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對峙

　　9月10日，上洛大軍如同一個龐然巨獸一般，在觀音寺城下拔寨起兵，緩緩地向西邊進發(fā)。75000大軍的隊伍在南近江的土地上拉得很長很長，先鋒部隊已經(jīng)抵達了石部，后面的輜重隊還沒從觀音寺城離開。沿途，成千上萬的百姓都遠遠地躲在山間或者田邊，用蘊含著期待、仰慕、驚恐等無數(shù)情感的復雜目光遠遠地望著這支巨龍般的隊伍。

　　9月11日，聯(lián)軍先鋒在距離瀨田（也就是三好家55000大軍駐扎的地方）東邊13里外的草津扎下營盤。9月13日，聯(lián)軍全軍抵達草津，在草津擴建了一個和觀音寺城城下營地一樣巨大的營地。而就在他們西邊不遠處，三好家的營地同樣鋪天蓋地地橫在那里。大量的小城、巖砦、防御工事早已被修筑好。而想從南近江進軍京都，必須要經(jīng)過瀨田。

　　因為京都和二條城所在的山城國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它周圍群山環(huán)繞。山城國和近江國的分界線，是它東邊的比良山地和笠置山地這兩個巨大的山地。山城國和近江國之間的官道都是由這些山地間的山谷所構成的。而連接近江國和山城國的幾條山谷，都要經(jīng)過瀨田。如果想繞過瀨田進入京都，就只有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才有機會了——而這或許可以讓兩三個商旅通過，卻根本不是大軍能經(jīng)過的路。

　　如果說笠置山地和比良山地是山城國的東大門，那么瀨田就是大門上的鎖。打不開鎖，一切都無從談起。三好家55000大軍足以把瀨田守得密不透風，讓上洛的大軍往而興嘆。

　　對峙的局面持續(xù)了半個多月，即使織田家屢屢展開挑戰(zhàn)，三好家卻打定了主意死守不出，就是不肯迎戰(zhàn)。三好家的糧倉在三好家的本城飯盛山城，距離瀨田前線只有80里左右。而聯(lián)軍的補給線，卻幾乎要達到200里左右。更何況聯(lián)軍的人數(shù)要比三好家足足多上三成多，更是讓他們糧草的消耗量遠遠超過了三好家。

　　而且久久駐屯于境外卻一戰(zhàn)難求，聯(lián)軍的士氣也在逐漸下降。除了渴望名垂青史而始終興奮的武士外，許多底層的足輕已經(jīng)有了厭戰(zhàn)思家的情緒。為了扭轉頹勢，聯(lián)軍在經(jīng)過了一天的討論后，決定主動出戰(zhàn)。

　　10月1日，聯(lián)軍將輔兵留在營地里，而將75000戰(zhàn)兵和輔兵悉數(shù)拉出營外，在平原上列陣。50000輔兵打造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攻城器械，從攻城櫓、望臺到云梯、沖城錘應有盡有，就等著往三好家的銅墻鐵壁上招呼。

　　而三好家也不甘示弱，55000大軍謹守營盤，任由聯(lián)軍如何進攻依然巍然不動。聯(lián)軍苦戰(zhàn)一天，卻沒能形成較大的突破，無奈之下只得收兵回營。

　　當晚，聯(lián)軍的評定會議上就爆發(fā)了劇烈的爭吵。

　　“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如果三好家固守瀨田，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朝倉義景一直以來自視甚高，認為朝倉家貴為名門，理應成為上洛聯(lián)軍的統(tǒng)帥，結果卻被織田信長這個土包子給搶了風頭，故而對織田信長的指揮十分不滿。而織田信長指揮以來，先是在草津磨蹭了半個月，難得打一次還一無所獲，更是讓他對織田信長的不信任徹底爆發(fā)。本來朝倉家距離本居地越前就是最遠的，糧草補給線也最長，耗費的糧草也最多。重重矛盾疊加在一起，讓他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暴躁，一直在嚷嚷著：“退兵吧！退兵吧！”

