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外合

　　9月4日清晨，天還沒有完全亮，松永久秀卻已經(jīng)等待不及，對著二之丸展開猛攻。同時，他還派出了使者，請求三好義賢也出兵進(jìn)攻——就算三好軍還是要劃水，至少幫他牽制住雨秋平的部分兵力。

　　三好義賢明白，如果松永久秀不能在今天中午之前拿下觀音寺城，這一次的作戰(zhàn)就失敗了。因此，他也沒有再袖手旁觀，而是親率軍隊(duì)猛攻二之丸的西門。

　　在這樣的局勢下，二之丸的城墻堅(jiān)持到了辰時七刻就宣告淪陷。不過，織田家在雨秋平的指揮下依舊沒有任何慌亂，彼此互相掩護(hù)，退入了二之丸和本丸之間的陣地。

　　不過這一次，由于整個二之丸的城墻都已經(jīng)淪陷，而二之丸和本丸之間的空間又談不上寬敞，三好軍和松永軍可以站在城墻上，居高臨下地用弓箭壓制織田軍在凸出部高層建筑內(nèi)的遠(yuǎn)程兵。在弓箭的掩護(hù)下，三好家和松永家的進(jìn)展神速，僅用時一個時辰就奪下了二之丸和本丸之間的街區(qū)。

　　此時，雨秋平終于不再退卻——再往后就是天守閣了?？椞锛业纳先f大軍堅(jiān)守在本丸上，把狹小的本丸守得密不透風(fēng)。三好家和松永家輪番沖擊，卻也難以攻克，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午時。

　　“實(shí)休啊實(shí)休，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吧?！毖劭垂タ艘呀?jīng)沒有希望，松永久秀則親自策馬找到了三好義賢。雖然臉上依舊掛著慈祥的笑容，語氣中也聽不出些許怒意，但是三好義賢明白，松永久秀已經(jīng)憤怒到了極點(diǎn)：“實(shí)休以為就算自己保留實(shí)力毫不作為，老朽也能打下這觀音寺城?？上О?，就差這個本丸，這次行動無功而返，實(shí)休可是滿意了？”

　　“彈正，你這話就錯了?！比昧x賢看了眼松永久秀，自己忽然冷笑了一笑道：“就算我出手，今天我們也是打不下這觀音寺城的。”

　　“哦？”松永久秀聞言皺了皺眉頭，臉上的笑容卻更濃了，“不知實(shí)休，此言何意啊?！?p>　　“彈正沒看出來么？這雨秋紅葉尚有余力?！比昧x賢用十分警惕的神色望了眼天守閣上的楓鳥旗，“他本來可以不用那么快的放棄外圍的陣地，可是為了保護(hù)士兵的性命，卻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不能再退的陣地時，他就會拼死堅(jiān)守。他的目的就是拖延兩天，只要兩天到了本丸沒丟就可以了。你看起來，好像一天半的時間，已經(jīng)打下了三之丸和二之丸。但其實(shí)那些都是他不愿意承受太大的傷亡而讓給你的。如果他不愿意讓，像堅(jiān)守本丸一樣堅(jiān)守三之丸和二之丸，我們現(xiàn)在離本丸還遠(yuǎn)著呢?！?p>　　“就算我昨日就全力猛攻，也是打不下來。他只會改變防守策略，忍受更多的傷亡，以求拖延時間。今天這個時候，我們還是會被他堵在本丸?！?p>　　“嘿嘿…”松永久秀聞言干笑了兩聲，用有些復(fù)雜的眼神看了眼那面楓鳥旗，“難怪你如此看重這小子，果真有點(diǎn)東西啊?！?p>　　“撤吧。雖然非常遺憾，但是我們還是要直面敵方的大軍了?！比昧x賢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和松永久秀說話還是自己在喃喃自語：“至于我們的公方殿…（此處指三好家和松永家擁立的足利義榮）”

　　“足利義榮已經(jīng)在老朽的要求下昭告天下，宣布足利義輝等人是叛黨，織田信長等人的上洛軍是叛軍了?！彼捎谰眯愠昧x賢點(diǎn)了點(diǎn)頭，“明天消息就會發(fā)出。”

　　“天皇陛下呢？”三好義賢似乎被松永久秀打斷了思路，有些不滿地?fù)u了搖頭，開口問道，“能夠頒布詔書，將織田信長等人指定為朝敵嗎？”

　　“實(shí)休你也不是不知道，天皇陛下還有那些宮卿，和足利義輝的關(guān)系不錯啊…”松永久秀咂了咂嘴，有些玩味地拍了拍腰間的武士刀：“死活不肯下詔書。硬是要他們開口也可以，就怕傷了和氣?！?p>　　“那就不著急。反正宣布朝敵，在這個時代也沒有曾經(jīng)那么大的用處了?！比昧x賢轉(zhuǎn)過身來，視線卻沒有看向松永久秀，而是越過松永久秀，望向了東北的天空。

　　松永久秀注意到三好義賢的眼神，卻沒有急著回頭，而是十分淡定地開口問道：“實(shí)休，怎么了嗎？”

　　“彈正，你要有麻煩了?！比昧x賢微笑了一下，緩緩地舉起手，指向了東北方向天空中緩緩升起的三團(tuán)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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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觀音寺城本丸內(nèi)。

