也被自己的行為打了臉。他有點害怕水原子經(jīng)主動開口,提起剛才這件讓他尷尬的事。
不過水原子經(jīng)還是說了。
“孩子啊…”
水原子經(jīng)沒有用“少主”,卻用上了“孩子”這個稱呼。
“人生在世,哪有人能獲得那么瀟灑,什么事情都只為自己而活。除非你無父無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一個人隱居在大山里,也沒什么牽掛?!?p> 水原子經(jīng)嘆了口氣,依舊目視著前方,似乎沒有要雨秋殤回話的意思,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你總是要認識人的…有的人對你有恩,有的人對你有愛,會有很多很多人為了你付出很多,只為了能夠?qū)Φ闷鹉?。令尊是,令堂是,你的師父是,森田大人也是,淺井小姐也是…”
“是,你的確可以就為自己而活,不去管別人的想法。你的確可以活出自己的樣子,而不關(guān)注自己雨秋家少主的身份,也不在乎那些期待著雨秋家少主的人?!?p> “但是啊,你對得起他們嗎?”水原子經(jīng)扭過頭來,看了沉默不語的雨秋殤一眼,又把頭扭了回去,對著空曠的草地上重復(fù)道,“你對得起他們嗎?”
“人活著一輩子…有時候,就是圖一個問心無愧,就是要對得起那些對你好的人啊?!?p> ·
傍晚訓(xùn)練結(jié)束后,雨秋殤按照慣例來到了楓葉山城內(nèi)的道場。由于白天要訓(xùn)練,現(xiàn)在他只能在休息日和晚上來找田沈健太郎練劍了。
“你有心事?”田沈健太郎看著雨秋殤練著起手式,卻忽然開口問道。
“是的?!庇昵餁懱拐\地點了點頭。他明白,在劍圣面前,你的劍招中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會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愿意和老夫講講嗎?”田沈健太郎隨口問道。
雨秋殤?yīng)q豫了一下,朝著田沈健太郎點了點頭,然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上午那件事情,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尷尬。
“不必如此?!碧锷蚪√尚χ鹕恚瑥倪吷鲜捌鹨话涯镜?,緩緩地走到了雨秋殤對面站好。
“來吧?!碧锷蚪√晌⑽㈩h首,將右手背在了背后,只用左手持刀,“用刀劍來訴說你的感情?!?p> ·
幾番比試過后,田沈健太郎隨手一刀挑飛了雨秋殤的武士刀,隨后笑了幾聲。
“人生在世,若是只為了別人而活,值得嗎?”田沈健太郎若無其事地道出了困擾雨秋殤的心聲,“若是只為了別人的感受而活,這輩子又有什么意義呢?”
“先生明鑒?!庇昵餁扅c了點頭,“我不想活成一片喜怒哀樂都因別人而起的紅葉?!?p> 田沈健太郎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卻讓雨秋殤更為迷惑了。
“先生覺得…為別人而活的人生,值得嗎?”見田沈健太郎半天都沒有言語,雨秋殤忍不住出言問道。
“老夫哪里知道…每個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樣的啊。”田沈健太郎大笑著盤腿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揚起頭看向了道場的天井。
“只是啊…這是這么殘酷的世道,大家在這世上都不容易啊?!碧锷蚪√蓽嫔D樕系陌櫦y因為這句話而更加苦澀,“人們都得有自己執(zhí)著的東西,才能撐下去啊?!?p> “有的人是酒,有的人是女人,有的人是權(quán)力,有的人是家族,有的人是仇恨恩義,有的人是花鳥風(fēng)月,還有的人是劍道?!碧锷蚪√蛇呎f邊拍了拍自己膝上的木刀,長嘆了一聲道:“人如果不執(zhí)著于某些東西,估計都撐不下去的吧?”
“有的人執(zhí)著的,就是那些對他重要的人?!碧锷蚪√蓯蹞嶂约旱哪镜?,同時看了眼在一旁沉默著的雨秋殤,“你呢?你執(zhí)著的是什么?”
“我嗎?”雨秋殤愣了半晌后嘆了口氣,迷茫地抬起頭,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