　　“朝倉殿下還請稍安勿躁?！弊憷x輝經(jīng)過一天的戰(zhàn)斗，也是心里十分不滿。他之前之所以一直忍耐著織田信長和織田家部下的無禮，就是相信他們能夠幫助自己回到京都?？墒乾F(xiàn)在看起來，聯(lián)軍拿三好家的鐵桶防守束手無策，這讓足利義輝氣不打一處來。如果現(xiàn)在就退兵的話，之前受的委屈不就都白費了？于是，他也只能忍著怒火強行安撫朝倉義景。

　　“這是全天下都關注的戰(zhàn)役，結果三好家卻只如懦夫一般閉門不出，實在是武家之恥?！睖\井長政對于三好家的戰(zhàn)略似乎非常不滿，“為何不肯堂堂正正地來一場合戰(zhàn)呢？難道防守就能改變什么嗎？劣勢都是要靠合戰(zhàn)才能扭轉的?。　?p>　　在如此重大的利益面前，又有幾個武士會像你一樣啊，長政？坐在下手位的雨秋平望著淺井長政，在心里腹謗道：三好家心里清楚得很，聯(lián)軍補給線太長，人心不齊，只要拖下去，聯(lián)軍就將不戰(zhàn)自潰。當年董卓面對關東十八路諸侯的窮追猛打，僅僅是燒了洛陽撤退，聯(lián)盟不就自行瓦解了？

　　“無論如何，撤退是不可能的?！笨椞镄砰L用異常堅決的目光掃視了在場眾人一圈，“這次上洛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松永家在之前的合戰(zhàn)里就已經(jīng)被我們織田家擊垮，無法幫到三好家。如果讓松永家喘過氣來，他們也會有70000多人。你們覺得還有勝算嗎？不就是一天沒打下來，你們至于如此嗎？”

　　“再有敢言撤退者——”織田信長用威脅的語氣，拖長了音調道。

　　“切?！背瘋}義景見狀冷哼了一聲，“今天一天聯(lián)軍就傷亡了快2000人了，強攻根本不是辦法?？椞锏钕虏蛔尦吠?，倒是想辦法出來??？”

　　朝倉義景的反問讓織田信長一時間有些下不來臺，畢竟他也拿不出好的辦法。他咳嗽了一聲，把目光投向他的下手位——織田家的諸位家老和重臣，示意他們趕緊想辦法出來。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丹羽長秀、雨秋平等人見狀都是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評定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空氣的氣氛有些尷尬。就在這微妙的時刻，一聲微弱的“主公容稟”卻從遙遠的門口邊傳來。眾人將目光望去，發(fā)現(xiàn)正是坐在門口的木下秀吉說的話。他是能夠參加這次會議里面，身份最低的幾個武士，因此被安排坐在門口。

　　“閣下又是什么人？這里輪得到你來說話嗎？織田家的武士，都這么不懂禮儀的嗎？”朝倉義景看了一眼木下秀吉坐的地方，就意識到這最多就是個部將，十分不屑地問道。

　　“這猴子，真沒大沒小?！弊艟瞄g信盛見狀冷哼了一聲，“可別在這種場合撒潑，把織田家的臉都丟到外面去了?！?p>　　不過，織田信長卻沒有怪罪木下秀吉的意思，而是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出自己的意見。木下秀吉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滿堂大人物，鼓足了勇氣開口道：“在下建議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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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襲？”織田信長聞言一愣，不解地反問道：“瀨田都被扼住了，所以的路都要經(jīng)過瀨田，你從哪里奇襲？”

