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無路

　　葉谷穗子本來正在雨秋家在岡豐城城下町的一處租來的臨時屋敷里找她的畫，忽然就聽到外面喊聲大作。她匆忙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向外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商隊倉庫已經(jīng)被點燃了，還燃起了熊熊大火。

　　葉谷穗子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愣了好半天都沒能動起來。等她終于回過神來時，長宗我部家的騎兵已經(jīng)呼嘯著沖向了街道，把想要往街上逃的葉谷穗子給嚇了回來。

　　葉谷穗子快步向邊上一跳，躲在了一個柱子后面，街道上的馬蹄聲雖然片刻后就逐漸遠(yuǎn)去，但對她的煎熬卻仿佛持續(xù)了一個時辰之久。她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呼吸，想要探出頭去看一眼，可是又害怕被發(fā)現(xiàn)，顫抖了半天也打不定主意。

　　“怎么辦…怎么回事？這些人是來抓我們的嗎？我們的人又去了哪里？”無數(shù)個問題涌上心頭，可是葉谷穗子卻一個都答不出來。她大口大口喘著氣，心中的恐懼已經(jīng)無法抑制。她不敢出門，也不敢去找人，最后決定找個地方躲起來。至于為什么要躲，躲到什么時候，她也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只是躲起來，就能夠讓她很安心。

　　她踉踉蹌蹌地向著樓上跑去。她一路快步跑上樓梯，都不敢回頭看一眼，仿佛背后就有人追著一般。她沖上二樓，在各個房間里四處打量，想找到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卻都不滿意。最后，她沖進了一間廚房，把房門在背后重重地關(guān)上，自己則鉆進了壁櫥里，把壁櫥的門也關(guān)了起來。她還是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活動自己纖細(xì)的身軀，鉆到了壁櫥的一個水缸里。四周黑暗而密閉的環(huán)境看不到一絲光亮，卻讓葉谷穗子感覺很安全。寂靜的空間里，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隱隱還能聽到外邊火舌吞噬房屋、馬蹄遠(yuǎn)去的聲音。

　　她把身體蜷成一團，雙手緊緊地環(huán)著自己的膝蓋，身體的抖動卻止不住，雜亂的心跳和呼吸不斷地重復(fù)著，折磨著她的精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覺得又困又累又餓，卻不敢離開這狹小密閉的空間。

　　忽然間，她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她會不會留下腳印！她是不是應(yīng)該拿著掃把，從樓下的地方一路倒著走過來，把自己的腳印清掃干凈。萬一敵人一路尋著她的腳印走到這里，不就完蛋了？

　　然而，意識到這個念頭卻沒有給葉谷穗子帶來片刻的慶幸，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恐懼。到底要不要出去清掃一遍腳??？如果不出去，一旦真的留下腳印，就是死路一條?？墒撬娴恼娴暮懿幌腚x開這密閉狹小的安全空間，仿佛就在壁櫥外面就有一個殺手拿著刀等著她，她一旦現(xiàn)身就會立刻被砍死。萬一我出去的時候，敵人剛好來了呢？況且，地上真的會留下腳印嗎？就算有，應(yīng)該也很細(xì)微吧？黑燈瞎火的，有真的會有人注意到這些細(xì)微的腳印嗎？

　　內(nèi)心的掙扎讓葉谷穗子幾乎崩潰，她蜷縮在黑暗的水缸里瑟瑟發(fā)抖，淚水不停地順著臉頰淌下。又不知道斗爭了多久，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忽然壓倒了離開藏身地的畏懼。葉谷穗子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毅然決然地推開了壁櫥的柜門。在那一瞬間，她甚至怕得不敢睜眼，害怕一睜眼就看到一個早就等在那里的歹徒。索性，在眼睛適應(yīng)了外面的光線后，她發(fā)現(xiàn)廚房間里空無一人。

　　然而，就在她邁出柜子，緩緩向樓下走去找掃把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卻快速逼近。葉谷穗子嚇得面如土色，二話不說就反身上樓跑去。等他沖進廚房，關(guān)上房門，再爬進壁櫥的時候，卻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瓷碗。那個碗從桌上滑落，嘩啦一聲砸碎在了地上。葉谷穗子登時手足無措，茫然地想伸手把這些碎片都撿起來，可是卻又不知道扔到哪里。就在這時，一樓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

　　葉谷穗子忙不迭地翻進壁櫥，可是在她鉆進水缸的時候，卻不小心把水缸碰得搖晃了一下，發(fā)出了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捻懧暋窍铝⒖添懫鹆艘宦暋皹巧嫌腥恕钡暮艉?！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就順著樓梯而上。葉谷穗子呆呆地跌坐在水缸里，用手努力掩住嘴巴，可是嗚咽聲卻還是從縫里漏了出來，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淌。

　　腳步聲更緊了，他們開始在二樓翻找。不一會，廚房的大門就被推開。

　　“這里有一個碎掉的瓷碗，剛才應(yīng)該有人在這里，仔細(xì)搜?！币粋€中年男性的聲音響起。

　　完了。

　　葉谷穗子頓時崩潰了，再也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舉動，居然就在水缸里抽噎了起來。來搜尋的那幾個人顯然都在聽到聲音后愣住了。不過片刻后，他們的腳步聲就向著壁櫥接近。