　　“狼煙！東北方向？”織田家的一眾高級武士都正站在天守閣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東北騰起的三團(tuán)狼煙，“主公就是拼上老命，這個時候也趕不到的??！”

　　“不對，那是淺井家的狼煙信號，是進(jìn)攻的意思！”和淺井家共事多年的雨秋平一眼認(rèn)出了那狼煙，“是淺井家的援軍！”

　　“淺井殿下？淺井殿下居然來增援了？”稻葉一鐵聞言大吃一驚道：“之前我們南下奇襲的時候，不是淺井家因?yàn)榈K于公方殿的面子，沒辦法出兵嗎？那個時候他要是出兵，就可以痛打落水狗，還能搶占六角家的地盤、物資，他都沒來?，F(xiàn)在松永家和三好家大軍來襲，他怎么突然來了！肥肉不吃，偏要啃骨頭？”

　　“因?yàn)闇\井殿下，就是這樣急公好義的人啊?！庇昵锲铰勓孕Φ?，在心里暗自腹謗了淺井長政一句：你這個熱血白癡！

　　“報告殿下，松永家和三好家開始撤軍了！”一個傳令兵從本丸上匆匆趕來，“三好家從西門撤走，松永家從北門撤走了！”

　　“紅葉，追嗎？”池田恒興躍躍欲試地做了幾個熱身的動作，似乎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開戰(zhàn)了。

　　“追，自然要追，配合淺井家一起作戰(zhàn)?！?p>　　“那追誰呢？三好家還是松永家？”池田恒興再次問道。

　　“自然是松永家?！庇昵锲接檬贮c(diǎn)了點(diǎn)觀音寺城的北門，“三好家反正也追不上，但是松永家就不一樣了。他從北門退出去的方向，就是淺井家趕來的方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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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永軍剛要撤退，本丸里的織田軍就毫不留情地咬了上來，一路順著城墻、街巷追擊而來，把松永軍打得苦不堪言。而從西門撤退的三好軍，由于無人干擾，早就一溜煙退了個干凈。

　　松永久秀看著斷后的部隊(duì)被拖在了二之丸附近。無法快速撤離，而雨秋家的部隊(duì)已經(jīng)登上了二之丸的城墻，向著自己這邊包抄過來。他匆忙登上三之丸的城墻瞭望，發(fā)現(xiàn)淺井軍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視野內(nèi)。

　　“當(dāng)斷則斷?！彼捎谰眯忝嫔缓?，下令斷后的部隊(duì)死死擋住織田軍，自己則率領(lǐng)著剩下的部隊(duì)毫不客氣地向著西邊撤退。然而，淺井家似乎不打算讓他們輕易離開，磯野員昌率領(lǐng)的騎兵在后緊追不舍。松永久秀見狀，毫不猶豫地再次扔下了一支部隊(duì)斷后，自己率領(lǐng)著主力揚(yáng)長而去，頭也不回地撤走了。

　　松永家主力撤離后，留在觀音寺城斷后的1500多人和留下來阻擋淺井軍的1500多人就被毫無懸念地?fù)魸⒘?，在騎兵的追擊下，幾乎沒有人能逃回山城，都被在南近江境內(nèi)擊殺或者俘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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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觀音寺城天守閣內(nèi)。

　　“長政，你怎么趕過來了？”雨秋平看到風(fēng)塵仆仆的淺井長政一邊擦汗一邊仰著脖子喝完了一大杯的水后，低聲詢問道：“將軍殿下允許你出兵了嗎？”

　　“沒有，公方殿因?yàn)槲业纳米孕袆舆€大發(fā)雷霆了?！睖\井長政有些歉意地?fù)u了搖頭，隨后又堅(jiān)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但是兄長陷入險地，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理。昨天接到兄長的求援請求后，我立刻就率領(lǐng)部隊(duì)從小谷城出發(fā)，總算是趕上了。”

　　“這樣真的好嗎？家臣們沒有意見嗎？”雨秋平看到淺井長政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擔(dān)憂地提醒道。

　　“家臣們確實(shí)不樂意，認(rèn)為織田家的部隊(duì)就該由織田家自己負(fù)責(zé)，反正織田家奇襲前也沒有照會過我們，算是私自行動。而且三好家和松永家人數(shù)不少，萬一真的血拼一場，淺井家也要傷筋動骨。”淺井長政復(fù)述著家臣們的看法，隨后用有些厭惡的語氣沉聲道：“他們啊他們，永遠(yuǎn)想著的是利益，自己嘴上卻不肯承認(rèn)。我要求增援，他們就用必須服從公方殿的命令這個大義來壓我——但是這不過是他們逃避道義的借口罷了。您是我的兄長，織田家是我的盟友，盟友有難，我又怎能坐視不理？我只是在踐行武士的道義罷了?！?p>　　“可是違背將軍的指令也有違武士的道義啊…”雨秋平察覺出淺井長政話里的矛盾。

　　“我知道。”淺井長政聞言也沒有否認(rèn)，可是神色卻愈發(fā)堅(jiān)定起來：“兩個大義互相矛盾，我只求問心無愧。放棄增援難以避免利益的考量，但是舉眾赴險卻一心只為了大義。既然如此，我就選擇最艱難的路?！?p>　　“你啊你…不要把義和利對立起來啊…這樣活著太累了。”雨秋平望著淺井長政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