　　“從琵琶湖！”木下秀吉被這反問的語氣給嚇到了，有些顫抖著高聲道。

　　“琵琶湖？”織田信長雙眸一閃，背著手大踏步地走到了帳內懸掛著地圖的地方，“你說說看?！?p>　　“主公容稟！”木下秀吉見狀也一個猴子打滾就直起了身，快速地邁著小步子挪到了地圖邊，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道：“我們可以派出一支別動隊，往回走到守山，從那里尋覓船只，渡過琵琶湖，到達琵琶湖的西岸，也就是穴太和堅田那里！然后，再往北邊的山區(qū)里繞，經(jīng)過延歷寺，從京都北邊的山區(qū)里再繞出來，直驅京都！”

　　“切！”“說什么胡話呢？”“這哪里冒出來的下賤武士？”“這猴子，真給織田家丟臉?！薄爱愊胩扉_，那哪里行得通？”

　　木下秀吉話音剛落，大帳內就響起了巨大的嘲諷和奚落聲。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憤怒地瞪著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你這方案太過行險了?！笨椞镄砰L還捏著下巴上的小胡子正在沉思，明智光秀就先開口提示道：“你說的那條小路我走過，只是延歷寺的僧人修行用的步道，從來沒有軍隊從那里通行過，根本不能夠大軍通行?！?p>　　“在下不需要大軍?！蹦鞠滦慵蛑髦枪庑阋痪瞎?，隨后開口解釋道：“在下不帶輔兵，只要500戰(zhàn)兵，帶著五天的口糧在身上，前去奇襲?！?p>　　“五天？這只夠去的時候的口糧?。《夷銈儽巢涣四敲炊嗉Z食，肯定要饑一頓飽一頓了?！庇昵锲铰勓砸膊挥傻瞄_口提醒道：“那基本上就是有來無回了啊！萬一奇襲失敗，你全軍都要餓死在那里！而且這條路很少有人走，到底能不能通過500人也不好說??！你冷靜點，太危險了！”

　　“富貴險中求嘛！”木下秀吉感激地看了眼雨秋平，自己則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如果成功了，京都就拿下來了啊！這個風險還是值得去冒的！”

　　“你成功了京都也拿不下來。”柴田勝家甕聲甕氣地開口道：“三好家在京都肯定有人留守，你那沒有攻城器械的500人筋疲力盡地摸過去，如何打的下京都？”

　　“再說了，三好義賢在近畿一帶忍者密布，你那500人的行蹤很有可能暴露?！比陶叱錾淼臑{川一益也潑冷水道：“很有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然后調兵去剿滅你，到時候我們想救也救不了你。”

　　“諸位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靈了，但是打不下來或者被發(fā)現(xiàn)也沒關系?！蹦鞠滦慵质巧詈粑艘豢?，解釋道：“只要能夠吸引三好家的注意，逼他派兵去打我，聯(lián)軍的主力不就有機可乘了嗎？總比僵在這里空耗糧草要好啊！”

　　既然木下秀吉都說到這份上了，雨秋平等人也不好再勸。而外家的武士們，則都對這個瘋狂的建議嗤之以鼻，等著看暴脾氣的織田信長訓斥他的好戲。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織田信長居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聲道：“行，猴子，余準了你的計劃?！?p>　　“什么？”大帳內一瞬間一片嘩然，紛紛都覺得不禁木下秀吉瘋了，連織田信長也瘋了。不過，這對瘋子主仆似乎卻志趣相投，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只是主公，在下手里只有一百多戰(zhàn)兵，人數(shù)不夠？可否從別人家里借在下三百多人。”木下秀吉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另一個請求。

　　“行，你借吧，只要那人愿意，借多少都隨你。”織田信長大大咧咧地隨口答應道。

　　“誰會借人陪你去送死啊?！笔塘⒃诳椞镄砰L側后的佐佐成政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而他也說出了在座眾人的心聲。木下秀吉的奇襲，幾乎就是九死一生。300多戰(zhàn)兵說少也不少啊，誰也不愿意隨便放棄。

　　“沒人嗎？”織田信長掃了一圈，無奈地攤了攤手道：“那要不我就把南近江豪族的部隊借你點吧，那個蒲生家似乎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