　　·

　　5月30日凌晨，須崎城。

　　雨秋平接到了森可隆派來的信使，向紅葉軍的軍官們說明了情況。長宗我部家顯然已經(jīng)察覺到了雨秋平的動作，派出旗本武士來攔截商隊。商隊運走了絕大多數(shù)的貨物，現(xiàn)在已經(jīng)僥幸逃脫，正在西行向雨秋平這邊會和。

　　“立刻放棄須崎城東撤?！庇昵锲焦麛嗟刈龀隽藳Q斷，“雙方已經(jīng)在明面上動手了，長宗我部家隨時有可能和三好家勾結(jié)，對我們動手。要搶在長宗我部家和三好家達成協(xié)議之前抵達浦戶城，把浦戶城給搶下來。只要進了浦戶城，我們有8000多大軍在手，兩軍合圍也拿我們沒辦法。三好家一撤，我們就乘船離開?！?p>　　“是?！备芍I楠、吉崗勝政、小川佑?xùn)|和小幡杰盛齊聲應(yīng)道，立刻就回到部隊里準(zhǔn)備出發(fā)。而雨秋平則派本多忠勝將一直軟禁在天守閣內(nèi)的久武親信給請了過來。

　　“久武大人，你們的主公已經(jīng)對我的商隊動手了，我要撤退了?！庇昵锲揭贿呍谏m丸的服侍下披甲著裝，一邊對久武親信低聲道，“我們撤退時，會把你帶到城門口。我們前腳離開城池，后腳就會放你離開。你的所有部下都只是被我們綁在了營地里，沒有傷及性命。之后要采取什么樣的行動，就看你自己了?！?p>　　“多謝治部殿下宅心仁厚，在下替久武家謝過您了。”久武親信絲毫沒有惱怒，而是非常誠懇地向雨秋平行了一禮，“治部殿下多年來為我們做得已經(jīng)夠了，在下絕不做斗米恩升米仇之人。殿下盡快撤吧，接下來就是長宗我部家自己的戰(zhàn)斗了。在下必定死守須崎城，掩護殿下撤離！”

　　“我畢竟也是和長宗我部家撕破了臉皮，久武大人何須如此？”雨秋平嘆了口氣，朝著久武親信搖了搖頭，“雨秋家已經(jīng)和長宗我部家不是盟友了?！?p>　　“就當(dāng)是久武親信代長宗我部家上上下下感謝雨秋家多年來的援助吧，這樣也算是在天下武家前替背叛盟友的長宗我部家掙回一點面子，免遭天下恥笑?！本梦溆H信毅然決然地抱拳道，“只要在下一息尚存，十河一存就過不了須崎城！”

　　雨秋平聞言竟然有些動容，又抬頭看了一眼這個直腸子的剛猛武士。怔了半晌后，他也朝久武親信抱拳行了個禮，低聲道：“久武大人，后會有期?！?p>　　·

　　紅葉軍在離開了須崎城后，立刻加速東行。須崎城距離岡豐城大約有100里的路程，而浦戶城正位于兩者中間偏南的海邊，距離岡豐城大約40里，距離須崎城60里。為了防止浦戶城的谷忠澄率領(lǐng)那500人出來截殺商隊，雨秋平要搶在商隊抵達浦戶城北邊的朝倉之前，先占據(jù)那個路口。

　　60里的路程對紅葉軍而言不是什么太遠(yuǎn)的距離，在急行軍下，他們在5月30日下午就抵達了朝倉。同時，后方也傳來了新的軍情——十河一存的贊岐眾開始猛攻須崎城，而久武親信也履行了他對雨秋平的承諾，正拼死堅守城池。而在朝倉路口，顯然也收到了長宗我部元親指令的谷忠澄正率領(lǐng)300余人在那里設(shè)置了路障，似乎是準(zhǔn)備堵住商隊。然而，在看到紅葉軍居然來的如此之快后，長宗我部軍立刻一哄而散，扔下了那些路障撤回了浦戶城。雨秋平接管了朝倉后，立刻下令部隊開始拆除路障，等待商隊抵達后再南下浦戶城。

　　紅葉軍在5月30日晚于朝倉扎下營盤，同時派出使者進入浦戶城和谷忠澄交涉。使者要求谷忠澄讓出城池讓雨秋平進駐，雨秋平只想離開，不會為難他們，而是會放他們回到岡豐城。然而，谷忠澄卻一口拒絕了雨秋平的要求，似乎決定死磕到底。雨秋平于是再次派出了使者，向谷忠澄下達了最后通牒——如果在6月1日中午仍然不肯讓開城池的話，雨秋家就會對浦戶城展開攻擊。到了那個時候，雨秋平不能保證長宗我部軍的生命安全。

　　接到了這一消息后，谷忠澄陷入了沉默。他沒有直接回答雨秋平，而是推脫說要回稟長宗我部元親后才能做出答復(fù)。雨秋平知道這是他的緩兵之計，果斷予以拒絕，堅持要他在6月1日中午之前給出答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